《A与B与C》想买一株满天星

5、b的秘密档案（下）

　　“这是第二次。”
　　在空荡的白色房间里，一位身躯绑满绷带的金发女人站在中央，她垂眸俯视躺在前方的b。对方额头骇人的痕迹刺入她的视线，在那难以描述的悲哀里，她轻叹一声。

　　b逐渐苏醒了，他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瞧见了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于是面无表情地坐起身，直接问她：“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别装蒜，你说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神明，既然如此，那个圣行教难道不是你的教会？”

　　被他逼问的神明只是淡然一笑，她挥手变出两把深红的单人沙发，然后坐上去悠然道：“人类总是习惯单向的喜爱和付出，可被他们追捧的事物，未必和自己有关。”
　　“说人话。”
　　于是她耸肩道：“他们的崇拜和我压根没半毛钱关系。”
　　作为神明的她，怎么会在意人类自私的膜拜呢？

　　“看出来了，教徒都想抢自己神明的位子了，确实和你这个半吊子没什么关系。”
　　就问谁家的创世神只能将时间回溯到末日的最后一天，而且连导致末日的人都不知道，可不是半吊子嘛。
　　——也难怪下面的人想要抢位子了。

　　而对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神明只是嬉笑一过，她从容地翘起二郎腿，缓慢道：“倒不是抢，他们用的方法也有所牺牲，只是符合世界真理的交易罢了。”

　　“世界真理？”
　　见b蹙眉，神明抬手化出一只笔，她只是在空白房间里画了几下，一个巨大的金色天平就出现在上方。这时，b仰头就望见了一个偏向自己的托盘，上面放了一柄锋利的金剑，而对面的托盘却是攥紧石子的人群。

　　“『平衡』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就像你拥有了常人无法掌握的神权，就必须面对世人对你的厌恶与嫉妒。”

　　神明不管b变差的脸色，又自顾自地画了几笔。这次托盘上出现的不再是剑，而是一座华丽的神座，与它一同出现的还有放置于另一边的球体。
　　b能从球里面看到世间万物，其代表的事物不言而喻。

　　“用一个世界换取一个神位，这也是符合平衡的做法。”

　　神明说完就收起笔，天平也跟着一同消失，于是白色房间再次变得空荡。
　　她继续道：“你其实可以不管这件事，对方成神了对你未必是坏事。你不是一直都憎恨着自己的『神权』吗，祂一旦成神就会获得你的神权，到时候你就能和普通人类一样了。”

　　她以为b对于这个结果应该会满意，至少态度会缓和一些，未曾想对方竟然嗤笑道：“人类都没了，我过普通人的日子干嘛，从一个怪胎变成另一个怪胎吗？”
　　“不说这些废话了，总之只要我杀死了那个家伙，就能继续过现在的日子了吧？”
　　“现在的日子……你是指和那两个孩子一起生活的日子吗？”

　　在神明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b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听到对方说：“要不然呢，难道和那些被平衡束缚的傻子过日子吗？”

　　不知为何，神明沉默了。
　　在令人发怵的寂静里，她忽然轻笑一声。
　　“那也好，希望你能达到这样的结局吧。”

　　“不是希望，我一定能走出这样的结局。”

　　说完，b迈开腿跑向房间唯一的门。
　　他用力转动门把手，然后毫不犹豫地走进去，继续前往下一个四月一日。

　　就像一位握有圣剑的勇士，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龙穴。

　　*

　　为了不牵连两个人，他选择了单独行动。
　　没有了c的影响力，他只能利用排除法将名单上的剩余名字逐一划掉。

　　幸好他的记忆力还不错，即使重开的一轮没有纸质复印件，也能在脑海里重现内容。
　　他拼尽全力去寻找，在一次次询问中，不断与圣行会交锋。几乎每一轮他都将阻拦自己的人抹杀了，但他并不在意，反正自己一出生就为了活下去而沾满鲜血，那再承受得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不知道重来了多少回，只是看着手中记下的名字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自己被一串短信打断思路。

　　那是a发来的信息。
　　【打游戏呢：你现在在哪儿？】

　　b停顿好久，才找回了很久以前的语气：
　　【四大皆空：在上选修课呢】
　　【打游戏呢：你今天没课】

　　他这才想起来，四月一日的时候自己是没课的。

　　对方又问了一遍：
　　【你现在在哪儿？】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消息。
　　对于a来说，自己是昨天才跟他见过面的那个人，但b已经太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他从内心害怕着和对方交流，怕他察觉出自己的异常，怕自己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如果对a说，自己已经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他会原谅我吗？

