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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只月亮 ...
一楼南侧的走廊是我还未曾涉足的领域,但这并不能妨碍我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的房间——就是这扇门!我很笃定地挥拳就敲。
“白芮?!”
“啊——”里面传来几乎绝望的哀嚎。
顾不上许多,我退后两步、抬脚猛踹下去!门“砰”的应声而开。
“白芮?”
迎面出现的是几乎整面墙大小的窗户,窗帘没有拉上,夜空中晦涩的红晕把室内弄得一片昏暗。窗前是张大床,纠结成团的褥子堆在一角,床上没有人。
我终于在床和窗夹角的阴影里发现更黑的一团,“白芮?”
他像个受到过度惊吓的小动物,把瑟瑟发抖的身体缩成小小的,挤压在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
“没事吧?”我轻声问,但没有走近他,怕吓着他,“做恶梦了?”
“……”
“别怕,”在没有确定他清醒之前我不敢乱动,“已经结束了。”只希望的我语言能让他平静下来。
“……”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怯怯抬头,柔软的褐发从额前掠过,随后听到低低的一声叹息,“真……的么?”
“嗯。”我尽量放轻脚步靠近他,对他微笑,不管他是否能看见。当我的手触碰到他肩头的一刻他猛地颤了一下,接着便放松的瘫进我怀中。
“梵漓……我,我做梦了……我不想吵醒你,抱歉,只是恶梦……”冰冷瘦小的身体让我的体温也跟着下降。
“嗯,我知道,我知道。”
虽然我语气很温和,但心却在惊讶于我竟然很自然的让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依偎着自己、在自己肩头啜泣。
“我讨厌做梦,讨厌睡觉!”他狠狠地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拳,“人为什么要睡觉呢,梵漓?”
“不要再想了。你看,外面雨都停了,恶梦也该结束了。”
抬头看向窗外,白芮安心的长长舒了口气。夜色中,一滴泪珠从他脸颊滚落,某个瞬间折射出一线晶莹的光。他的脸色比初次见面时更加苍白,我怀疑他眼中流淌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他的生命。
“梵漓,请帮我把灯打开。”
“好。”我居然忘了开灯,真是……
“啪”四周立刻变了种感觉,由充满不定因素的灰黑色世界变成色调橘红温暖的卧室。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房间。
“很吃惊吧?”白芮勉强挤出笑,对四下张望的我说,“主人的卧室比客房好不到哪去。”
“是有一点……”我坦然地点头。这个空间充其量只是足够舒适而已,布置、摆设和我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
搂着肩扶起他,想让他坐下,他却轻轻推开我,独自绕过床选择墙角边的软椅蜷缩了进去,顺手拧开立在旁边的落地书灯。柔柔的光线包裹着他,好像一个安全罩扣在身上。
他在怕什么?尽管没有十足的理由,我却坚持这么认为。
“啪沙”脚踩着一些硬硬的颗粒,是药片。我这才发现床头柜上簇拥了好多瓶瓶罐罐,白、绿、蓝、红等各色药片、胶囊散落在四周和地板上,看起来倒是很热闹的样子。
下意识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只塑料小瓶,标签上写着“Phenobarbital”。
“鲁米那?”摇摇瓶身,不剩几片。
“那些不用你管,呆会儿我慢慢收拾。”软椅里的人低愠一声。
“啊,对不起。”我听出白芮语中稍带微辞,“我并不想刺探你的隐私,只是……”看见他饱含不安的大眼睛,我不由得轻声说,“我以前也吃过这种药。所以……”
你知道,那种找到同类的感觉(尤其是发生在依赖药物的人的身上),会急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的话居然让白芮惊诧之余眼泪汩汩流出,他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压制哭声溢出。
是否该去抱住他呢?我这么问自己。不等我找到答案,白芮已经冲了过来,搂住我的脖子,满是泪水的脸蹭在我睡袍前襟上。
『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不拒绝?』
『为什么允许他靠我这么近?』
有一点后悔,可还是用臂膀圈住了他。手里攥着那个药瓶,紧得掌心发痛。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房间这么多,你一下子就找到了。”
“直觉吧。而且你的声音很响……应该不难判断。”我现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说多余的话,能带过的就带过好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们睡意全无,所以白芮建议去厨房喝茶。
“我还是头一次在这个点数喝茶。”我笑着用“茶”的话题转移了白芮对我的“第六感”的好奇。
“不像常人所为?”
