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的品格》载之山月

9、钟叙的故事（九）

　　那年夏天发生了两件让我难以忘记的事情。第一件事是我跟吴楚轩表白了。这是一件非常令我尴尬的事情，甚至直到今天，我都不能平和地来回忆这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那天祁月的话。

　　虽然我觉得她的态度和最开始唐嘉阳的态度一样让我排斥，但细想之后我越来越觉得，我的确想要验证对方是不是喜欢我。虽然对方的态度并不会改变我对他的喜欢，但是我不想让自己的喜欢不为人知，即使是被拒绝，我也应该说出来。

　　那天我母亲上班前允许我邀请周扬帆和唐嘉阳来家里玩，于是等她走后我们三个就躲到了我的屋里悄悄地商量起了这件事。

　　“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嘛。”周扬帆一边嗦着冰棍一边说。

　　唐嘉阳则是揶揄地笑着：“那你想好怎么说了吗？你不怕忽然狮子大开口把人家吓跑了吗？”唐嘉阳这个时候已经收到了一个六年级男生的表白，虽然她拒绝了，但她显得洋洋得意，拿这事跟我们炫耀了好几天。她现在又高又白皙，骨架也比我们大一些，说她已经念初中了也没人会怀疑。而且我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初步展现出一些似有若无的柔软线条，每每跟她站在一起，我总觉得我还是未开化的小孩，并不配谈表白这件事。

　　“我就这么吓人吗？”我心里也打着鼓：“你们不是说，他应该会也喜欢我吗？”

　　“按理说是这样的。”唐嘉阳说：“他抢你笔，还总在你作业本上乱画，他欺负你而且只欺负你。男生欺负你就是喜欢你的表现。而且他还会课间帮你接水，还给你讲题，还帮你搬桌椅。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唐嘉阳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自顾自地分析着。

　　“但有没有可能这些只是他觉得他跟钟叙比较熟啊？就像你也喜欢抢我吃的，还会帮我搬桌椅啊。”周扬帆赶忙见缝插针。

　　“喂，你不要总是用你那好学生的思维分析这个好不好？考试，我不行。表白，你不行。”唐嘉阳斩钉截铁地说，并且抢走了周扬帆手里的冰棍吃了起来。

　　周扬帆冲我摊了摊手，一副‘我帮你争辩过了没有用’的表情。我也只好无奈地冲她笑笑。在我们几番讨论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唐嘉阳的说法：表白，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喜欢我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不喜欢我，但不表白就是百分之零。

　　于是我们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当天问出一个结果。因为当时在假期，所以我们一致认为在□□上说这件事最好。那时候□□还刚在我们小学生之间流行开来，我们会在□□上和朋友们的□□秀合影，会在空间里互相留言评论互送装饰，也会每天看到对方头像亮起的时候就闲聊两句，总之一切维持人与人亲密感的行为，我们都会去做。

　　我们围着电脑坐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吴楚轩的头像从灰白色变成了彩色，唐嘉阳率先出手，直接发了一个表情给吴楚轩。

　　“他如果秒回你就说明他很在乎你，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唐嘉阳如是说。在这方面她的确像是一个军师，总是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我们无法反驳的理论。我和周扬帆只能像两个初学者，任她摆布。

　　话音刚落，对面就回过来另一个表情。

　　“喔！”我们集体发出惊叫，是那种羞涩又惊喜的欢呼，仿佛我已经成功一半，走上了属于我的鹊桥。

　　“接下来怎么说？怎么说？”我和周扬帆像供神一样把唐嘉阳夹在我们中间，求她继续发挥神通，为我带来新的福祉。唐嘉阳神气地笑着，在键盘上缓缓措起了词：“吴楚轩，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她打到，我至今都记得这几个字，它们仿佛又着巨大的魔力，让我的心狂跳个不停，让我几近窒息。

　　我记得那天下午，我们三个女孩们紧紧贴在一起，夏天的房间是闷热的，但我们仍然聚在一起，关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好像这并不是关乎我情爱的什么大事，而是我们三个共同分享的秘密，这个秘密比任何情爱都更有力的把我们聚在一起，因为此刻是我们三个在一起，和电脑另一端的人博弈。

　　我那时就意识到，当我与我的女朋友们互相分享情事，并不是代表我们与故事里的另一个人站在一起，恰恰相反，我们与彼此站在一起。

　　下一秒，吴楚轩又立马回复了：“什么事？”他问。那一刻，在我的眼里，这三个字就像是满满一屏幕字一样。他两次的及时回复配合上唐嘉阳的理论简直让我沦陷。我盯着那三个字反反复复看，仿佛能多解读出什么似的。

　　这时唐嘉阳已经将最后一句话编辑好：“偷偷告诉你，我喜欢你。”然后她把键盘推给我说：“最后一句，当然是由女主亲自来了。”我兴奋地接过键盘，指尖在回车键上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点击了发送。

　　然后我们三个屏气凝神，一起忐忑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复。我们等了多久？三秒？五秒？还是几分钟？我记不清了，但当时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让我觉得十分的漫长。我甚至在心里祈祷，就算是拒绝，也一定要回复我啊！千万不要不回复，没有什么会比不回复更尴尬了。

　　在等待的时候，我看到唐嘉阳和周扬帆与我一样紧张的神情，忽然觉得很安心，我发现我们三个不知不觉间分享了太多毫无掩饰的情绪和瞬间。

　　这是祁月没能带给我的。

　　我不自觉地又想到那一天我们在公园的情景，她好像一直拒绝让我窥探到她真实的样子，她像是我幼时砸破父亲额头那天，母亲轰然关上的那一道铁门，对自己真实的内在严防死守，生怕我窥见分毫。

　　但她又是一个妥妥的入侵者，她入侵我的生活，我的思想，就像我们那天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但现在她仍然在她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用她那一贯质疑的口吻跟我说：“不让对方知道的喜欢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你自己在吃亏。告诉对方但被拒绝的喜欢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你自己在吃亏。表白成功在一起的喜欢也是没有意义的，钟叙，你永远都在吃亏！永远！”

　　我猛地闭眼，才意识到祁月并没有对我说过这些话，此刻也不在我的身边喋喋不休。我刚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受到唐嘉阳轻轻扒拉我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