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祈悔

2、憾

　　太阳西沉，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变得更温和。

　　暮江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林寒浅来看夕阳，在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多加思考就答应了。

　　于是现在，他们躺在了后山上，一起看夕阳，就这么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随着时间的流失，太阳逐渐落下，黑夜降临。

　　本来夕阳已落，该回去了，可暮江陵突然坐起来，扭头望向林寒浅。

　　“想看花吗？”

　　没有由来的一句话，很突然，并且后山上并没有花。

　　但林寒浅还是跟着暮江陵的话题来，“想看就有？”

　　“当然，小爷说到做到。”

　　林寒浅听见这个回答笑了，随后坐起来，“那好啊，我现在就想看。”说完就看着他，示意让他赶紧的。

　　话音刚落，五颜六色的烟花不知从哪里升起，砰砰砰，花火在空中绽放。

　　林寒浅抬头看天上烟花，漂亮又明亮，也确实是花。

　　他又去看暮江陵，暮江陵感应到他的视线，也转头望向他。

　　“不喜欢？还是说，你认为这不是花？”暮江陵问。

　　偷看别人被发现，虽然也算是明目张胆吧，但林寒浅还是转过头。

　　“怎么会，况且烟花也算花。”

　　见林寒浅又继续抬头看天空，暮江陵也没多说什么，也继续看烟花了。

　　一场烟花放完，暮江陵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林寒浅，然后看见林寒浅笑了笑。

　　刚想问他笑什么，林寒浅就立马说道“倒也是挺巧的。”

　　“巧什么？”

　　暮江陵刚问完，砰砰声又继续响起，烟花从他身后升起，照亮了林寒浅的脸。

　　漫天的银树花火，烟花倒映在林寒浅眼瞳中，还有他。

　　“我也想请你看一场烟花。”

　　……

　　此时此刻，就像是湖面突然被打破了平静，泛起微漪。

　　烟花燃尽，两人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互相看着对方。

　　最后还是暮江陵先转身说道：“走了，小爷都困了。”

　　然后并没有等他，说完就走。

　　林寒浅立马站起来，说了声来了，随后快步跟上，用手搭上暮江陵的脖子。

　　“这烟花喜欢吗？”林寒浅问。

　　“不喜欢。”暮江陵别过头说道。

　　林寒浅笑了下，明白这人又在不好意思了，明明很喜欢的。

　　“还有，把你的手从小爷脖子上拿开。”

　　林寒浅看他这炸毛的样子立马拿开，还笑着说：“好吧好吧。”

　　一路欢声笑语，渐行渐远，逐渐离后山远去，看不见背影。

　　-

　　平静的日子转瞬即逝，五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期间暮江陵和林寒浅还是与平常的相处模式一样，打打闹闹，练练剑，偶尔一起喝点酒。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又美好的时期。

　　然后迎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历练，也不能说是历练，其实更像是任务，但也还是和大多数时一样，两人并没有分在一起，但林寒浅要去的地方要远些，且任务比暮江陵的更难些。

　　“走了，不要太想我。”林寒浅说道。

　　暮江陵翻了个白眼，“当然，小爷怎么会想你。”

　　林寒浅笑了，“开个玩笑嘛，这次历练肯定是你先回宗门，到时候记得备好桃花酒，迎我归来。”

　　暮江陵也嗤笑一声，“异想天开。”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记得早点回宗门！”林寒浅对着暮江陵的背影喊道。

　　本以为暮江陵不会回他，没想到一个纸鹤飞来，随后开展开来，上面是用瘦金体写的字。

　　‘知道了…你也是。’

　　林寒浅看着这几个字笑了，这人就是毒舌了点，可本意却并不如同他嘴上说得那样。

　　因为早点回宗门的另一层意思是，要平安的回来，毕竟不早点回来的话，可不就是像某次那样出事了么。

　　而对方与他相处这么多年，肯定也知道他话中暗含的意思，所以他这么回复，自然也是要他平安回来的。

　　林寒浅把纸鹤叠好，放进衣服里，也向自己的目的地出发。

　　-

　　这次的历练相比于上次还要简单，于是暮江陵很快的完成任务，返回流云宗。

　　途中，遇见酒铺，暮江陵停下路程，走了进去，不久后就双手个提着两个酒坛出来，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

　　流云宗设立山在上，需要走三千阶梯才能到达大门，虽有些蜿蜒曲折，但对于修者来说，这点路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区别，所以暮江陵还是照常决定走上去，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流云宗设下结界，凡是流云宗境内不得御剑飞行之类的，所以也只能走了。

