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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消化不良06 ...

  •   伦太郎租住的公寓里移栽了一盆水仙花,他说是之前去北学长家里做客的时候临走前北奶奶分给自己的。

      “奶奶说水培很好养活。”所以他没有推辞。

      你一直想去他的公寓看看那株花现在活得怎么样了,因为去年伦太郎给你拍照的时候,它的根茎缩在弹珠堆里没有冒芽,看上去不太像能健□□长的样子。

      不过这个想法一直没能落实,到了第二学期,打算升学的人在放学后的私塾里提前开始卷生卷死,你当然也不例外,可支配的个人时间被一再压缩,以至于至今也没能如愿。不仅如此,你和伦太郎实际的相处时间同样少得可怜。

      原本打算修学旅行时如果恰好在路上遇到就结伴一起去逛逛景区,但当你踏入检票闸口,看到钟台上三个笨蛋男高中生的一瞬间,这个念头立马消失无踪。

      你甚至还转头催小初快走。

      “什么啊。”小初低头往口袋里塞票根,原本还在嘀咕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急,直到她抬头后目光出于本能地向声源处追寻,经历了你经历过的沉默。

      半晌,她发出干巴巴的问句:“……他们在干什么?”

      “大概是在……试图把那玩意儿拔出来吧。”你移开视线看向一边,心虚地补了一句,“我猜的。”

      “那是人能拔得动的东西吗?”她无语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栅栏的作用不就是告诉游客不要进去吗?”

      你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青梅竹马是那三个对着明显人力不可撼动的青铜钟杵兴致勃勃拔来拔去的男高中生之一,小初也不想承认自己喜欢的男生是这样一个在公共场合手贱又乐在其中的二货。

      尤其是一想到这三个家伙还上了今年的排球杂志……

      在这样一条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无视他人目光一本正经研究拔法还上手实践的啊?还是说男高中生就是这样一种明知做不到却不服非要试试的生物吗?

      你和小初对视一眼,无声中就“绝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他们认识”这一想法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

      角名伦太郎始终认为这次修学旅行的时间不太对劲,虽说高校都是在11月学期中段的时候组织活动,可要来京都这种秋天开满红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也该选在应季的中下旬,而不是一眼望去没有一块叶子染红的现在。

      更何况,天气预报说今天降雨的概率为80%。

      在人堆里爬了一上午的山,没拍到什么有意思的图,临进中午天果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角名将伞柄搭在颈边,顺着石阶晃进山腰附近的茶寮。

      糟糕的天气让这块小憩地人满为患。走道两旁的茶点看板被店家小心地收了进去,日式檐角往下滴滴答答淌水,在斜行的山路边蓄出浅浅的雨渠。

      早知道跟治和侑一起上山看猴子了。他想。

      突然,灰绿色的眼睛往下一转,一顶被矮矮支棱在屋檐下的红伞冷不丁闯入视野。

      他走过去,低头看着撑伞蹲在人家店门口外的你:“所以说,你为什么在这啊。”

      伦太郎凭空冒出来的声音把你吓了一个激灵,刚咬下一口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咀嚼,被舌头一压一挤,卡着喉咙就囫囵咽了下去。

      你看着视野中那双脚原地挪动半步,紧接着眼前的阴影突然被覆盖得更广更深,隐约可见暗沉的光穿透西装校服衣角洒下模糊的轮廓。

      抬头,对上伦太郎投来的视线。

      他学着你的样子撑伞蹲了下来,于是路边又多出一朵长在伞下的人形蘑菇。

      对你而言刚刚好的空间放在伦太郎这个体型上显得有些逼仄且束手束脚,不过看样子他并不在意。

      伞尖碰了碰伞尖,伦太郎垂眼看向你手里啃了一半的包子:“我还以为京都这边连包子都会是抹茶馅的呢。”

      你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出现在这,嘴巴已经下意识回道:“虽然到处都是抹茶,但包子馅料还是不太可能吧。”

      “宫本呢?”他问。

      “小初去上厕所了。”你偏头看向不远处排着队的长龙,“看上去还要好一会儿呢。”

      “总感觉……蹲在这里吃东西有点不太好。”

      “我知道嘛,所以这不是用伞遮了一下。”你又咬了一口包子,“里面没座位了,将就吃一口。”

      随后像是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问道:“诶,两位宫同学呢?”

      “看猴子去了。”伦太郎掏出手机,点开照片给你看,画面上岔路口写着猴子出没的安全警告标牌,没有对焦到的区域里两团一黄一灰的模糊人影背对镜头推搡着彼此,显然已经和拍摄者隔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你简单扫了一眼,很快转而看向伦太郎:“那你要在这里等他们了。”

      “嗯。”他收回手机,神情恹恹的,“但不能坐真糟糕。”

      “话说,你蹲了多久啊。”他说,“脚不麻吗?”

