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尔来》厚切薄荷猫猫

4、第四章

　　清明未至，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一连几天下雨，衣服都干不了，湿答答地挂在阳台。

　　分针走到三十分，门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杨华予放下手中的吹着衣服的吹风机，起身去开门。

　　苏荇头发滴着水，一面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杨华予，一面用手拂去脸上的雨水：“都怪这几天下雨，店里的客人都变少了。”

　　“正常，下雨天谁都不想出门。”杨华予递给他一块毛巾，顿了一下说，“也就你有闲心，天天跑来跑去也不嫌麻烦。”

　　苏荇将淋湿的裤脚卷起来，乐呵呵地说：“下雨天骑自行车也是一种体验嘛，况且下班后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多舒服，自己亲手做一桌菜也很开心呀。”

　　杨华予重新开启了吹风机，响声模糊了苏荇说话的声音。

　　“哎，我说你，听没听见……”

　　杨华予这才发现苏荇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什么。

　　“怎么了？刚刚我走神了。”

　　苏荇拆开包装袋，递给他一块糕点：“这是我上午的时候在一个老婆婆那里买的，尝尝。”

　　杨华予咬了一口，又甜又脆，还有点粘牙：“炒米花糖啊。我奶奶会做炒米花，小时候我奶奶炒一大袋，下午饿的时候用开水一冲，放点糖，就可以吃了。”

　　苏荇问：“那你会不会炒？”

　　“我怎么会，我只小时候看过奶奶炒过。”

　　“你清明节回老家扫墓吗？”

　　杨华予差点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去。你也想去？”

　　苏荇坐到他身边：“你如果带我去，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你奶奶是怎么炒米花的，然后你再炒给我吃。”

　　“后半句收回。”杨华予将吹干的衣服扔在沙发上，只当他又在瞎说，“你想怎么让我看？通灵吗？”

　　苏荇认真思考了一下：“有点像。”

　　“……”

　　在一条泥泞弯曲的小路前，两人下了公交车。苏荇急忙撑开伞。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石楠花腥臭的气息。路的两旁是农田，秧苗整齐地铺开在水田里。

　　小路的尽头零零散散坐落着几户人家。

　　“走吧。”杨华予轻声说。

　　推开“吱呀”的木门，屋里扬起一阵灰尘。杨华予拿出湿巾擦去凳子上的灰尘，又抽出两张擦鞋子上粘的泥土。

　　苏荇站在屋中央，突然变得很安静。

　　“想什么呢你？”杨华予问，难得看见他眉心蹙了起来。

　　“啊……没什么。”苏荇回过神来，冲他笑了一下，“我可以去里面看看吗？”

　　杨华予点了下头。

　　里屋是厨房。再往后有一间小柴房，里面还剩了一些没烧完的柴火。透过厨房的窗可以看到屋后一颗桃树，落了一地花瓣。

　　杨华予走过来：“这棵树是我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种的，没想到现在还活着。”

　　苏荇拿着伞走到树底下，示意杨华予过来。

　　“手放到树上。”苏荇拉住了杨华予的手腕，“闭上眼睛。”

　　“干什么？”杨华予转头看他，眼神中充满疑问。

　　“别管，照做就是了。”

　　杨华予闭上眼睛，听见苏荇倒数“三，二，一”。

　　耳边的雨声渐渐停止了，眼前开始出现明亮的光。

　　杨华予刚睁开眼，就被苏荇拉到角落里。

　　屋内突然传出声音：“华予，来看奶奶炒米花咯。”

　　随后是一个快乐的童声：“来咯。”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华予的手倏地攥紧了：“这是…我奶奶的声音？”

　　苏荇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别出去，不能让她发现我们。”

　　杨华予回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眼眶微微有点发红，声音颤抖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桃树的记忆。”苏荇轻声道，手腕被捏得隐隐作痛，不过他没有挣开。

　　奶奶和蔼的声音隔着墙传来：“这几天太阳好，之前蒸熟的糯米很快就晒干啦。”

　　两人隔着窗户悄悄探头，一个小男孩正趴在灶台上，奶奶往锅里倒盐，再把糯米放进去翻炒，直到炒至金黄色，就算完成了。

　　奶奶先泡了一点两人吃，然后把剩下的放在封口袋里，藏在壁橱的最上头。随后两人笑着走出了屋外。

　　“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会怎么样？”杨华予悄悄问他。

　　苏荇肯定地说：“会被当成小偷打出去。”

