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景》宁泠笙

5、过往

　　不过好在，众人训练那么久也还算小有成效，即使多练一刻钟也没有像第一日一样累得倒地不起。
　　施棠仪被叫到大殿议事，等她到时，照竹掌门，时淮州和恒玄宗掌门眉清仙人都已在商议了。
　　照竹掌门看见施棠仪，招手让她进去。
　　施棠仪端正行礼，照竹掌门道：“棠仪，昨晚你被偷袭，可有什么看法？”
　　施棠仪思量片刻，道：“栖灵轩有结界，甚少有动物进来，我怀疑这只狐狸在外面就已经被操纵了，但我又不理解它是如何躲过结界的。”
　　时淮州道：“怕是在栖灵轩境内动的手脚。”
　　施棠仪略惊道：“栖灵轩有内鬼？”
　　时淮州缓缓道：“不是没可能。”
　　照竹掌门出声道：“先不要妄下定夺，栖灵轩近来并未有新入门弟子。”
　　施棠仪点点头，道：“确实，最近入门的弟子也有两年资历了。”
　　时淮州道：“那此事先暂时放放，我昨日回去后研究了那只狐狸，发现它身上有被下蛊的痕迹。”
　　施棠仪道：“一只被下蛊的狐狸？”
　　时淮州点头道：“不止如此，那只狐狸身上有两种蛊，昨晚它若偷袭得手，你也会被控制。”
　　施棠仪背后一阵恶寒，真是想想都后怕，眉毛抽动两下道：“我说怎么偷袭我呢，怕是想打开结界吧。”
　　照竹掌门沉声道：“论蛊术，自是南七门第一，但南七门几年前已经被灭门了，这种程度的蛊术，若不是专修蛊术的人怕是极难使出，莫非是南七门残存的弟子？”
　　眉清仙人摇头道：“南七门当时但凡有些实力的都被灭了，余下的早已归于市井或隐居山林，不可能帮魔族做事。”
　　施棠仪向照竹掌门道：“掌门，我记得栖灵轩有几位弟子刚好是专修过蛊术的。”
　　照竹掌门面色一凝，神色有些低沉，道：“再分析分析吧。”
　　时淮州道：“在下记得栖灵轩的结界能改动的人极少，那人昨晚直接冲棠仪去的，怕是早有准备，应该是提前知道巡逻人员和地点，不然不会提前埋伏好的。”
　　施棠仪惊道：“不会就在昨晚巡逻的人里面吧！”想到自己和这么危险的人物离这么近，施棠仪鸡皮疙瘩都要起一身了。
　　眉清仙人平和道：“范围倒是缩小了。”
　　事到如今，就算照竹掌门再不想认也得认了，栖灵轩十有八九就是出了内鬼。
　　照竹掌门扶额道：“昨日巡逻有哪些人？”
　　施棠仪表情有些难看，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的，巡逻又不分组，她就记得她每次都会和景远分到同一天巡逻。
　　施棠仪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理不出十个人。时淮州笑了一声道：“咱们范围其实可以再小一些。那只狐狸被我斩后，它身上的蛊也会随之而破，那下蛊之人也肯定会得知。”
　　施棠仪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不废话么。又突然恍然大悟，下蛊之人若是知道蛊被破，那肯定会有所动作啊。
　　时淮州继续道：“下蛊之人若是得知自己原本的计划被破肯定会出来了解情况，况且昨日事发之时又并无什么过大的响动会吸引众人，所以……”
　　所以当时谁出现在那儿就是谁！
　　施棠仪脸都快扭曲了，当时出现的是褚许啊，他在栖灵轩呆的时间可是比施棠仪还长啊。
　　照竹掌门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半晌，道：“还有什么。”
　　时淮州道：“证据，总是有的，不过，我还是想先请褚上仙来一趟。”
　　照竹掌门点点头，让人去请了褚许前来。
　　褚许到后，向照竹掌门端端正正行了礼，他脸上神情温和亲切，笑容可掬。
　　褚许道：“不知掌门唤弟子前来有何事。”
　　照竹掌门依旧一手扶额，不发一言。
　　时淮州道：“请上仙前来主要还是为昨晚一事。”
　　褚许笑道：“我明白，昨晚一事确实严重，是要好好研究研究，对了，”褚许又向施棠仪道，“棠仪师妹，你没什么事吧，昨日魔族差点儿就伤着你了，景远可是被吓得不轻。”
　　施棠仪听见褚许突如其来的关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含糊道：“啊？我？我没事啊，景远胆子就是小得很。”
　　施棠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让褚许前来本是为了指证他的，他倒是一上来就先关心了自己一番，只能默默走远些。
　　时淮州平静道：“我们已经分析了一番，想请上仙听听，看看分析得如何。”
　　褚许指指自己，道：“我？你们太看得起我了。”
　　时淮州将刚才的分析大致讲了一遍，褚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等时淮州讲完，褚许才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你们这些分析…可是样样指向我呢，我说怎么让我来。”
　　时淮州道：“只是不知道我们分析得对不对，上仙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褚许道：“栖灵轩修过蛊术的不止我一个，而且知道师妹昨日巡逻的也不止我一个，况且修行之人五感敏锐一些也不奇怪吧，时上仙总还是要有些说服力强的证据来指证我吧，这些……怎么听都不能让在下心服口服。”
　　时淮州笑道：“当然，我这儿还有一个证据。”
　　时淮州拿出一张残符，符纸上的符文都已蒙了灰，不过确实还能使用。施棠仪和照竹掌门看到符脸上表情有些惊讶和扭曲。
　　时淮州道：“这是我在栖灵轩境内找到的蛊符残留，幸好还能用，像南七门弟子使用蛊术都是不用符的，所以这符也能证明凶手就在栖灵轩，这种程度的蛊符必定是认主的，稍稍使用灵力便可操纵，而旁人不可，上仙请吧。”
　　褚许摇摇头，无奈道：“好吧。”
　　说着便抬起左手，灵力运行。
　　那符纸虽是轻微晃动，但终究没有升起来，显然他是无法操纵了。
　　褚许舒了口气，道：“如何？都说不是我了。”
　　施棠仪在一旁并未说话，只微微抬手，微微使了一成灵力，那张符便飘飘升至半空。
　　褚许脸色沉了下去，道：“你们框我。”
　　没错，那张符本就只是一张极其寻常的灵符，只要灵力尚在，任谁都操纵得了。如今褚许使了那么多灵力却无法操纵，只能是他故意为之了。
