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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境 ...

  •   叶夕颜疲惫地靠着石壁。

      稍顷,胸口传来火辣辣的闷痛感,她不由扶着石壁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肺中的淤血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

      “你还好吧?”丁鹏惨白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旁。

      他小心地扶过她,不无担忧地说:“看来是脏器受创,你内伤很严重……”

      话音未落,他也低下头吐了口血。

      叶夕颜微微一愣:“你……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而已。”丁鹏摇了摇头,“幸好是后背,不然就毁容了。”

      她皱了皱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谈什么毁不毁容?

      不知为何,明明最喜欢他那一副好容貌的叶夕颜,心底隐隐地排斥起他的自嘲。

      即便毁容了,他也依旧是丁鹏!

      但她并未坦诚心声,只是抬眸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夹杂着埋怨:

      “我不都说了危险,要你别过来了嘛,你偏要过来添乱,现在倒好,受伤了吧?你知不知道……”

      丁鹏沉默,清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

      叶夕颜被看得脸颊发烧,说话声音不由也越来越小,最终话音戛然而止。

      气氛一时有点古怪。

      他忽然笑了一下:“夕颜,我阅历不如你丰富,头脑也不及你聪明,我遇事理应听你指挥,可这并不意味我是傻瓜……我自然看得出你的用意,虽说是分头行动,但你分明比我更危险,像你这般骄傲,又怎愿扯我的后腿?其实是想拖延巨蟒的行动,让我有机会逃跑,对吗?可我也只想保护你,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不能保护,这样的男人还算男人么?”

      叶夕颜低着头,出奇地没有反驳。

      她倍感意外,没想到丁鹏竟然会这样说,他不仅了解她的良苦用心,还说想要保护自己。

      她心跳不由加快,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谢谢。”

      丁鹏微微一笑,正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到她身后,猛地瞪大眼睛。

      叶夕颜陡然转身,就见大蟒凶狠地仰直起身,它用仅存的完好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滔天恨意盘旋在竖直的瞳孔里,叶夕颜从它充满恨意的冰冷眼睛中清晰地找到了自己的身影,她知道,接下来迎接的或许将是巨蟒不死不休的报复。

      银簪还深深插在它的右眼窝中,黏糊糊的血浆蜿蜒过青白色的丑陋鳞片,粗树枝则一直卡着巨蟒的血盆大嘴。

      它竟然不管不顾地强行阖嘴,只听“咔嚓”一声,粗树枝贯穿整个蟒头!

      她看得一清二楚,巨蟒的咽喉像岩浆般喷出暗红色的暗流,但它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又或者因疼痛而愈发疯狂,报复的举动更激烈,天塌地陷般地朝她撞了过来!

      叶夕颜悚然一惊,目光中流露出兢惧,没想到这巨蟒如此凶悍,竟然会作出临死前的反扑!

      眼见退无可退,她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先前还被巨蟒骇得手脚冰凉,这会子却鼓足了勇气,丁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一个旋身,用自己的后背去迎接巨蟒的垂死撞击。

      叶夕颜脸色惨白,一双大手轻轻地覆上她的眼睛,他柔声道:“我说过要保护你,我不死,你就不会死,我若死,也必定会拼死护你周全。”

      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丁鹏俯身吻住了她粉白色的嘴唇。

      眼睛被丁鹏牢牢遮住,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嘴唇传来的湿热。

      叶夕颜如遭雷击,心绪乱成一团麻——他不是立志要名扬江湖吗?

      为什么又愿意为她而死了?

      和她这种九条命的怪物不一样,丁鹏还有个翘首盼子的老母亲,他死了,他的老母亲该怎么办?

      她抓住丁鹏的双臂,脚尖一旋,逆转了二人的站位!

      叶夕颜主动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巨蟒的攻击之下,双手牢牢地搂住了他。

      短短几旬的相识、相遇、相知,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颠沛流离,她怎么忍心看着他去死!

      她死了,还可以复活,但丁鹏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第二个他了!

      丁鹏瞪大了眼睛,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叶夕颜神色平静,将脸埋在了他的肩窝里,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轰——”

      孰料,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蟒身重重砸在地上,破碎的头颅中流淌出混杂着乳白色脑浆的暗红血液。

      原来是巨蟒在发狂之下强行阖嘴,粗树枝穿透了它的整个头颅,已是强弩之末,拼死一击,谈何容易?