“话是没错,但换个说法比较好,这是‘个人特色’。”
白芮放下白瓷杯,忽然伸出一只手盖在我的手背上:“谢谢你。”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混乱地思考如何能让他不要太重视我对他的同情。
屋外雨早就停了,连屋檐滴水声都听不见。在这种凌晨,哪怕是片刻的沉默都会让人觉得窒息。可我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白芮缓缓缩回手,带着些哽咽,又有些自嘲地说:“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这儿的房客住不长了吧!就算是全免费用都没有人愿意多留一天……”
“难道就只是因为——”
“是的,就因为我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做噩梦。‘反复的、不停的尖叫,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白芮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这都是那些房客描绘的,我自己并不知道动静会有那么大。要知道在梦里我已经怕地发不出声了。”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我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而且我有自己的理由无法对他太过亲密。所以我能做的恐怕只是静静聆听,然后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听管家说今天会来新房客,我最初一点都不期待。早就跟管家说过我一个人可以独立,不需要别人来陪,所以看到你冒雨从花园那头跑来,我打算趁你还没进门就赶走你。可一开门,就看见你全身湿答答的,头发上还粘着一片树叶——”白芮像我们刚见面时那样笑了,我下意识挠挠头顶,不知是否应该露出笑容。
“我羡慕那片树叶,”白芮的眼神认真起来,视线紧紧追着我的眼睛,“在这场风雨里它有你守护着。怎么说呢,你顶着树叶的模样就想是个父亲,带着自己的小孩四处寻觅温暖的避难所。我真的很羡慕。”
父亲?小孩?我?虽然这样的形容我无法恭维,但我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白芮的话语好像是老旧影片中孤独的内心独白,淡淡的,有点破碎的,不着边际的。可做听众的我,却深深沉淀进他的世界里……
◇※◇※◇※◇※◇
后来,关于我也曾经服药的话题最终没有被问起。我真怕他会问。不知怎么的,我可以对很多人撒谎,却无法对他这么做——不这么做的理由是我的谎言会被揭穿。因为我和他某些方面太相似了!也正是因此才会让我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如此在意。
第二天(其实应该是今天)上班,我一直死撑着不让别人察觉我彻夜未眠。
Honey Lucia的老板对我颇为满意,尽管他没有语言或行动上的褒奖,但是遗传自父亲的超人洞察力让我明显感受到自己是受欢迎的。时间久了我更是能确定这一点。
如同老板介绍的那样,光顾咖啡馆的顾客们几乎都是这个社区里的居民,这些(绝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们会在早餐后沿着湖边散步,然后来到这里喝杯咖啡小憩片刻。午餐之后客人会渐渐增多,他们似乎很喜欢这块向阳的土地,围坐在一起晒太阳聊天、读读当天报纸。
而我的工作时间也随着这些客人的需求微妙变化着。一般,原则上,我应该在晚上八点左右开始收拾桌椅板凳打扫厅堂,但偶尔会有几个人因为热烈地讨论时政或是避雨而不得不延迟打烊。
今天,是我在这座城市居住的第十一天,听白芮的管家说“今天是少爷的生日”——他会这么对我说,而且还是来到我打工的Honey Lucia、在点了一杯蓝山咖啡之后这么对我说,目的无非是叫我早点回去一起庆生吧?