　　时淮州道：“修习蛊术对心性要求很高，又是这种高阶蛊术，若是心术不正之人修习，只会损心伤性，看你如今连符箓都分辨不了，不知心术有多不正。”
　　褚许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嘲般笑了两声，道：“心术不正么…”
　　时淮州道：“你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褚许摇摇头，道：“事已至此，我再辩解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照竹掌门痛心道：“为什么？你十岁我就带你上山了，你……”
　　话未说完，褚许便打断照竹掌门道：“掌门，你有没有想过，我上山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十岁，是十四岁。是因为我吃不饱饭啊，是因为我吃不饱穿不暖才看着这么小啊。”
　　照竹掌门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褚许继续道：“我是我家第五个孩子，但我生下来就是独臂，他们本来就不富裕，更养不起一个残废，勉强养了三年就把我扔了。”说着，褚许冷笑了一声，“何必呢，明明可以一出生就掐死我的，真是假惺惺。一个三岁的孩子难道就能活下去吗？只会死得更可怜罢了。”
　　褚许吸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遇到了魔尊，他将我捡回去，我知道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可这有什么呢，他救了我啊，他还让我有了右手，虽然无法使用灵力，但我满足了，我五岁的时候，问他为什么我父母不要我了，他说因为我拖累他们了，我凭借模糊的记忆找了回去，告诉他们我不是拖油瓶了，可他们看到我却直道他们根本就没有第五个孩子！看啊，他们养了三年就只当养了条狗，承都不会承认！”
　　照竹掌门悲哀道：“你在魔族过的也不好吧。”
　　褚许眼中隐隐有了血丝，道：“我六岁都没有就又被扔了，哈哈，又被扔了，我在魔界摸爬滚打，八年后他们又找上了我，把我扔到了集市上等着你来……”
　　照竹掌门喊道：“他们这么对你你不恨吗！你还帮他们，栖灵轩对你不好吗！”
　　褚许道：“恨啊，我从有记忆起就开始恨啊，但他给了我条命，我这条命从此就有了主人，不是我，是他。”
　　施棠仪摇头叹道：“你真是……你能飞升上仙也是够厉害的。”
　　褚许抬起眼看她，道：“是啊，我这种心术不正的人都能飞升上仙，你却……”
　　一语未完，褚许便感到颈间一阵刺痛，时淮州将生春剑横在他脖子上，剑刃已划破了一层皮，他面若冰霜，语气冰冷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褚许冷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施棠仪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将头扭到一边，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场上几人都情绪不稳，唯一平静些的眉清仙人出声道：“罢了，照竹，先将这小子关起来，今日便先如此，过几日我会派些弟子来，魔族怕是要行动了。”
　　照竹掌门颔首，用捆仙索捆了褚许，命人将他带去大牢。
　　施棠仪和时淮州也走了出去。两人一路上一言不发，施棠仪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时淮州道：“这人手段阴险，心术不正，他的话不能听，棠仪你……”
　　施棠仪正出神，听见时淮州叫自己，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又连忙摆手道：“我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时淮州见施棠仪这样，虽是心疼，但施棠仪自己都不愿说，自己也不多言。
　　施棠仪想到了什么，他也清楚，不过些许往事罢了。
　　施棠仪原本出生在离绵林乡很远的地方，但她两岁岁的时候，她的家乡发生了战乱，她父母带她一路逃亡，最后逃到了念山。
　　念山，本是一块魔族的地盘，后仙门百家一齐进攻，清剿了此处，那一战声势浩大，死伤惨重，许多仙门弟子都死在那场战斗中，被清剿后山上依旧残留着魔气，施棠仪一家逃到这儿时恰好是战斗结束后不久，众仙门元气大伤，还未来得及清理残留的魔气。而施棠仪父母在一次外出找食时又不巧遇见了敌军，与世长辞，徒留施棠仪在山洞中快要饿死。
　　施棠仪当时只有四岁，不敢独自一人下山，活动范围只有念山，躲过了敌军，但身体却遭魔气侵蚀，灵脉受损，后遇照竹掌门上山清理魔气时才将她带回去，只是这辈子注定都与飞升上仙无缘了。
　　其实很多人一辈子或许都无法飞升上仙，栖灵轩这辈弟子中飞升上仙的也只有江秋兰和褚许罢了，但施棠仪天资聪慧，又比褚许修习的年龄还小，原本是可以成为这辈弟子中飞升上仙年龄最小的，但她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施棠仪现在还能在栖灵轩排上二师姐，那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她也只能看着原先比她弱的弟子一个个超过她了。
　　施棠仪现在自然不甚在意，但一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她就有些伤感，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就像一根小刺一样扎在心上，怪难受的。
　　但施棠仪怎么能把失意的一面让时淮州瞧见呢，马上扯出一副乐滋滋的笑脸道：“真的没事啦，我可是栖灵轩医学论作写的最多的，师姐都没我写的好，厉不厉害？”
　　时淮州柔声称赞道：“厉害，当真是厉害。”
　　施棠仪点点头，又是一副活泼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