      大劫余生,两人差点喜极而泣,但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丁鹏:“……”

      叶夕颜:“……”

      她危险地眯了眯眼。

      丁鹏咽了下口水,退了两步:“夕颜,这都是误会……”

      叶夕颜活动了下手腕。

      丁鹏连连摆手示意:“其实我可以解释……”

      叶夕颜凉凉地揪起他衣领,抬手就是一记右勾拳:“误会你大爷!解释你大爷!”

      “嗷!”丁鹏捂着右眼,掉头就跑。

      “小色鬼,受死吧!连我的豆腐都敢吃!”

      “嗷嗷嗷,夕颜饶命啊,我就是鬼迷心窍,原谅我吧……”

      好一番追逐打闹。

      叶夕颜停下脚步,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丁鹏,佯怒的表情绷不住了,她破涕为笑,擦掉了

      她实在是疲惫不堪,累得直想睡觉。

      这样想着,她仰面缓缓躺倒,不远处就是巨蟒弥漫着血腥味的尸体,地上满是雨水浸过后的泥泞。

      但她一点都不嫌弃,反而舒展开四肢,呈“大字”形摊开。

      丁鹏陡然一惊,以为她身体不适而晕厥过去,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却发现她一脸惬意。

      犹豫了一会,他也学着叶夕颜的样子,在她身边躺下来。

      雨后的月亮,澄澈如洗,明亮动人。

      她枕着胳膊,望着夜空中的圆月,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会带来疼痛,体力随着血液一齐流失,但她唇边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武学瓶颈终于要突破了。

      多年以来,心境的提升跟不上武功的进步,一直存在瓶颈。

      九死一生的蟒袭险境,差点害她丢了小命,却也提供给她一个“破而后立”的机会。

      她曾请教过东方教主,怎样能强行提升心境,达到突破瓶颈的目的?

      东方教主劝她就此打住,休要走火入魔。

      她当然很不服气,但是东方教主接下来的话,既为她指明方向,同时又制造了新的难题。

      那天的情景,她记忆犹新——

      东方教主笑问:“何为武学?”

      叶夕颜不假思索地回答:“传承即武学,每一个门派都有绵延的心法、绝技,凭借传承独步武林、光耀门楣。”

      东方教主没有说对不对,只是笑了笑,又问:“那何为高人?”

      叶夕颜说:“高人可就太多了,有像楚留香那样的轻功高人,有像燕南天那样的剑法高人……”

      东方教主但笑不语。

      察觉自己越说越乱,她闭上嘴,目光灼灼地望着东方教主,叶夕颜知道,教主既然这样问了,自然有话要指点她。

      “夕颜,你怕不怕死?”

      她小声嘟囔:“怕,难道就可以不死?不怕,难道就可以解脱?怕不怕死都会死,死而复生,生不如死。”

      弹了她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在她气鼓鼓的瞪视中,东方不败缓缓收手:“①未知生,焉知死?”

      “那不怕死,岂不是合了心意?”叶夕颜皱了皱眉,“无所畏惧,就战无不胜,这样不好么?”

      “如果连恐惧的能力都丧失了,那就是真正的行尸走肉,一具麻木的空壳又怎么去参悟呢?”东方教主说,“渡人渡己是高人,你所定义的是高手。你的阐述混乱,因为你正处于一个由形到神的过渡期。”

      恐惧……

      她就是太清楚恐惧的滋味了,所以才陷在了开局杀的阴影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瞧见她脸上的迟疑,东方教主慢悠悠地解释:

      “所谓恐惧的能力,不单单是感受恐惧,还包括战胜恐惧,当你不被恐惧所困扰,自然会提升自己的心境。”

      “战胜恐惧,与怕不怕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因为每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最容易暴露自己的心境,只看你如何抉择了。”

      像是开启了一页从未打开过的大门,叶夕颜彻底迷茫了。

      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萌生退意,东方教主剑眉一挑:“怎么,想打退堂鼓了?”

      “是,但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叶夕颜不置可否,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只是有些苦恼,该怎么做……”

      她凝望着东方教主,心知他既然提出来,心里就一定有章程。

      东方教主忍俊不禁:“我就知道你这是赖上我了,既然你要涉险,不如就去拿绿玉魔杖吧。拿得到绿玉魔杖,你就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

      “哼。”叶夕颜冷笑,“拿得到绿玉魔杖,谁还稀罕做你的光明左使?”

