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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Vellichor02 ...

  •   简单来说,新作是一场始于暗恋的爱情故事。情节起伏,设定狗血,过程酸涩波折,热门元素含量极多,结局却是读者喜闻乐见的合家欢happy ending。

      迎合当下市场,又将作者本人的恶趣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松下前辈临走前请了一杯咖啡,安慰我想开点,说担任月室老师的责编都逃不过被他魔改情史,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不免好奇去年那部荣获桂川奖的作品中毫无自觉的的天然控制狂后辈哥的原型是谁。

      松下前辈闻言表情一僵,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苦咖味从他身上漏了出来。

      ……懂了。

      去年是他担任责编。

      松下前辈,当之无愧的年度比格犬受害者。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回家时正好错过下班高峰,地铁上的乘客不多不少,车厢里还有三两个空位零星分布在打盹的西装社畜中间,我没有坐。

      窗外夜的底色已经变灰,池上线在铁轨上疾驰,沿途灯光被模糊成一种线型的流动。

      目黑川的河岸线在黑夜中尤为沉默。

      说是早春,但我总觉得冬天还没有真正过去。

      话虽如此,洗好的羽绒服却已经在阳台上晒了几天。最近下班都晚,总是忘记。

      等等回家了收吧。至于拍绒这件事,就留给下个冬天的自己再来操心好了。

      十几分钟的车程在发呆中转瞬即逝,五反田的报站提醒在车厢内响起,我顺着人流下车,刷了卡过闸出站,白天高度集中的思绪在冷风中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出1丁目停在了饭团宫的看板前。

      事已至此。

      我拉开店门走进去。先吃饭吧。

      迎客铃随着门被拉开晃荡着响了两下,被风吹得有些钝。

      店内人声絮絮杂杂,很是热闹。

      我反手合上拉门,抬眼却正巧和案板前手上忙活着捏饭团的老板宫治对上视线。

      他弯弯眉眼,点了点头以作招呼,很快把脸低了下去,提着的嘴角合着其他服务员招呼声的节拍动出欢迎光临的口型。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好像能听到“欢迎光临”中区别于标准语的关西腔转调的尾音,好像又听不到。

      我照例找了个案台拐角附近不靠墙的椅子坐下,这位置光线明亮,可以看到在案板前忙碌的人的背影。

      东京和兵库,关东和关西,连常用的交通卡都不是同一张,所以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把店名里的“宫”和宫治的“宫”联系到一起,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起。

      直到某天听到邻座的人和朋友兴奋地交头接耳说老板好帅,她们情绪激动时散出来的信息素有些飘,我抬眼一看,才发现他们说的人是宫治。

      他现在是黑发了。

      高中毕业后,我对这位曾经的风云人物知之甚少,不过倒也不至于错认成另一个人。

      宫侑我还是知道的,毕竟现在五反田站的电子大屏上还在轮播他代言的香水广告。

      漫画部的蒲园前辈和我一起来这吃饭时会尽可能选靠近案台正前方的座位,她性格开朗外向,喜欢拿帅哥当配菜,这个位置不仅能满足她的视觉需求,时不时还可以让她和老板有来有回地聊上几句。

      帅哥不管换什么发色都是帅哥,这倒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即使店内很空,案台正前方的位置也总有人落座。

      我觉得宫治肯定也知道自己长得很帅,不然没法解释他身上那股张弛有度的分寸感。

      嘴角挂着的笑让他看上去显得脾气很好,事实也确实如此,他礼貌、客气,闲聊时关西腔里带着些许懒散,但话题一旦出现一丁点可疑的越界试探,又会被巧妙且不动声色地转走。

      就像是橱窗里的玻璃糖,看得见,摸不着,谁也吃不了。

      这就是饭团宫料理人和食客之间的距离。

      我想到月室老师的新作大纲。

      从大纲上看,人物设定、剧情节点和起承转合的衔接都已经相当成熟,加上与他本人形象截然相反的写作功底,优秀的商业小说从一开始提交的大纲就能初见端倪,理性上我觉得自己只要再和他沟通一下细节方面的问题就可以定案,但感性上落在心底的反馈却有口难言。

