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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席叙话 ...

  •   酉时日落西沉。
      天色渐暗,鸡饱食归窠,南隐村中户户灯火次第亮起。

      奚空青踩着最后一点夕光的尾巴,在朦胧暮色与亮起的灯火中下马。

      他的步子很大,行走间玄衣衣袂翻飞,手中拎着的食盒却很稳,直直向沈重檐走来。

      “沈姑娘,怎不进院子去?”

      奚空青先问了沈重檐,然后才好似刚发现了一旁的人,客气一笑:“如夫人,这是有事儿找沈姑娘?”

      薄如林拢好表情,退离了二人几步,恭谨朝奚空青见礼:“见过三殿下,妾身无事,只是于此偶遇沈姑娘,记起了少年时我两家情谊,不免拉住沈姑娘多感怀两句罢了。”

      说罢,薄如林便善解人意与他们告辞,脚步有些匆忙回了自家院子。

      沈重檐看着薄如林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问:“殿下把人家赶走做什么?”

      奚空青的目光落在沈重檐身上披着的狐白裘斗篷上,又不着痕迹移开了,沉郁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他没有回答沈重檐,而是提议道:“先进院子吧。”

      沈重檐瞥了眼奚空青拎着的食盒,似乎颇有重量,点头:“也好。”

      沈重檐挑的这院子不大,侧临田野,走出便是村口,远望可看到村口的皂角树,枯枝干挂满的祈福红绸条迎风舞动。

      推开柴门,只见两间简朴的青瓦屋并东边一灶房,两面篱笆边种植着竹子作为遮挡,围出一方小院,虽简朴,却静谧宁静。

      沈重檐进屋点了灯,发现寝屋整洁,床上被褥也干净,遂放下了心,将自己与蓟霞草草带来的几样行李放好。

      转到堂屋时,发现蓟霞正好将食盒中的饭菜皆摆上了桌,八菜两汤,荤素均匀,颇为丰盛。

      待奚空青拴马回来,才与沈重檐她们解释:“南隐村村中农户多为隐士,远避世俗,故不设宴,但还是特意准备了些吃食给我们接风洗尘。先送去了筑地,我正好回来,便一并把你们的份也带来了。”

      沈重檐奇怪:“副指挥使未留殿下一起用餐吗?”

      留了,奚空青以赶路辛苦,而明日一早还要在筑地开坛测算开工吉日,想早些回去休息为由拒绝了。

      但他开口回答沈重檐的却是:“副指挥使留驻筑地,怕天黑后山中夜路不好走,便没留我。”

      沈重檐不疑有他,三人也并未计较尊卑,同席吃了这一餐。

      席间沈重檐顺口问了奚空青住在村中何处。

      “应当是村西,村长家隔壁。”

      沈重檐了然,“那户院子很大,还带了马厩,方便下人随侍,殿下住着应当舒服。”

      奚空青哽了一下,虽然早知即便回来晚了,村中留给他的院子也必是最好的那一间,但他仍选择了如此匆忙从筑地赶回南隐村,是有心想挑离沈重檐近些的院子。

      毕竟这工程队中各方势力盘踞,明面上沈重檐已被划归到了他的阵营,而今日他们又将太子安插进来的数十官匠给逐出了队伍,致使现下工程队中属太子阵营的只余一个陈肖明,指不定太子那头会再搞出什么动静。

      终南山毕竟在京城之外,天高皇帝远,太子若有心欲对动沈重檐动手,奚空青不可能只指望缺根筋的蓟霞照应她,便想与沈重檐住得近些。

      可不料紧赶慢赶回了村,却发现陈肖明居然抢先挑了沈重檐隔壁的院子,这更加证实了奚空青对太子筹谋欲害沈重檐的猜测。

      因此在沈重檐问起了前头,他为何冷脸打发薄如林离开时,奚空青便将他此番猜测告知了沈重檐。

      沈重檐听罢却不大赞同道:“若是如此,我出了事,陈大人一家的嫌疑便最大,到头来因此查到了太子身上,这岂非是他自己引火烧身?也太明显了。”

      奚空青闻言,摇头无奈一笑,“沈姑娘,你莫把太子想得复杂了,他惯常就是如此横冲直撞,用一个陈肖明换你,他不亏。”

      沈重檐一想也是,便将先前薄如林寻她套近乎的那番说辞与奚空青说了,并将她认为薄如林对她好似无恶意,却另有所求的可能一同道出。

      “殿下以为除了太子授意,陈大人在我身侧另有筹谋外,薄夫人又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沈重檐问。

      奚空青沉默片刻,似乎做了好一番思想挣扎,才犹豫开口:“其实……陈大人的这位薄姓如夫人,原本并不在随行人员名单之上,也不能在随行名单上。”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毕竟薄如林如今分明已经随他们一路同行抵达了筑地,又何来不能之说。