可白芮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也没有任何暗示,显然是不希望我知道,而仆人却殷切期待我的出现……这主仆俩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
边擦拭咖啡杯,我边分析目前的状况。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莫名。
自从第一天被惊醒,得知白芮睡眠有问题需要药物帮助后,接连几夜他的情况都没有改善。我呢,就算每到半夜都必须下楼敲开他的门把他从恶梦中叫醒,也没有抱怨过什么。知道那种痛苦的我是很能理解他的。可是,最近每到下班回来都会迎上白芮的笑脸,这让我很不好受,因为他的表情里充满了感激,让我讨厌的感激。他好像在不停地提醒我:我又在帮他了,我和他的关系更亲密了!我厌烦这种感觉,不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都让我想逃开。
昨晚我也做梦了。和来此第一夜做的那个梦内容一样。然后程式化的被白芮的尖叫吵醒。那一刻我猛然自问:到底是我在救助他,还是他像我伸出援手?
这些天我回家后都推托太累直接回房,我知道白芮很喜欢让我陪他喝茶。每每在他的注视下踏着厚实的地毯穿过衣帽间、客厅、走上楼,我都在不停咒骂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应该直接告诉他我的想法才是!可钻进卧室关上门的刹那,我又会立刻庆幸没有失控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我的秘密——这是我死守的东西,也是我的底线。
『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了』我决定今晚迟些回去。
“又下雨了,这鬼天气!”
坐在室外的客人顶着报纸、棋盘纷纷涌入店内。我连忙出去帮着收拾露天餐桌。
经过吧台,老板突然盯着我的脸:“你喜欢下雨?”
“还行吧……我不知道。”
“我见你在笑,”老板使劲擦着玻璃杯,“是因为下雨还是因为白家少爷?”
我的脑子“嗡”一下,乱了。但表情依旧一副莫名,佯装没听懂。
老板叼着烟斗,含糊不清继续道:“住在那栋屋子里的人都呆不久,白家人自己都毫不隐瞒——”
“我看是他们没法隐瞒。”老板的话被旁边的老主顾接过,那人边说边还拍拍我的肩,“年轻人哪天你要是想搬了可以来找我,这个区我很熟。”
“去你的。”老板挥开客人的手,转身丢给我一块抹布,“去,把桌子擦了。白家是不错的人家,有钱有势可一点也不张狂,能住在他们家蛮好的。再说不用花钱的地方到哪找?”
看来免费食宿的事在这里不足为奇,我尽量舒缓下表情对客人礼貌地笑笑然后开始擦吧台。
本以为那客人会和老板唱反调抬杠子,没料想他叹了口气:“唉,想当年我在报社的时候,但凡有他们家内容的报纸一定立刻售空!那风光,就算是现在的明星也比不上!可惜,现在败了,白家真够倒霉的……对了,今天白管家来做什么?”
除了他,周围其他客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看了一眼老板。
“能有什么,还不是和你们一样来喝一杯,放松一下。”烟斗在他的嘴角抖动着。
“也是,做那家人的管家不容易啊。”
老板轻描淡写地回答得到周遭认可,我则叠好餐布转身走向后堂。
走过老板身边时,他用低得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你高兴是因为下雨可以晚回去吧?”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我径直走入后面的员工休息间,但心却在那刻定住了,被他的话牢牢锁住。
『下雨可以晚回去』
『可以不用面对那双眼睛』
『可以距他再远一些』
十指插进头发里,我捧着脑袋陷入恐慌:我居然会在意这种事?简直难以置信!
回想这几年走过的各个城市,遇到的各色人群,他们在我脑子里仅仅只是存在着的影像,用来日后回忆用(如果我还需要回忆的话),而我用来面对他人的表情不论是喜、是恶,都只停留在表面片刻,心从没有过任何波动,而且,我认为能让我在意的只有那些人……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想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外面雨越来越大,我回到店内,老板正在煮咖啡。他对咖啡和烟草特别讲究,店内出售的不少推荐品都是他自己研制,并且深受客人喜爱。为了保护自己的小秘密,他在制作时还不许其他人靠近,因此我绕过他走到点唱机跟前。
“年轻人帮我选首热闹点的,盖住雨声。”
我接过客人手中硬币,塞进投币孔。
“《田园》?”
