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木头桩子03（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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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没有比八卦和流言传播速度更快的东西。
白布贤二郎深以为然。
他没有刻意去掩盖自己和你的关系，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样也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具体情况。
毕竟谁知道八卦传着传着会变成什么版本。
自从那天他下班后听到了你和梅室打的那通电话，他就知道自己求婚未遂的消息会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科室。
第二天去上班果然不出他所料，交班前护士们交头接耳，研修医们也时不时往他身上瞄个几眼，当然最为重量级的当属小野主任大庭广众之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织着欣慰和遗憾的那声叹息。
“唉白布……算了没什么，好好干，继续加油吧。”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吃到真瓜了似的变得非常精彩。
但白布贤二郎的脸很黑。
搞什么，敢情梅室那家伙传八卦就只传了一半？
那天你轮到上门诊班不在，房是他带着研修医查的。
前组的九张床一如既往空了大半，除去来常规体检的中津先生，其他两位都是诊断打了十几个的人事不省患者，进去兜一圈，看看心电监护，检查一下引流管，再听听心肺摁摁腿，嗯，生命体征平稳，昨天尿量还行，下肢水肿也消了点，就是躺久了肺里一听呼噜呼噜全是痰鸣。
待会儿看看前阵子做的痰培养和药敏再调整一下抗生素，算时间今天也该出结果了。
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川澄自觉到自己工位上看化验报告，白布走到茶水台把冲完沥好的咖啡挂耳拎起来扔进垃圾桶，再拿着新杯子在川澄边上扯了把椅子坐下，一边喝咖啡提神一边看他调整医嘱。
梅室查房很慢，这会儿后组还没回来，办公室里一时之间只有鼠标滑动和嘀嗒嘀嗒的按键音。
对于这所大学医院的研修医来说，老年科算是所有轮转科室里堪称度假的科室，工作量少，上级好说话，整体工作氛围轻松，这些白布都知道。
他还知道你当选了去年最受欢迎的年度带教。
那笔奖金被你用去请大家吃了一顿酣畅淋漓的烤肉，你说这叫职场心理平衡术，他懂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觉得会在背地里跳脚抹黑别人的酸鸡蠢得要死。
你说对啊，那种人可真讨厌，然后拉着他在花店里挑了半天多肉。
“还剩下一点零头，委托白布医生的学霸脑袋帮我算算怎么花更有性价比。”
他垂着眼，毫不客气地说把大头吃光这个决策本身就没什么性价比，一低头，看你凑在置物架边像是完全没往心里去，但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家里人命令着和牛岛学长搞好关系，可每次来排球部刷脸都阳奉阴违，表面上是支持表哥而加入啦啦队，实际没少仗着牛岛学长一本正经拐着弯地挪用他的零花钱给自己买小面包吃。
过了很久牛岛学长才被良心终于不安的你告知了真相，可他还是会记得去食堂吃饭时顺便拐进超市买上一块小面包。
据说面对天童学长的吐槽，牛岛学长点点头，表情坦然，是这样说的：“我知道，但说到底这不过是300円而已。”
你明明在过去连这样对当事人无伤大雅的小小利息都要讨回来。
现在却会在被人情世故推着不得不请客用掉奖金后说：反正我们吃得很开心，倒也不亏。
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不替你作评价。
看你成天乐呵呵的，应该是在平衡职场之前就已经把自己平衡得很好了。
他说过，就算是咸鱼，也多多少少能从你身上学到点东西的。
这边白布喝着咖啡三心二意，另一边川澄还以为他不说话是自己的医嘱哪里开得不对而如坐针毡。
再次打开化验报告比对复查结果，眼睛在箭头项上一目十行，心里却不免联想到自己听说的流言。
啊，白布医生冷着脸坐在自己旁边上压力不会真的是因为求婚被拒绝了吧！不要啊，为什么偏偏八卦的两个主角正好都是自己的上级，他夹在中间好尴尬啊。
虽然三宅医生很好相处，但另一个当事人就不一定了啊！
果然白布医生求婚失败还是因为他们俩不是一类人吧！
“我听见了。”川澄耳边冷不丁冒出一声回答。
他僵着脖子转头，白布却没看他，依旧靠在椅背上支着手肘抿着咖啡，从茶色眼睛里射出来的视线不带任何感情地落向电脑屏幕。
“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他慢悠悠地掀动眼皮，换了左手拿杯子，伸出右手挤开川澄对鼠标的使用权，点掉报告回到医嘱界面，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这和你给古江太太换利尿剂有什么关系？”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被当事人听到了，川澄底气不足地解释自己的理由，白布扫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就事论事：“钾不够就静脉补。她最近在放胸水，血压太低了容量不够，利尿剂先停几天再说。”
说完收回目光顺手把医嘱改了，也没有追究川澄刚刚失礼的评价。
你们之间的事外人不清楚，他们的评价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继续开你的。”
白布低头喝了口咖啡，液波晃荡，被热气蒸腾出来的苦香侵袭着办公室一隅。
你买的新杯子倒还算好用，他挑着眉放下茶杯，视线却在即将脱离杯沿时又突然掉回去粘着不动了。
他想到自己原先那死无全尸的马克杯。