　　杨华予带着他从后门溜进厨房，轻车熟路地拿出碗和糖罐。米花散发着炒制的香气，口感又轻又软。

　　“好甜哦。”苏荇捧着碗，小口喝着。

　　“嗯。”杨华予应了一声，觉得第一口有一点点咸。

　　两人扫完墓正是中午，公交车还没到发车时间。两人搬了小凳坐在屋檐下，拿出带的面包充饥。

　　苏荇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沉默地啃着面包。杨华予也不说话，看着雨滴落在门前的蔬菜地上。

　　“杨华予，我跟你说件事。”苏荇突然一脸严肃地开口道。

　　“说。”杨华予懒懒地说到。

　　“其实我不止来找我爸妈，更是要找另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哦，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苏荇瞪大了眼睛。

　　“我早看出来你有其他的心事了。继续，你要找什么东西。”

　　“我的结晶。”

　　“这是什么东西？”

　　苏荇叹了口气：“用处不大。但是它会影响我的寿命。”

　　杨华予本来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这里猛地转头：“你的寿命？”

　　“是的。我的寿命。”苏荇凝重地说，“很多年以前我弄丢了。有的话，我的寿命就和人类一样，没有的话，就活不了多少年了。”

　　杨华予沉默了，感觉胸口有点沉闷：“那你还剩几年？”

　　“两年。”

　　“两年之后就会死掉吗？”

　　“也不是马上死掉。会先变成玉露，然后慢慢枯萎。”

　　过了好一会儿，杨华予才缓缓地说道：“你的结晶，与我有关？”

　　“是的。”苏荇突然站起来，站到他眼前来回踱步，“可是很奇怪，真的很奇怪，我以为它就在这里。可真正踏入屋内，我和它的感应就变得非常飘渺，就是那种它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的感觉。而我对你的感应，变得史无前例得强烈。”

　　苏荇停止了走动：“所以，你看到过吗？”

　　杨华予也皱紧了眉头：“它长什么样？”

　　“就是一颗翠绿色的圆珠子，泛着好看的光。”

　　“没有，我完全没有印象。”杨华予摇头，“一般看过的东西我都有个印象，这个我完全没有记忆。”

　　苏荇颓废地坐了下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道：“老天亡我也。那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有没有看见过？”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爷爷奶奶很少提起我爸妈的事，或许他们也不想提起那些伤心事吧。你之前提出去我的学校，是不是发现那里也有线索？”

　　“是的，它曾经在那儿出现过，所以我去看了一下一些植物的记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杨华予“啧”了一声：“你不早说，我爸妈以前是学中草药的，我们学校有个中草药园，去那儿可能会有线索。”

　　“哎呀，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嘛。现在我知道了，你虽然又无情又小气又抠门，但你还是个好人。”

　　杨华予扶额：“你是在骂我吧。”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坐上了去学校的高铁。杨华予第一次做一个实际的行动派，觉得这种体验格外新鲜。

　　二十多年过去，虽然园子里的中草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旁边种的其他树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杨华予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沉声道：“一起。”

　　短暂的沉寂过后，耳边响起了人群的欢呼声和笑闹声。杨华予睁开眼，园子的门口站了很多人，两人挤到前面。前面一个男生向一个女生单膝跪地，拿出了口袋里的戒指盒。

　　杨华予看过父母的照片，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男生打开戒指盒：“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海滩上捡到的，我把它做成我们的戒指，你可以嫁给我吗。”

　　戒指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上面的宝石散发着翠绿的光芒。

　　苏荇激动地低声喊道：“是那个！”

　　“走，回去。”杨华予突然灵光一现，“我见过那个戒指。”

　　杨华予走上阁楼，弥漫上来的灰尘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苏荇后面忍不住地咳嗽。

　　阁楼里乱七八糟摆了很多杂物，杨华予打开一个破旧的衣柜，拿出里面一个旧式的首饰盒。

　　“这是我奶奶的，我小时候喜欢乱翻东西，在这里面看到过那个戒指。”

　　首饰盒第一层是几张很小的黑白照片，还有很多纽扣针线，全都缠在一起。

　　第一层没有。翻到下一层，几张泛黄的粮票下面赫然是一枚银色的戒指，只是镶嵌的地方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