“贝多芬的太宏壮,我想圆舞曲不错,但不要施特劳斯。”
“明白了。”我猛捶一下点唱机盖板,不是在抱怨而是机器太老和挑剔的客人一样难伺候,里头胶木碟不在外力震动下就无法翻动,这样的老古董还真亏老板能弄到手。
说到老板,我抬眼看去,咖啡已经好了,他正递给客人。在他没有接下去研磨烟草之前,我快步走向他。
“老板。”
“不要想请假早走。”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
“八点才可以走。”
“嗯?”
“今天你正常下班,”老板把自己心爱的烟草铁盒、卷烟器排放在桌面上,“我来陪这帮老家伙就够了。”说着他用烟斗点点屋内。
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只干干地说声“谢谢”。
◇※◇※◇※◇※◇
八点准备离开前,点歌的客人又叫住我,塞给我一个硬币:“这次点首你喜欢的。”
我眨巴几下眼睛,这次才仔细看了客人的正脸,一个花白头发背有点驼的老人,右眼晦涩无神,眼睑上有道凸起的白色疤痕。
“点你喜欢的,看看是不是我也会喜欢。”他催促我。
我喜欢的?这老机器里根本没有年轻人会喜欢的类型。最后,我就近选了首和当时天气相符的《雨中曲》。当旋律还没完全充满室内,我就拉开门走入雨中。那首曲子究竟是否悦耳我不得而知,现在耳旁只有“哗啦啦”的真正的“雨中曲”,和寒冷的秋风。
既然决定面对那双眼睛,就不能再迟疑。利用三十分钟的归程,我反复斟酌自己的用词,期望能用最最不伤人的话语说明白我要表达的内容。
走到739号铁门外,远远看见客厅灯火通明,以我的经验,这点数通常只有卧室是亮的,那么,开门后我会看见一个派对?
半猜疑着,我转动锁头拉开门。瞬间,我看见一个艳光四射白芮。我忘了合上嘴、忘了呼吸,眼前一头浓密的金色长卷发被门外秋风吹起,飞舞,散出美丽的金沙。
“请关上门好吗?”柔软的女声从朱红的双唇中逸出。
“咳咳,抱歉。”我为自己的失态而道歉,我认错人了,这不是白芮,而是一位和他相貌相似的女士。但,何止是相似,连身高几乎都一样!当真正的白芮走向我时,我不得不低声惊呼。
“我们很像吧?”女士优雅一颦,挽住白芮的胳膊。
简直太像了!如果她不施粉黛,如果她不是金发垂肩,如果她像他一样苍白孱弱……
“这是我双胞胎姐姐,白滪。”
“你好梵先生,早就听管家提起过你。”女士主动握住我冰凉的手。
“很荣幸见到你,”我有点不好意思,我的手还沾着雨水,“请叫我梵漓。”
“我们家小芮多谢你照顾了。”她的眼睛是漂亮的深绿色,微笑时传给人春天的柔和。
“哪里,是我打扰了。那,我先回房换件衣服。”
“不用客气我这就要走。”白滪淡淡撇了眼衣帽间,“管家走时连伞都没留下,梵……漓,不知道能不能把你的伞借给我?”
“当然。”我翻过伞,将伞把方向递上,她雍容地笑了,似乎很满意我在这些小细节上的体贴。
“需要我送你么?”
“司机就在门外。”一直默默站着的白芮不经意说了一句,白滪很大方地笑了笑,轻轻抱住他并吻了他的面颊。
“可不是,我走几步就到了。”
白芮却有点不依不饶:“记得让仆人把伞送回来。”
“呵呵,小芮,再见。”白滪亲昵地捏着他的脸,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离开屋子。
“你们真是太像了。”我脱下湿了一半的外套挂好。
“让你分不清了?”
“这到不至于。”
白芮则跟在身后不停问:“可你刚进门一副要看掉眼珠子的模样。”
“是么?没那么夸张吧!我只是以为你换上了‘盛装’或者说是看见另一个你而已。”
“你是说,我和滪在一起,你看见的就是两个我?”