　　他不想知道答案，于是像胆小鬼一样，颤抖着发送了违心的信息：
　　【在外面，有事下回说吧】

　　发送完信息后，他直接关掉了手机。

　　那一次轮回是倒数第一百三十七次，也就是倒数第一百三十七个名字。
　　他要找的人是一位商业界有名的公司总裁，因为名声在外所以很好找，他直接就混入公司，打算前往最顶层的办公室。
　　结果还没走进电梯，就被一个人扯住袖子，他还以为是圣行教，都打算将对方击杀了，可回头一看竟发现是a。对方目光呆滞地望向那一只差点掐住他脖子的手，半晌才回神解释道：“我只是恰好看到你，就跟过来了。”

　　b兀得收回手，神情躲闪地看向地面。
　　他听到自己用勉强镇定的语气说：“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
　　“不行！”
　　b吼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于是立马闭上嘴。他思考几秒，还是紧张地解释了：“我真的有事情。”

　　换来的却是a认真的答复：“我也是真的想跟你一起走。”
　　对方的目光还是那样淡淡的，可是里面多了他无法理解的执着。

　　“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一起？”

　　a似乎被问住了，他盯住对方的脸，仿佛要用视线穿一个小洞。就在b被盯得心里发毛的时候，a突然从裤袋里掏出了一面镜子，然后打开来将镜面对准b。

　　他从镜子里看到了此刻的自己，那是目光迟钝的一个人，就像是褪色的油画，再也让人都看不出原本的鲜活。
　　——连b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

　　“我觉得这样不好。”a固执地对他说：“根据我的经验，你现在需要打一盘游戏。”
　　b顿时哑然失笑。

　　“如果我现在还在打游戏，世界末日就该来了。”

　　回答他的是双手被握住的温度。
　　他听到对方用一意孤行的语气说：“那就让世界末日来好了。”

　　赌气得像是小孩子才能说出的话，却哄得他哽咽起来。

　　b深吸一口气才忍住鼻音说：“反正过了今天我们就有很多时间来打游戏，到时候叫上c好好打一盘联机。”

　　“可是之后我没有时间了，真的不今天打一盘吗？”
　　“明天吧，等我事情都搞定后，我们再一起打一盘。”

　　a忽然沉默了。他抬头看向比自己高的b，过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用平常的语气说：“那明天你和c一起打游戏吧，不要欺负她。”
　　“到底谁欺负谁啊。”b忍不住吐槽。

　　那一天，对话以两人的告别结尾，和往常一样。

　　*

　　名单的最后一个名字是c的母亲，但b依旧毫不留情地闯入了别墅。

　　不出所料，四周已经围满了身着黑袍的人，他们默念着‘愿平衡与你我永在’，显然是圣行教的人。这一景象让他确信自己没有找错人，于是他握紧神权拟化的金剑，迅速朝门口那位穿着西服的女子挥去。

　　有不少人拦住了他，但凡人怎么能抵抗神权的力量，他们就很快失去了生命。
　　神剑肆意挥舞，飞溅的血像是在空中绽放的玫瑰。

　　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很快落下眉目，他垂眸看向被剑刺穿的女人，她强撑着身躯，表情狰狞地对他破口大骂，和这个世界上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你真的是幕后真凶吗？”他发自内心地疑惑道。
　　——想要夺取神权的人，真的会如此平庸，如此被世界规则束缚吗？

　　女人闻言，突然诡异地朝他笑了笑。
　　“夺取神权的该死之人，那位大人一定会重新获得这份权利，到时候——”

　　话还没说完，似乎有一滴雨落到了他的鼻头。
　　感知到这一切的b瞬间僵硬。
　　女人的躯体在雨水冲刷中逐渐溃烂，但她丝毫不惧，甚至像是得到了神明的馈赠般，痴迷地大笑起来。
　　“神明大人，我的神明大人……”

　　b能清楚地感受到神权在流失，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失去回溯的能力。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抬起神剑朝脖子处挥去——

　　*

　　“名单是不全的。”

　　在白房间里，b回想最初区长递给他们的文件，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那就是名单本身存在问题了，可是名单是c命令的，对她毕恭毕敬的区长怎么会欺骗她？

　　——除非这份不全的名单是c要求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b的内心被一阵莫名的恐惧笼罩，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就像是上天开的第二个恶劣玩笑。
　　没来由的，他想起了三人的初遇，那个被自己偷吃的生日蛋糕。

　　是了，c也是四月一日出生的。
　　……他竟然一直都没有记起来。

　　这时，他恍惚地抬起头，发现神明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他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出了确定的信息。

　　“所以……我要杀的人，其实是c吗？”

　　他喉咙干哑地说出了这个玩笑。
　　——他希望这是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