      如果能够单纯地只是把它当成一部商业作品就好了。

      饭团宫这家店我和蒲园前辈来过很多次,但一次都没和她说过和宫治的同学关系。

      因为没必要。

      高中时我没和他搭过话,宫治显然也对我毫无印象。

      尽管我喜欢过他。

      只有月室老师发现了这一点。

      我承认他的恶趣味奏效了。新作迎合了市场,却不符合我这个被取材者的口味,而作为他的责编,我只能予以通过。

      啊,我突然想起松下前辈。

      搞不好他还真多多少少和那些形容词沾点边。

      不妙……感觉以后再也没办法直视办公室里担任过月室老师责编的其他人了。

      我叹了口气,将合上的菜单插进桌边收纳格,下单了一份高蛋白的饭团套餐。

      发情期要到了。虽然现在大家普遍选择服用缓解剂来减轻症状,但提前多补充点蛋白质还是能让身体好受许多。

      “嗡。”接收到指令的点餐机把小票吐进案台前的玻璃小碟。

      宫治停下手上的动作,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几分钟后,一份热气腾腾的豪华金枪鱼饭团出现在我面前。

      我合掌在心里默念开动,拿起饭团咬下一口。唔,好吃。

      话又说回来,喜欢过宫治并不难以启齿。

      或者可以说在那时候,喜欢宫兄弟中的哪一个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我没有对月室老师吐露它的原因,反而是因为这件事太普通了。

      那时候我常常趴在文学部南面的窗边偷偷围观这对双胞胎被人表白。

      宫侑在等那句话的过程中很容易耐心告罄。

      所以尽管从告白人数的比例上来说他更热门一些,但我个人认为论告白体验应该还是宫治更好。

      和宫侑一母同胞的他耐心并不比自己兄弟多多少,被表白时双手插兜平静思索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可至少表达自己想尽早结束对话的时候比较委婉,拒绝别人还会多加一句抱歉。

      我很好奇他看着对方踌躇着准备吐露心意时在想些什么。

      那双眼睛调焦、聚焦,捕捉画面,大多数时候都在接收,而表达的信息有限,因而看上去总是没什么表情,显出些可有可无的随便。

      像架一直在运转的摄像镜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停止这样的假想。

      高三第一学期开学那天我站在布告栏下,发现自己和他的名字出现在同一个框里。

      其实当时心里没出现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感想。

      同班不同班的,有什么区别。

      我们之间最近的静止距离是高三3班教室第三排第一列和第七排第五列之间的5.1米,能这么精准是因为某天数学课走神时我瞥见他趴在桌上大睡特睡,银灰色的发丝在臂弯间盘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风徐徐吹动,发旋中央几根躺不下去的头发在半空瞌睡虫似的东倒西歪,让我的心也变得非常柔软,于是突发奇想算了下。

      其实这个数字是多少都无所谓。

      我们之间存在着某条渭泾分明的边界线,线以内的世界我不去探究,因为线外的人只需要过明白自己世界的生活就够了,偶尔闲来无事观察一下另一个世界产生一点好感,一点好奇,根本不会把两个平行世界和其中的人进行比较,那没有意义。

      这就好比「我不相信alpha能真的理解omega」也是陈述句。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她们不是omega。

      我喜欢过18岁的宫治,对和他交往却没什么兴趣,这种感情包含一点好感、一点见色起意、一点说不上原因的触动和许多真空的杂质。

      26岁,在饭团宫的店里,我得知他高中毕业就直接进了餐饮业,当时蒲园前辈感叹:“听上去很辛苦呢。”

      宫治一边将饭团捏成三角形状一边置之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因为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做了。”

      在这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因为他没有在排球领域继续发展而觉得遗憾。

      可当我真的从他口中得知这个已经算过去式的决定时,浮现在脑海里的却只有宫治插着运动服口袋站在体育馆门边仰头看天的那一幕。

      那是我路过时不经意的一瞥,本不该留有痕迹。

      但直到时隔多年的记忆被潮涌卷上海岸,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记得。

      出了会儿神,目光在宫治身上停留得有些久了。

      他看过来:“怎么了?”

      如果在稻荷崎的走廊上叫住他的话,宫治的表情应该和现在差不多吧。有疑惑、有不解、有好奇,却都不算浓。

      “抱歉,想起一件事所以不小心发了会儿呆。”我朝他笑了下,到底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店内的熏香淡淡的很好闻呢,可以问问是什么牌子吗?”