“这么说有点怪,但差不多算是吧。”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我说错什么了?我停在楼梯中间低头看下面的他,白白的脸上浮着很难见着的红晕。我说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不行,今天一定要挑机会跟他说明白!
“我换件衣服下来,呃……还有吃的么?我还没吃晚饭。”
“有,还有很多。我给你热去。”
看他欢快地走向厨房,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吃饭只是一个理由,我得给自己找个合适的谈话机会。坐在餐桌前总比在客厅沙发上好说话点。
来到厨房我才发现今天的晚餐确实丰盛,菜式比以前多了至少三倍,以至于水槽里堆满了盘盘碟碟。
“今天也是滪的生日。”
“哦,”我点点头,用银叉切下蛋糕一角送入口中,“一定很热闹吧,那么多人。”
“是的。不过不是全部。按理说应该在那边举办宴会的。”
我知道,他说的“那边”是指白家位于市中心的本部。
白芮坐在我对面,红茶的热气熏得他的黑眼有点迷朦:“大部分人都在那边为滪庆生,只有几个叔伯来了这里,滪也是在宴会结束后才来的。”
『好歹你也是个少爷也,这么惨?』
我在心里暗道,嘴上还是程式化的、礼貌式的应道:“可能是怕你身体吃不消——”
“是我坚持要在这里庆生不肯去的。”令人意外的,迷朦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和大家一起庆生,而且每个周末也都在主宅渡过!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是在你来以后才改变的。”
我被温热的红茶呛了一下,捂着餐布猛咳一气。
利用这当口,脑子飞速思考是否应该表现出受宠若惊?
“我给你换一杯。”
白芮平静地说着拿走我面前的瓷杯,乌黑的眼里没有一贯的关切。
或许是到了该说出心里话的时候了?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在水槽边忙碌,我起身走了过去。
“留着明天会有仆人来洗。”他晃晃手中的瓷杯,“只要一个就够了。”
“抱歉,我……”
白芮没有看我,埋头专心地冲着杯子:“只要一个就够了,朋友也是一样,我这么认为,你呢?”
这个问题好沉,我不得不半靠在壁橱边思索了片刻:“我想我的答案不会让你满意。”
“这样我们无法继续下去。我让你为难了,是吧。”他的声音如止水般沉静,没在看我,却让我觉得已经被看透了。
“你是第一个在这里住满十天的人,刚开始大家都在猜你会呆多久,还有人为此打赌。”白芮嘴角浮出一丝笑,“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不是因为你能包容我,而是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你时的感觉。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兄长,分不清你给我的倒底是什么,但,到现在我还在奢望能成为你的朋友。只要你一个就够了。”说到这儿他转向我,用热切地眸子直视着我。
我有点为难,可也不想再逃开:“你知道,过完这个冬天我就得走了。”
黑眼睛里面的失望一闪而过,白芮飞快低下头,手里的杯子已经不知被水冲刷了多久。浸泡在冷水中无血色的手拧动龙头,水量顿时变大,溅的四处都是,白芮慌忙反向拧了几下关闭水流。没了水声,厨房顷刻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看着这一切,我依在壁橱上一动不动。原先准备了那么多想说的话现在一句“过完冬天我就得走”便足以表达透彻。有了这句话,对他的回避疏远都变得顺理成章,我可以安心地把自己放在不伤害任何人的角度,扮演好好先生。很伪善很卑鄙,不是吗?
白芮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水珠,不知道那是水还是泪,不过他现在笑了,恢复了以前看我时用的那种神态,殷切、温柔。
“至少,允许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他贴近我,“在你离开前,在这个冬天,做我最好的朋友,可以么?”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存在?我诧异他的坚持的同时从黑亮如夜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丑陋的倒影。
“我觉得朋友是用来被伤害的,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成为我的朋友。”
“那么我就不在乎你的感受单方面认定你是我的朋友了!”
