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魔法时代》穆恩十

21、21 人鱼的读书会

　　莉莉今天在海边溜达时捡到一本书。

　　年轻美丽的海族人鱼摇一摇自己的鱼尾，轻盈地在碧蓝的楠塔浅海边缘遨游。他们行动时的弧线曾让一众地面生灵神魂颠倒，对此人鱼嘲讽道：“泥鳅游动时也非常优美，地面人怎么不对泥鳅神魂颠倒？”

　　而现在，莉莉捡到一个来自地面世界的东西。她对地面社会不甚了解，但还算是知道这是个“用木头浆制成的容易被泡化的东西”。左思右想后莉莉蹩脚地施展魔法，终于让这本可怜的书逃过被泡化的命运。

　　“我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莉莉的这个主张毫无道理，但是，让人鱼去地面寻找失主？这比让所有地面生灵都不吃鱼更加不切实际。

　　那天风平浪静，对人类等种族来说适合出海，翡翠城邦的码头和海湾千帆相竞，木头夹板和铁锚将那里堵得水泄不通。这是人鱼们讨厌翡翠城邦的很大一个原因。莉莉总是选择人迹罕至、礁石遍布的海域闲逛，这就让这本属于地面生灵的书显得十分突兀。海底的大人们可能要教训她乱捡东西——“不要什么都往海里带，岸上的人扔进海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莉莉的好朋友们一定会兴奋，最近她们热衷于研究陆地上那些“长着两条腿，游泳速度慢得惊人”的怪家伙。

　　但回家的路上，还没遇见好朋友，她先碰见了自己的死对头黛雅。

　　“莉莉……你真是个怪家伙，”黛雅如是说，“你居然逃课去海面？我们现在都不到海面上去了。”

　　莉莉回嘴：“那是因为你们都比我胆子小！再说，你不也逃课了？”

　　黛雅尾巴没好气地一摆：“呸！我考试成绩优秀，不需要去补今天的课。还有，海面上真没什么好看的！话说回来……你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可真是倒霉，怎么一回来就撞上了这个讨厌的黛雅。她严肃死板得像活了几千年的乌龟。莉莉心想。

　　“诶，那是本书吗？”

　　莉莉捂着自己捡来的宝贝头也没回地游向珍珠乡，她和黛雅都住在那里。珍珠乡足够美丽也足够安全，珊瑚丛生，荧光闪闪的珍珠随处可见。黛雅紧随其后，她显然对海洋外的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啊！有没有人教过她好奇心太重会害死海族的？好奇心很重的莉莉在心里抱怨道。

　　现在是休息时间，海女巫的学堂放学，一群长着五光十色鳞片的人鱼少年们涌了出来。莉莉的朋友们聚在一起，由衷赞扬了莉莉英勇的逃课行为，并直言不讳地告诉她第二天上课时她死定了。

　　莉莉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到底看不看我淘来的宝贝？”

　　“莉莉……这只是一本书而已。”

　　“但是！兴许它记载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呢？你知道吧，他们喜欢把字写在这种树做成的东西上。”

　　朋友们今天上课读够了书（由飞在水中的魔法字符构成），莉莉却兴致昂扬。黛雅抱着胸在一旁瞅着她。眼看着翻开书本的莉莉脸色越来越严肃，朋友们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的有什么大秘密吧？

　　“莉莉，”有人开口，“你看到什么了？”

　　莉莉缓慢地抬起头来，面容凝重：“我看不懂地面人的字。”

　　黛雅噗嗤一笑，换来莉莉的怒目而视，她盯着莉莉说：“你当然没学过他们的语言啦。我会他们的通用语。怎么样，交给我，我给你翻译。再不然，你或许可以去咨询海女巫老师？”

　　莉莉瞪着这个趾高气昂的优等生咬牙切齿，将书本递给了她。黛雅优雅地扬了扬自己的脖子，翻开了书。她的视线扫下去，接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也看不懂？”莉莉幸灾乐祸。

　　“我当然看懂了！”黛雅气恼道，“不过，这是个什么古怪的故事？”

　　于是黛雅耐着性子告诉这群不学无术的人鱼们：这是一本人族写的故事书，讲的是地面种族之一的人类男性和单纯美丽的海族人鱼的故事，小美人鱼爱上人类男性、舍弃鱼尾、用嗓音换来人族的双腿、最终求爱不得牺牲自己……故事讲完，人鱼们目瞪口呆。

　　“这这这……”莉莉打破死寂，“人类为什么会觉得人鱼会爱上他们这些没有尾巴的家伙？”

　　“因为上半身，莉莉，上半身！”黛雅皱着眉头，“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人类好像总是认为人鱼们单纯善良又天真？”

　　有人插嘴：“呃，嗯……可能他们觉得我们没见过世面？”

　　莉莉的眉毛几乎要凹进去：“什么世面？我们生活在海底诶！要我告诉他们这个世界的陆海比例吗？”

　　“你们好好学习就不会被他们看不起了！”

　　“地面人真是自以为是！”

　　“好了好了，莉莉！你别这么严肃，这只是一个故事。”黛雅将书一丢，“别搞什么种族歧视，地面上的人挺聪明的。前阵子又有几艘人类的帆船沉入海底，我看他们还挺会造船。许多大人和岸上的人类签合同，就是为了得到一栋沉船豪宅呢！”