      一分钟后,被强行拔起来的你扶着伦太郎的手臂和他一起待在屋檐下躲雨,顺便被血液重回下肢血管带来的酸麻折磨得死去活来,几个小时前誓要和他撇清关系的觉悟消失无踪。

      茶寮屋檐很窄,人站着总有絮絮的雨丝飘进来。

      伦太郎没有说什么,只是伞面一斜,将靠过来没顾得上给自己撑伞的你也罩了进去。

      袖子上传来被轻轻攀扯的力道,比起比赛时不打招呼撞过来的治差远了。

      不,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因为会这样把手指钻进自己肘后抓胳膊的家伙只有你。

      “为什么刚刚又装不认识我。”他看着悬在伞尖上迟迟未落的那滴雨,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真冷漠。”他说。

      不见波澜的语调陈述着对你的埋怨,情绪落得很淡,仿佛他只是单纯想起来、又单纯好奇这件困扰过自己的事。

      你就着话头吐槽起上午他们仨的笨蛋行径,他诶了一声,语气平平地反驳说只要是个男高中生看到那样的东西都会忍不住上手去拔一下的,而且拔得最起劲的明明另有其人。

      “还是傻死了。”

      “哪有。”

      腿上的知觉开始慢慢恢复,已经可以不用再攀着伦太郎的手臂了,但你没有动弹。伦太郎也没有再说话。

      雨势细细密密,风里夹杂着山间独有的腥气,植物、泥土与蚯蚓的味道被茶寮蒸笼里滚出来的热蒸汽搅弄着,人与自然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雨水敲打湿漉漉的石砖,连带着你和伦太郎之间也在沉默中生出一丝迟来的局促。

      能说的话好像都在手机上被字吐完,你们很久没有像这样单独相处。明明以前可以毫不顾忌地牵住他的袖子抱怨他步子迈得太大太快,现在连如何自然地松开他的胳膊都想斟酌一下。

      是因为青春期吗?

      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和自己不一样的男孩子了。这真的很奇怪。

      “伦太郎,”你垂下眼,目光闪烁着将视线移向脚边平平无奇的水洼,慢吞吞开口,“我好像缓过……嗝!”

      不争气的喉咙偏偏在这时候抽了一下,嗝声突兀地抗议你不久前没有仔细咀嚼就把食物塞进来的蛮横行为。

      角名侧头,目光在你羞愤欲死的表情上停留半秒,没忍住泄一声明显促狭笑意的鼻音。

      你觉得这都要怪他不打招呼冒出来吓了自己一跳。

      他对此没什么表示,任由你把可追究的错处甩在自己头上,只不过你借着叭叭叭说话缓解窘迫的时候又连着打了两个不间断的嗝。

      不争气。

      太不争气了!

      他看着你:“从某种意义上说连打两个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你到底没忍住瞪向他,这些他依旧照单全收,五分钟前不尴不尬连着的线被不动声色续上,在他语气平平的揶揄中找回了从前的相处节奏。

      嗝声还没止住。

      “当务之急,”他伸手捏住你的鼻子,“我觉得还是先憋气吧。”

      什……

      你盯着伦太郎云淡风轻的脸,上一秒还眨个不停的眼皮僵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自说自话地干了什么。

      想要抗议,又不知道具体该抗议什么,想要说点什么,可现在是憋气时间,什么都说不了。

      睫毛颤了颤,视线焦距又是放大又是缩小,从伦太郎成像模糊的指尖跳到瘦瘦尖尖的下巴,狐狸似的眼帘盖着灰绿色的瞳一扇一扇,把顺着伞檐爬下来的光扇得七零八落。

      “听说是13秒。”他说。

      现在过了几秒?

      你没顾上去数,于是暂停憋气的吹哨权被完全交到了伦太郎手上。

      山间林与叶一阵簌簌作响,风刮过屋檐,卷动雨幔,水汽自天上扫来,眼看着就要将你和伦太郎浇成两个湿漉漉的倒霉蛋,伞面却如有所觉般迎着风向歪了半边。

      明明都没有回头,体育生身体里装的是什么反射神经啊。

      你的注意力被岔开,回过神来才发现伦太郎这个侧伞的动作在防雨的同时也挡掉了光。

      几秒了?

      你偷偷摸摸地觑他一眼,被他正大光明抓了个正着。

      细细长长的眼睛里水光流转,有一瞬间将灰绿色的虹膜擦得很亮,再一眨眼,浮光沉寂下去,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垂眸。

      明明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伦太郎正乐在其中。

      等等,乐在其中什么?

      到底是自己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

      你顿在那里,下一秒,不受控的抽动感自喉咙深处滚了上来,一声熟悉的嗝顶开影影绰绰的光影,将你和伦太郎从13秒的限定牢笼里一把拉出。

      你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挂着明晃晃的吐槽:“……这不是完全没有用吗?”

      伦太郎接收到这份信号,默默松开手,借着扶正伞和背包肩带的小动作转回原先和你并排而立的位置站好,视线也随之稳稳滑向道路对面挂着馅料招牌的塑封海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信了他的鬼话。

      你跟着转正身体,搭在他胳膊肘里的手依旧没有动弹。

      屋檐下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并肩站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互不搭理,扮演一场刻意的生分给雨看。

      你原本想说给我道歉,话到嘴边又觉得被他用两根手指制住的自己也蠢得不行。为什么他说憋气你就憋气。为什么他捏住你的鼻子,你就把嘴也自觉地闭上。为什么自说自话。为什么动手动脚。为什么要来捏你的鼻子。

      不可以随便捏女生的鼻子!

      好想踹伦太郎一脚泄愤,但下雨天鞋底沾着水,你不想弄脏他的裤子。

      雨絮絮潺潺下个不停,落在屋瓦上,淌进青石砖的缝隙里,洇过带着角度的斜坡,千滴万滴从积云里坠下来,又汇成不分彼此的水流渗进泥里重聚。

      伦太郎左右转了下伞柄,毫无预兆地抖落一地水珠。

      “鼻子,感觉好小。”他说。

      你顿了顿,随后折中一下,从旁用力踢了一脚他的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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