敞口的，搭配一支搅拌勺。是牛岛学长赠送的毕业礼物，他珍而重之地使用了很多年。
在这之前自动售货柜里的罐装速溶咖啡陪伴着他度过了几百个被实验数据熬烦的夜晚。
——咖啡还是自己冲泡的比较好。
——为什么？因为不含添加剂。
牛岛学长在这方面总像个昭和时代的老人。
被赠送了马克杯后白布贤二郎才开始研究起咖啡，磨粉是手摇还是电动，咖啡豆的种类又该怎么选，用什么器具泡比较好？
到头来为了不辜负牛岛学长的良苦用心，他喝一杯健康手冲花费的各项成本都远超罐装咖啡。
假期他独自一人待在实验室里赶进度，在电水壶烧开的五分钟里准备玻片和相应的生化管，待烧水键轻轻跳回预备状态熄了灯又回来把手冲壶和滤纸摆好，舀上两勺提前磨好的咖啡粉，按收集到的方法定点定量注水。
那种热水焖蒸出来的香气有时候会让他觉得健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品。
——这世界真是癫了。
诸如此类发生在深夜的冷言冷语并不少见。
工作后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就算手磨现冲被挂耳冻干取代，也只能在还没开始忙起来的早晨喝上一杯。
其实和你相亲的那个晚上，他完全可以请你去肿瘤科的医生办公室坐一坐，但他没有。
放了别人一个月相亲鸽子的人有什么资格和牛岛学长的马克杯平起平坐？
白布贤二郎想过自己要说什么话，要怎么说话，最终这些都被恼火的情绪替换成了更加潦草的会面方式。
比起在得知相亲地点是住院部楼下的24h便利店时好脾气地点点头开口说那我就要不那么苦的摩卡好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着能看到你在眉梢漏出一丁点不满和抱怨。
他想要你感受到那份刻意为之的冷落，却小看了你那足以称得上消极的过度知情识趣。
察觉到一丝不可能的苗头就会立马缩进自己的壳里，就像你在MDT开始前向患者家属询问病史听到家庭情况时露出的表情。在痛苦被身体真正感知到之前先一步把痛苦转化成现实接受，整个人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灵敏的钝性。
——好歹还是咖啡机里冲出来的，比冷饮柜里两瓶95折的速溶咖啡因饮料已经好很多了吧？
你说了谢谢接过咖啡，喝得习以为常，至于为什么大半夜在便利店里碰头，倒是只字不提，像是有意避开正面去谈论它。
用会诊患者这样的工作内容衔接人情往来，你说不定还觉得自己处理得很不错是吧。
呵。世界上会这么沾沾自喜的估计只有一块名为三宅绪方的木头。
所以在看到你补偿给他的同款水杯时，他没有相信你所谓的「精挑细选了一晚上」和「果然好东西就是会被单独选择」的说辞。
除此之外的理由呢，你有没有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如果掩盖了那动机又是什么。
白布贤二郎借着奶瓶杯喝咖啡不方便的挑刺有意试探你的反应。
没想到你居然早有准备地在第二天一大早掏出同时购入并送达的马克杯。
“这样就两种情况都兼顾了——平时用它，出去开会再带那个奶瓶钛杯，冷水热水都能保温，还不串味，超级方便。”
原本同款不同色的茶杯放在办公室里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觉到其中隐含的暧昧意味。
但最终结果竟然是错开地点使用。
三宅绪方，有时候你这种如同呼吸般自然发动的消极真的会让人觉得无懈可击。
医嘱在川澄汗流浃背的紧张和心虚中被调整完毕。
你不在病房，带教工作被白布接过。
对于被带教的研修医而言，这种本应该由上级坐在旁边为临床决策托底带来的安全感，一旦托底的人被换成冷脸喝咖啡的白布贤二郎，那安全感反而会瞬间变成一种极端恐怖的无声高压。
白布知道川澄他们怕自己，但他说实话并不在意。
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成天看同事的脸色累不累啊。
“嗯，那就这样，下午有血结果记得看。”早晨的带教工作告一段落，他站起身，准备回工位上忙自己的事去。
没想到被川澄叫住了。
“那个白布老师……我刚刚说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您和三宅老师之间……不是说您不好，可能单纯只是两位不太合适而已……？”
他委婉的措辞百转千回，像是提前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局促的表情倒和你很像。
确实，人以群分，不是一类人走不到一起去。
他现在知道在这届研修医里你为什么和川澄关系最好了。
白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大早上被小野主任拍着肩膀“鼓励”时咽下去的话在不知不觉间又不上不下地攀住了喉咙。
求婚失败，所以呢，所以由果及因、变成失败也正常，因为这两人一看就不适合？
啧。烦。
什么叫不合适。
“我和那家伙的事，不知道你哪听来的谣言。”白布转开眼，伸手去够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单纯的陶瓷材质保温效果一般，此刻入口的味道因冷却带了点滞涩的酸味。
他单手推着椅子回到自己工位上坐下，从包里拿出电脑，端着咖啡那只手的手肘懒洋洋地支在桌面上，杯口被微微倾斜的同时，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唤醒键盘敲入锁屏密码，眼神平静，一举一动都一如往常。
就连说话时的语气在川澄听来也和平常一样起伏不多。
他听到白布老师在开机的背景音和键盘敲击声里吐出一句平淡的：“但我们目前还在同居。”
随后电脑画面跳转成静态风景照，那顶着茶色后脑勺的背影被放下来的手臂牵动着白大褂上严谨的褶皱，嗒，马克杯触上桌面，发出的音质很清脆，落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不轻也不响。
“合不合适，是什么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木头桩子03（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