      “口气倒是不小!”他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

      此时此刻,她的心境豁然开朗,大致明白了东方教主的心意。

      从前的叶夕颜,像是一株含羞草,一株微毒的脆弱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含羞草,但有了这次“破而后立”的经历,她以后会更像一棵蓬勃的树,扎根更深,视野也更宽。

      人的生命很脆弱,因此面对危险的事务就会心生恐惧,恐惧会令人畏缩不前,将一个人的底气消磨殆尽。

      不变的是心态,改变的是心境。

      这一场殊死搏斗,就是人与蟒之间一场关于生命力的拉锯战和消耗战。

      被蟒缠绕绞杀的过程中,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积极调动全身去寻求一线生机——狭路相逢勇者胜。

      不曾战胜穷途末路的恐惧,又谈何将生死置之度外?

      想到这里,叶夕颜愈发精神抖擞,也不觉得浑身酸痛无力了。

      她愉悦的心情染上面颊,那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就好像天上的星星,又大又明亮。

      皓月当空,月光清冷。

      丁鹏枕着双臂,出神地凝望着暗夜里的那轮圆月,不同于叶夕颜的轻松愉悦,他的心情格外惆怅。

      他有一点想家了。

      他想家中磨豆腐的老母亲,想篱笆墙下的大黄狗,想傍晚时分,袅袅升起的乡野炊烟。

      一月之前,他是一个满心期待着驰骋江湖,名扬武林的青年;

      一日之前,他是一个被命运捉弄、厌弃,时时刻刻想要讨回公道的复仇者;

      而此时此刻,他望着这轮圆月,心酸、疲惫、烦恼的滋味一齐涌上,同时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真的从蟒口逃生了嘛?

      “③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何似在人间~”

      低吟婉转的歌声飘进了丁鹏的耳朵,他偷偷地侧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女子。

      她正惬意地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一面闭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一边嘴里轻哼着小曲,就好像那些激烈的搏斗都不曾存在过。

      如果不是身边不容忽视的蟒尸,以及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瞧她这一副雀跃的表情,他都要误以为这是一场夏夜漫行。

      傻姑娘。

      丁鹏不禁长叹一口气。

      “你怎么了?”歌声戛然而止,叶夕颜翻过身来,注视着他的侧脸,“你看起来心情不佳。”

      丁鹏低声道:“我想家了。”

      “想家?”叶夕颜秀眉紧蹙,不解道:“为什么会想家?我从来不会有这种情绪。”

      丁鹏意外地看她一眼,不答反问:“夕颜,你在日月神教过得好不好?”

      “当然啦。”她可是日月神教的执法长老,三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寻思了半晌黑木崖上的场景,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迟疑着开口:“……做人?”

      呃,她说的“做人”,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做人”,但她并不喜欢也鲜少参与这种“做人”的活动啦。

      好在丁鹏也不深究她的答案,他望着星月闪烁的夜空,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怀念。

      “想家,就是想念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日子。无论在家中做什么,你都会感受到家的安全,无论你身在天涯海角,都会眷恋家的温馨。”丁鹏轻轻叹气,“我真不忍心同家人分开,我好想家。”

      叶夕颜面色古怪地望着丁鹏。

      温馨、安全?

      老实说,她不是很懂丁鹏的话,像她这一副怪物之躯,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家了。

      黑木崖供她好吃好喝,也令她受尽了世人的冷眼,可是除了黑木崖,江湖上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遇到过很多名门正道,但统统都是伪君子,直到遇见花无缺,她才知道何为“②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

      唉,她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报仇雪恨之后,只要东方教主不驱逐她,她就会选择老死在黑木崖上。

      “夕颜,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没有从恐惧中挣脱出来,我甚至觉得……现在的安宁特别不真实。”丁鹏轻轻地呢喃,“生命是这样的美好,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回想起当初在万松山庄中一心求死的行为,我由衷地感激你,是你救了我,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做傻事……”

      他翻了个身,与叶夕颜面对面地躺着,两个人凝望着彼此,也不知是哪里好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可爱,睫毛密卷卷的,数也数不清。

      丁鹏心中一动,他坐起身,温柔的眸光落到她的脸上,喉头动了动,“夕颜,我——”

      他鼓起勇气,正欲倾尽肺腑之言,突然一道空灵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告白——

      “咦?好浓的血腥味,这里发生了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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