　　走到一千阶梯时，暮江陵在想林寒浅什么时候能完成历练。

　　两千阶梯时，暮江陵想，林寒浅回来时，要不要骗骗他，就说他太忙了，没时间买桃花酿，毕竟林寒浅就经常这样骗他。

　　但突然，暮江陵察觉到了不对劲，血腥味，很重的味道，就像是死了无数个人，他们的鲜血聚集在一起，然后形成了这么浓烈的，像生锈了一样的血腥味。

　　暮江陵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宗门，好像还散发出微红色的光。

　　而且他这么近才发现，肯定是用了法术遮掩，不然他在山脚下时就应该发现了。

　　暮江陵快步跑了上去，因为怕太慢，他运用了法术【疾步】，增强了速度。

　　很快，他来到了大门前，可眼前一幕却让他震惊。

　　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不为过，全是宗门弟子的尸体，有完整的，也有被分尸的，其中还有一两个是他看着眼熟的，在不久前遇见他向他问好，可现在身上全是鲜血，没了生命，倒在地上。

　　“暮师兄…”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暮江陵望过去，是其中一个弟子，看起来快要死了。

　　暮江陵快步走过去蹲下，询问那个弟子发生了什么。

　　“魔族入侵，现师门都在抵抗，我们需要帮助……”

　　话说完，那人支撑不住，彻底死了过去，长眠于此。

　　暮江陵起身，默念了句安息，然后双手掐诀传递信息给了关系较好的鹤鸣宗，请求支援，并告知其他宗门魔族入侵，最后朝自己的庭院走去。

　　期间在路上，暮江陵遇见了门中弟子在与魔对抗，随后停下来帮助他们，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有天赋且努力，算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实力自然不弱，所以从妖魔手中救下许多人。

　　等终于来到自己的庭院，暮江陵先把一直带着的酒坛放在桃花树下，随后直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翻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玉佩。

　　暮江陵看到玉佩后，松了口气，随后珍视的放到衣服里，因为这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一个遗物。

　　等出了房间，暮江陵发现一群魔物不知为何

　　全都向他这个方向过来，将这里包围了，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糟了，暮江陵暗道一声。

　　暮江陵握住佩剑，与魔物厮杀起来，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即使他再厉害，也终究打不过这么多魔物。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暮江陵竟然想到了林寒浅，庆幸林寒浅的任务比自己的难，不会比他先回宗门，也就能逃过一劫，活下来了。

　　可暮江陵突然有想到了林寒浅说过的一句话，在遇见危险时，默念他的名字，没准他就会来了，虽然知道他回不来，并且也不希望他来，但暮江陵还是鬼使神差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林寒浅。

　　突然，一抹银光闪过，朝他身后袭去，随后一个人出现在眼前，是熟悉的脸，熟悉的语调。

　　“果然啊，还得要我在身边，不然的话，你可就要被身后魔物捅穿死在这了。”

　　“小爷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小爷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说是这么说，暮江陵的嘴角还是上扬几分。

　　“现在魔物不多，可以拼一下杀出一条路。”林寒浅正经起来，严肃的看着那群魔物说道。

　　暮江陵提剑，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并说了句好。

　　林寒浅二人经常一起合作斩妖魔，所以彼此配合起来很默契。

　　正要杀出一条路时，一道强烈的攻击向他们袭来，他们反应很快的躲开。

　　浓烈的魔息出现，足以证明来者不善且实力强悍。

　　二人抬头看向飞在半空中的人，皱了皱眉头。

　　那人看着林寒浅他们的模样笑了，然后看着暮江陵说道：“我知道你，你的剑术不错，与另一个人并称剑术双绝，但是很可惜，我们立场不同，只能杀了。”

　　“楼衡。”林寒浅看着那人突然说出一个名字。

　　楼衡听见林寒浅说出了他的名字，扬了下眉，“看来你认得我。”

　　“之前圣剑宗的首席大弟子，在剑道中的天赋极好，只是突发变故，叛出师门，堕入魔道。”

　　楼衡听见林寒浅说出他的经历并不惊讶，毕竟这件事在之前也算是人尽皆知。

　　“你知道的很多，但我不想废话，动手吧。”

　　话说完，楼衡的手中出现一把黑剑，然后往下挥剑。

　　林寒浅边抵挡攻击，边对暮江陵说：“他的实力在我们二人之上，小心些。”

　　但他没说的是，楼衡的实力不仅在他们之上，他们还有可能会死在楼衡手上，但或许呢，总是要搏个一线生机吧。

　　“你也小心点。”

　　三人缠斗了一会，因为实力悬殊，而且还有魔物在旁边，暮江陵二人落入下风。

　　“怎么办？好像打不过。”林寒浅笑着对暮江陵说道，嘴上说着怎么办，可眼底没有分毫害怕。

　　暮江陵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他怎么笑的出来的，“能怎么办，只能放手一搏了。”

　　“不长命百岁了？”

　　“小爷可没这么说。”