应该是很伤人的话却被这样反驳过来,这次黑眼睛没有轻易放开我,它们用最深的凝视向我倾倒一股灼热的……悲怜?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但它们正在腐蚀我的思绪。这奇怪的东西弄得我听不清他的话、看不清他的脸。
“我今天才知道,你比我更孤独。”
直到这句话从白芮口中吐出,才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我脑中的混乱一扫而光,露出最真实的脆弱的真相。
“我比你想象得更坚强,”白芮把瓷杯放入茶盘,端起,走向餐桌,“在我活过的这十几年里,离别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就算你不出现,以后还是一样要经历。没有人能陪自己一辈子,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没有人能陪自己一辈子……”
“别被我的坏情绪感染了,来喝茶吧。”
坐回桌边,茶具已摆放停当,餐巾也换了一套。白芮在为我调配“伯爵”。就在十几天前,我对茶水的要求还止于罐装饮料,其目的也只是解渴,对于红茶则更是不知所谓;现在,我已经能粗略区分茶的产地和各种茶具的使用技巧,这些全拜白芮所赐,让我能坐在舒适到奢侈的室内,闻着茶香,欣赏他泡茶的姿态。
唉,我的生活还是变了。
◇※◇※◇※◇※◇
当牛奶注入茶中,杯中的液体变得浑浊,但口味却更加醇香细腻。不过,白芮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茶失去的不仅是清澈,它变得不真实了。
“味蕾被牛奶的味道欺骗,尝不出茶的苦涩。苦就是苦,坏的一面是确实存在的,为什么要刻意美化它呢?”
“很多人喜欢喝黑咖啡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我小嘬一口只加了点蜂蜜的红茶,“话说回来,能享受更好的,为什么非要吃苦的呢?”
“说这样的话,你不觉的很矛盾么?”白芮挑挑眉,“你自己就在过苦行僧式的生活。”
“呵呵。”我抿嘴笑了。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对话,让我很轻松,一直压在心头的担子卸下之后,我不再为和白芮距离变进而恐慌。
“我只是在寻找我的叔叔,才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看起来很凄苦?”
“现代社会你这样的人很少见了,可以说已经绝种了。”白芮托着下巴,一手不停搅动银匙,“你不会打电话给他,或者写信?”
“我没有他的地址,连相貌……也只见过一次。”
“你父母不担心?”
“都去世了。”
“抱歉,”白芮垂下眼帘,“我的父母也去世了。不过,家族里其他人都在,不用像你这么惨,四处寻亲。”
“我们算扯平了。”
“噗哧——”白芮和我同时笑出声,但很快又止住,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能随便笑得出来的。
沉默了一阵,我说:“每次我走不下去的时候都会对自己说,‘没有人能陪自己一辈子’,有了这句话,我才坚持到现在。”
“那我要感谢这句话,把你带到我身边。但是,”白芮突然探身抓住我,“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对自己这么说。你是个不合格的苦行僧。”
“为什么?”
“你不会永远只喝黑咖啡。”
白芮的话委婉且一针见血。我究竟在什么时候被他看透的?
放开我的手,白芮踱到窗边撩起白色窗帘:“只要今晚没有月亮,就是完美的生日了。”
“月亮?”我抬头看外面,还下着雨,即便现在停了,厚厚的云层也会把月光完全遮蔽。
“呵,没什么。”白芮转过身,“今天我不想吃药了。我有预感今天我会睡的很香。”
看他舒展身体的样子,我也感觉今夜会很平静。
然而,我错了。
时间还没过午夜,白芮的房间里又传来尖叫。这时候,我正辗转反侧思寻着和白芮的每一句对话,咀嚼他言语中的机警,反省自己的失误。
“啊————”
这次的声音与其说是惊骇不如说是求救。和以前绝对不一样!
『soliloquy』本意为“独白”,阴沉不安的旋律让心情沉到永恒的黑暗里。
《月光照耀的房间》需要的正是它!
我把它放在blog music的第四个,位于『My Ocean』的前面。觉得听完soliloquy之后能听见海的声音有种被救赎的感觉。现在,我要让自己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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