      听起来这里头有点文章,沈重檐示意奚空青接着说。

      “陈肖明的正妻慧英郡主,无子善妒,多年来苛待如夫人薄氏,让她在艰难怀胎生下陈肖明长子后,落下病根坏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毕竟是他人后宅之事,奚空青说得不太自然,有些局促地喝了口水,才续道:

      “薄氏为了儿子便一直忍辱负重从不敢反抗,可不料半年前,她儿子失足跌落府中池塘,才十岁就夭折了,薄氏应当是知晓了此事有慧英郡主手笔,之后便开始反抗慧英郡主。”

      “但她到底无权无势,无法为儿子报仇,在听说了皇寺工程的主持者是位女匠师后,便动了如你一般参与工程,借此获得名声与权利的心思。”

      “只是这打算被慧英郡主识破,慧英郡主勒令陈肖明不许让薄氏参与工程。但陈肖明到底偏爱薄氏,耐不住薄氏的再三请求,又不可能走慧英郡主表弟太子那头的门路,便求到了我面前……”

      说到这儿,奚空青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是那种被迫吃了一嘴烂瓜,被好一通恶心,想吐又找不着地方吐的焦灼姿态。

      “这位陈大人不仅自身有故事,家事也十分……精彩。”
      沈重檐也听得也十分无语,不禁问:“那殿下是答应了?”

      奚空青摇头。

      沈重檐疑惑:“可薄氏如今还是随行来了此处。”

      这正是此事最让奚空青头疼的地方。

      终于找着了人倾吐,奚空青也不再将此事捂着,全数告与了沈重檐。

      “那时慧英郡主也寻到了我面前,直言不让我同意此事。我与他们之间,本便隔着一个太子,更不欲插手他们家事,便没有表态,只与陈肖明说若想薄氏参与工程,让他自去征得陛下同意。”

      “原以为此事就此搪塞过去了,没想到慧英郡主借此以薄氏欲抛头露面参与天家工程、行事出格为由发卖了她。”

      “好险陈肖明把薄氏救下了,却不敢再放薄氏一人待在府中,就与我说不需让薄氏参与皇寺工程,只求能让她跟随队伍来筑地,当陪同照顾他的家眷即可。”

      说罢,奚空青叹道:“为了能借陈肖明之手拔除太子塞进来的那些官匠,我就卖了陈肖明这个人情。”

      沈重檐:……

      她一时不知是该吐槽陈肖明家满地鸡毛,还是吐槽奚空青这连苍蝇腿的肉都不放过,见缝插针的算计。

      理了理思绪,沈重檐明白了:“所以这位薄夫人如今是贼心不死,见从你那头走不同,便打算走我的门路了?”

      奚空青点头,“应当是。”

      沈重檐郁闷一叹:“这可就遭了,我心肠可软,又听了薄夫人这凄惨经历,保不齐后头就被薄夫人给说动了。”

      奚空青听出沈重檐这是在故意试探他,直言回道:“听闻薄氏在土木建造之上也很有几分真功夫,你们同为女子到底方便些,真让她参与工程给你搭把手也不错。”

      沈重檐闻言微怔,“殿下放心让我带着一个太子党的夫人参与工程?”

      奚空青无奈一笑,“我还不至于容不得一个吃尽苦头的妇人出头。”

      说到“吃尽苦头”,沈重檐想起刚刚见到的薄如林,她身着名贵纱裙斗篷,头戴价值不菲的珠钗,柔美娇媚、风韵诱人,除了一双含着淡淡愁绪的眼睛,半点看不出曾受苛待的模样,倒似金贵娇养出的雀儿。

      将此疑问一提,奚空青解释道:“慧英郡主最大的本事,便是她明明苛难薄氏多年,却从不短她衣食住行,在京城贵妇圈中名声极好,因此即使薄氏失了儿子,也无人相信薄氏对慧英郡主的指控……就连陈肖明亦是。”

      所以薄氏才会走投无路,孤注一掷选择重拾匠师手艺,靠自己谋求权势与报仇的出路。

      沈重檐深深一叹。

      蓟霞一顿埋头苦吃,待终于吃饱了才听到奚空青这最后一番话,咬着包子含混感叹道:“猴阴先哄!(好阴险哦)”

      沈重檐与奚空青二人,甫一坐上桌就聊了许久,到现在也没动几筷子。

      听到声音,二人齐齐看向蓟霞,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被吃得差不多了的饭菜,动作同步地放下了筷子。

      目光相接,二人都读懂了对方无奈又复杂的眼神:
      能吃,是福。
      没心没肺,亦是福。

      蓟霞这缺心眼的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蓟霞(打了个饱嗝):不吃饭,都看我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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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不弃坑,备考中,随榜更 感谢收藏追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