      宫治一怔,也许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

      反而蒲园前辈在一旁耸耸鼻子,奇怪道:“什么熏香?”

      我略一思忖,不太确定:“……像是淋了夜露的青苔?”

      “苔藓真的有味道吗?”

      “那香根草?薄荷?泡了水的木头?”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描述香氛的味道,“总之就是淡淡的……有点冷,又不干,有点厚度的感觉。”

      宫治往我这瞄了眼,收回视线后又压着眉毛露出究极认真的神色开始苦思冥想。

      “非要说的话……”他的目光在思索的过程中落在我和蒲园前辈身后的墙上,“应该是木头和苔藓组合在一起的味道吧。”

      我觉得他这说法听上去很怪。

      帽檐下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向下一转,眼帘半敛,眉毛却向着相反的方向挑起来。

      他看着我,笑了下:“有吗?”

      却一直没透露那是什么牌子的香薰。

      也许就像是一些专供酒店的沐浴套装一样,我只好认为那也是饭团宫商业机密的一部分。

      今天没有蒲园前辈,是和宫老板0交流的一餐。在饭团宫满足了食欲后我准备回家,走回去五分钟的路程正好用来消食。

      早上出门前开了窗通风,回到家,公寓里的空气被流窜的风带进来些凉凉的潮意。

      晒在阳台上的浴巾摸上去又硬又冷,冬天蜷缩在风里不肯褪去,以至于早春的夜晚总时不时泛着亲潮寒流卷上来的水汽。

      我终于记得去收衣架上被遗忘了多日的羽绒服,它被洗衣机一通蹂躏,里面结城一团的鹅绒摸上去手感十分参差。我兀自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吹风机从浴室里拿了出来。

      五分钟后,被晾衣架狠狠教训了一通的衣服又回到了出厂时的蓬松的手感。

      虽然手有点酸,但也算是拍有所值。

      该收的收,该理的理,衣柜里大衣被更轻薄的早春开衫取而代之,真空机器勤勤恳恳劳作半晌,终于达成使命,一通忙活后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很晚。

      手机跳出未读消息。

      「月室老师:怎样?」

      我看着床头电子钟上显示的数字犹豫半秒,还是拨去了电话。

      “……总之就是这样,大纲整体没有什么大问题。需要修改的细节问题我已经在文档里标黄了,麻烦老师有空查收一下邮件。”

      他在电话那头弹了下舌头:“知道了,但谁问你这个了?”

      “?”

      “你就没点想说的?”

      “……反馈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我问的是你。”他不爽,“你就不能像松下一样给点有趣的反应?”

      我沉默半晌,然后突然一笑:“松下前辈当时表现得很急吗?”

      电话那头拖鞋吸拉在木地板上啪嗒啪嗒穿行,他没心没肺地哈了一声:“就像是老实本分的三好学生被发现床底下也藏了小黄书一样?”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慌张的场面,努力抿住嘴角。

      智能电视的开机音被电流笼上一层沙沙的噪点,随后一阵吵吵闹闹的片头曲传了过来。

      我看了眼时间,奇怪道:“今天不是节假日,老师在看《妖怪手表》的录播?”

      他坏脾气的重重一哈:“什么录播,你看不起谁?今天有特别篇。”

      “……好吧。”我适时收声,“那就不打扰您看电视了?”

      “挂什么,话还说完,你耍我呢?”

      “……月室老师,我的意见并不重要。”

      他的牙齿彼此撞击,发出不疾不徐的哒、哒、哒,反问:“所以呢?”

      “好吧。”我叹了口气。

      窗外夜色中城市的灯火朦胧,我的目光顺着街道走行一路向五反田车站方向望去,看不到脑海中的那家铺面,但组成这城市大街小巷的灯火里总有一盏是属于饭团宫的,就和我在家里点亮的顶灯一样。

      “松下前辈会那样是因为被老师写中了。”我想起自己的十八岁,想起宫治的二十七岁,想起自己与宫治平行又交叠、交叠又平行的两个世界,“但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故事啊。”

      我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心里晃过一丝松快,煞有介事地说:“月室老师,现实中暗恋真的是一件很平淡的事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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