　　暮江陵确实没这么说，可他们都明白，这次怕是真的要于此长眠了。

　　林寒浅替暮江陵挡下一道攻击，然后站在他身前说，“不会让你死的，我说过暮江陵会长命百岁，那就会竭力去做。”

　　暮江陵不明白林寒浅怎么突然煽情起来，刚想问，就感觉到一股强势又熟悉的灵息包围着自己，在向自己的身体涌来，自己的修为在以倍速增长。

　　“你在干什么？！！”暮江陵瞪大眼睛看着林寒浅，只可惜对方背对自己，看不见林寒浅的神情。

　　“你还记得那件事吗？禁术扭转乾坤，独留一人而活。”

　　暮江陵当然记得，大约在十年之前，一人被魔族抓走，她的亲朋好友都赶去救她，但奈何魔族太强，本都要折在那里，但有人使用禁术将他们的修为转换到那人的身上，代价是死亡，魂飞魄散，才使那一人活了下来。

　　虽然是禁术，但修者几乎人人都知道怎么用，因为这虽然是禁止的，但方法却广为人知，只是法术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并且需要献灵力的那一方自愿才行，可谁都想活着，又怎么会牺牲自己呢。

　　暮江陵明白了林寒浅在用生命替他搏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因为这是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了，可是如果林寒浅死了他苟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小爷不需要你救！”

　　林寒浅转身看着暮江陵，笑着说话的同时嘴里还吐出一口鲜血，“那怎么办，我已经使用了禁术，你也阻止不了我了。”

　　说完就身体有些摇晃，像是要摔倒了一样，暮江陵连忙扶住林寒浅。

　　“我死以后，你的修为估计会到生死四境左右，我估了一下楼衡的修为，大概生死五境，虽然都说一境之差，犹如天隔，但也都说剑修可以越境杀人，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林寒浅又朝暮江陵笑了笑。

　　“暮江陵。”

　　林寒浅叫了一声暮江陵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所以最后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我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暮江陵生生世世都要长命百岁。”

　　临死之际，也只是祝福他，随后闭上眼，真正的死去。

　　暮江陵抱住林寒浅，将他放在桃树底下，与酒坛一起，随后设下结界，保护好他不受到伤害。

　　楼衡在傍边看着他们的动作，却没有阻止，等到暮江陵终于拿着剑看向他时说道：“好了，以你现在的修为我们可以痛快的打一场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和别人打一场，这次还遇上一个剑术不错的人。

　　随后楼衡开展了猛烈的攻击，是跟之前不一样攻势，且一下比一下强。

　　可暮江陵不像之前那样，现在打的有来有回，战场混乱，唯独那一处地方完好无损，不被波及到。

　　两人打了一会，身上都填了些伤，但都没有使用除剑以外的灵技。就只用剑来分一个生死。

　　但因为他们之间终究差了一境，所以越往后，暮江陵就越难杀了楼衡，除非在打斗中升境，但哪有这么容易呢。

　　概率很小，可也就是这么小的概率在暮江陵身上出现了。

　　就在楼衡要一剑杀死他，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升境了，使他躲过了这次死亡。

　　随后便是二人不要命的打起来，尤其是暮江陵，他身上背负着的，不仅是许多将来会死在楼衡手中的那些人的命，还有已经为他而死的林寒浅，他不能输，不管是为了其他人，还是为了能够自己活下来，他都得拼命。

　　尽管现在他们是同境，可到底是经验不足，所会的剑诀都不一样，想要杀了楼衡并且活下来，难。

　　可活与不活也都无所谓了不是么，只要楼衡死，那些可能会因楼衡而死的人就会活下来，那他们就是在替自己而活。

　　于是，生命在流逝，神魂在燃烧，暮江陵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能杀死楼衡的概率增加，但之后这个世上也再无他的存在。

　　在最后的一招使出，他赢了，手中剑捅穿了楼衡的心脏，用灵力束缚住他的动作，但自己的生命也要到尽头了，可那又怎样呢，他还是赢了，只是要付出些许代价罢了。

　　楼衡死时，只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直至死亡。

　　暮江陵知道楼衡死后，拿着沾血的剑一步步走到林寒浅身边，走到那唯一安好的桃花树下。

　　将剑插在酒坛傍边的土里，然后便在林寒浅身边躺下。

　　看着桃花落下，落在二人的身上。

　　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时候，暮江陵闭上眼，头朝林寒浅那边歪了歪，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说道。

　　“林寒浅，小爷真的不说违心的话，你不知道。”

　　随后没了生息，因为结界的原因，接下来无人打扰他们。

　　不会再有人打扰。

　　-

　　此次魔族入侵，来势汹汹，人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世人只知流云宗灭，无一人生还，但不知在唯一一个完好的桃花树下。

　　有一坛酒，还有一把剑，剑上的剑穗在随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