　　莉莉不怀好意：“船？笨重的东西。造船是因为他们几乎不会游泳！”

　　“莉莉，你真是偏见！他们大部分会游泳。”

　　“你指的是慢得像乌龟一样的那种游泳吗？”

　　“天哪！不准侮辱乌龟！你知道他们都是博学多识的智者，我要去告诉海女巫老师！”

　　“你！”听到老师的名号莉莉浑身一抖，气急败坏地把书扔飞了出去，“这破书！”

　　黛雅嘲笑她的失态：“莉莉，这本书又没有什么错。我知道你读不懂，但从文学角度来讲，这是部很好的文学作品——”

　　“去他的文学作品！”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个家伙又吵了起来。人鱼们面面相觑，想到还有一堆功课要写，一致认为人类的故事书里起码有一点写得很对：海女巫就是压榨人鱼的讨厌鬼！于是他们耸耸肩膀各自离去。只留莉莉和黛雅大吵特吵，两者皆发誓再也不想见到对方那张臭脸。

　　莉莉回到家，脸埋在海草中逐渐平静。回想起黛雅那高傲又理性的脸，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愤和小小的嫉妒。

　　“我就算博览群书，也不会像她这样喜欢说教。”

　　莉莉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等她逐渐冷静，突然被一个想法击中——

　　“她她她，她不会喜欢上哪个地面人了吧？！”

　　哦天哪，黛雅这家伙如此维护地面生物，向往地面社会，一天到晚看些她不懂的书，还那么了解人类的文字，哦哦我的天哪！她她她——她这么聪明，还不知道和地面人谈恋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吗！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地试图盗取海族的秘宝，还拐卖海族当宠物、奴隶！就算这家伙再讨厌，也不能看着她吃那些人的亏呀！

　　人鱼少女莉莉陷入自己脑内的悲剧幻想无法自拔。

　　是的，没错！莉莉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决定找机会跟踪黛雅那家伙。当人类的那本故事书被大家忘到九霄云外，这位人鱼小姐仍然深受其影响，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爱上人类、舍弃声音、刀割一样的走路！于是无论上课放学，她的一双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黛雅。

　　机会很快降临在莉莉面前。海女巫老师大手一挥，放假两天。人鱼们兴致冲冲准备筹划沉船冒险，却发现本应该最活跃的莉莉没了踪影。

　　莉莉无师自通，学会了名叫“跟踪”的不怎么光鲜的招式。黛雅游在前方，左顾右盼，怎么看怎么不自然。甚至拒绝了小丑鱼游玩的邀请……她竟然拒绝小丑鱼！谁不爱小丑鱼？

　　漫长的跟踪终于结束，可疑的黛雅在一片靠近陆地的珊瑚礁中停下。莉莉甚至能够感受到柱形的阳光从海面投射进来，让火红的珊瑚礁斑斑驳驳。

　　“完蛋，她在约会！”莉莉自顾自地羞红了脸，虽然约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好的，这里靠近翡翠城邦，她肯定在和地面人约会……”

　　现在她就要守在这里，等着那个该死的两条腿的人类（或者毛绒绒的那种、尖耳朵的那种、矮墩墩的那种），接着她就会揪住黛雅的小辫子，所以人都会知道她在和地面人交往！接着——

　　接着莉莉绞尽脑汁：海族很反对人鱼和人类谈恋爱，何况黛雅也只是个少女，她会被怎么样呢？会被关禁闭，被排挤吗？

　　无论如何，人鱼都讨厌地面人，这是事实。他们确实不怎么样，往海里倒垃圾、捕杀鲸鱼、甚至活捉人鱼。她记得大人们讲述的故事，有些容貌美丽的人类男女，诱惑一些心术不正的人鱼，让他们泄露人鱼族的秘密……

　　莉莉咬咬牙，她决定了，就算黛雅今后从讨厌自己变成憎恨自己，她也要把这段恋情结束掉！为了海族！

　　就在她头脑风暴时，在前方转悠的黛雅突然抬起了头。有什么从暗处来了！莉莉警觉起来，好的，该死的地面人，就让我先把你赶跑，再把黛雅揪回去——

　　一只巨大的乌龟从阴影里缓慢地爬了出来。

　　莉莉：“什么？”

　　是的，乌龟！一只大乌龟！一只乌龟而不是个长着两条腿的地面人。莉莉目瞪口呆，远处的黛雅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她愉快地游上前与乌龟交谈，俨然相识已久。

　　莉莉瞪大眼睛狐疑地看着他们，直到她傻愣愣的身影被黛雅发现：“嘿！莉莉？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好哇，黛雅……”莉莉尴尬得恨不得钻进贝壳里去，“呃、这、这位是你的亲戚……？”

　　“你说什么呢？！”黛雅恼羞成怒。莉莉震惊了，因为她眼看着黛雅竟然害羞起来，诡异的红晕爬上她的脸颊。

　　黛雅一只手抚上那乌龟的龟壳，半是犹豫半是害羞地说：“好吧！向、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约翰。他是个见多识广的旅行家，在地面游历了很长时间。”

　　尽管瞧不起陆地人，但起码他们和人鱼上半身的审美是一样的……

　　“它是陆龟，所以我们很少见面，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反正莉莉！你不准到处乱说……莉莉？喂，干嘛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