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没有登基呢》十里然绛树

5、窃明珠

　　天幕的画面不断地变化着。少年少女间的爱恋突然被众人得知，再想到当日观夫人从江南带来的羡艳了京城的满满三十船聘礼，这边进了英国公府的门，那面还没有卸下船。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一个千年世家，一个簪缨世族。两家怎么不算门当户对呢；且二人发乎情，止于礼义，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

　　天幕继续变化——

　　场景变换，只见一妇人携一少女前去赴宴，旁人称其为英国公夫人。宴会是昌华长公主举办，大多是贵妇人和闺阁小姐，并没有什么外男。

　　贵妇人们在这边品茶赏茗，低声细语着京城近事。姑娘小姐们这些小辈见礼后自被昌华长公主家的怀柔郡主带去一旁玩耍了。

　　明四姑娘落水时，大家还在各自交际着。待她被太子救起后，英国公夫人也赶来了，她急忙用广袖盖住明四姑娘，语含哽咽的说道 “我可怜的二姑娘，怎么就这般了呢？”

　　众目睽睽之下，这话全然是把在场的人当了傻子！但在场没有人是傻子，落水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没有人上赶着去得罪英国公夫人、去反驳她的话。

　　“ 先送二姑娘去更衣吧。”太子沉默了一瞬，继而却将错就错。他知这样不好，绝非君子所为。但他是太子呀，是君父最爱的孩子。他要她做他掌珠。

　　那年初见，她头戴缀珠闹蛾花冠，眉贴花钿，肩挽披帛，裙裾上刺绣的缠枝花纹由浅入深，胳膊上戴着的金臂钏闪了他的眸。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或许是后来京郊外她与友人打马而过的身影太过热烈、亦或是那年上元夜她与他擦肩而过迎向友人时的笑容也太过耀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她的眼神，着实不清白。

　　她是不想嫁他的。但他是太子，他想要的，都会得到。

　　他要明月入他怀中。

　　太子都这般说了，众人更不会说什么。英国公夫人虽不知太子为何这样，但总归于她有利。长公主让众人回避，并保证一定会给英国公府和二姑娘一个交代。

　　回宫后，太子向仁帝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并坦诚了自己的心意。

　　“儿有卑劣之心，欲窃明珠。”太子跪在那里，祈求着他的父亲。

　　太子是仁帝最心爱的孩子，是他的爱人为他生下的孩子。如今他的孩子也遇见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仁帝怎么会不愿意成全他。

　　“好，爹爹为你赐婚。”

　　仁帝召了英国公入宫，英国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仁帝却只道二人要做儿女亲家了。英国公微变了脸色，想要拒绝，他知道自己的二姑娘有心上人，他们二人瞒得并不隐秘，但二人总算知礼，门当户对，他也乐见其成。可仁帝并不是在与他商议，他只是通知，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日后，也是一桩美谈。”

　　英国公不知道怎么与自己的二姑娘说。她根本没有参加宴会，却硬生生的被人泼了污水。圣旨已下，君命难违。而罪魁祸首英国公夫人跪在一旁，只一直哭道自己当时是鬼迷了心窍。

　　太子当然是一个好郎君，前提是他没有成亲的话。太子妃出身肖陵侯赵家，家族不显，却是皇后的母族——众所周知，肖陵侯这个侯爵也是皇后被封为皇后后仁帝恩封的，赵家在朝堂上根本没有什么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因爱而封的皇后。皇帝爱重皇后，爱屋及乌爱重太子，甚至允许皇后又在赵家选女做了太子妃，让赵家成为两代外戚。

　　如果太子没有成亲，英国公夫人当然不会攀扯明善至，凭借着英国公府，她的四姑娘也当得起太子妃。可太子成亲了，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去做妾，去卑躬屈膝受那小官女的磋磨！

　　到底是瞒不住，也不可以瞒。

　　明善至呆立在那里，她不知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明明马上两月之期就要到了，她和观郗约好了待来年春三月，去江南看那桃花灼灼。他们年少正天真，对未来有无尽期许。他们说好要一同去研究那金石碑碣、一同去寻访古迹。大秦幅员广袤，他们要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尽兴后，他们要同归江南，办一个书院，不问出身、不看门第，教百家之学、授百家之书。

　　“爹爹，儿不愿。”明善至落下泪来， “我没有做错事，爹爹，不可以这样。他们是在欺负我，不可以、不可以欺负我！”

　　明善至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她缓了好一会儿， “爹爹，观郗的母亲马上就要到京城来了。”马上就来提亲了，几日，就几日！

　　明善至看着英国公，她眼神中带着期待，她想要他的父亲为她做主，告诉她不要怕，他不会让人欺负他的二姑娘。

　　可英国公没有，他红了眼眶，有些逃避他的二姑娘看他的眼神， “善娘，君命难违。”

　　“爹爹！”明善至崩溃不已，＂儿怕，儿不愿！儿不做妾，儿有心上人！＂她哭得失了声。谁来救救她啊，谁来帮帮她啊。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啊。她好想好想见观郗，他一定会和她站在一起。

　　可观郗知道时，已是第二日英国公府接了圣旨后。他派人打听后，说是明二姑娘落水得太子相救。胡说！胡说！那时他们正在一起！此事并不难猜，他不用想就知道了缘由。爱哭鬼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一定很害怕，说不定又哭了。他想去寻她，却被拦下。

　　他的父亲问他在以什么身份去见她呢？师出无名，男女有别，不如不见。

　　“大家明明都知道被救的那不是她，大家都知道，缘何要她去偿？”而后哀求 “我母亲、我母亲还有几日便到了。”

　　他的父亲摇了摇头，也把他关了起来。

　　世家地位仍然尊崇，但这早已不是那乱世群雄并起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代了。无论是观家、还是明家，他们都不会为了这对小儿女的私情去挑衅皇权。

　　这对小儿女啊。

　　喜欢是真的，有缘无分也是真的。

　　他们委屈、他们冤枉、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抗争的权力。

　　不需要他们做错事，不论他们是否心有不甘。

　　哭泣、吵闹，是他们最无力、最狼狈、最不堪、最不体面，但却唯一能做的挣扎。

　　他们甚至见彼此一面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