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景》宁泠笙

14、明心

　　腊月里，空气还是冷冽的，但施棠仪一颗心砰砰砰地直跳，竟还觉得有些热。
　　离筠临镇远些后，周围也寂静了，时淮州有几缕头发被风吹动，扫过施棠仪的脸颊，施棠仪觉得有些痒痒的，便伸手捋了两下。
　　时淮州感受到施棠仪的动作，微微偏了些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半晌，时淮州道：“棠仪，你现在还累吗？”
　　施棠仪唉声道：“累啊，我好久没走这么长的路了，而且方才太兴奋了，一直又是踮脚又是跳的，现在又困又累啊。”
　　时淮州笑道：“没事，要到了。”
　　施棠仪看了看底下，离恒玄宗大概还有一盏茶的路，叹了口气，眼睛一合一合的。手里的灯笼拿着都觉费力，索性放进了乾坤袋中。
　　现在要是谁给施棠仪张床，她可以一瞬间倒下开始做梦。
　　在一番身体和心理斗争下，最后施棠仪直接将额头抵在时淮州背上阖上了眼。
　　时淮州身躯微微一震，侧首看见了施棠仪正抵在他背上小憩，不由得笑了一下，心道她这般栽下去可怎么办。
　　时淮州纠结了一下，他要是就这样任凭施棠仪靠着，她可能摔下去；他要是伸手扶着施棠仪，又可能不太方便御剑，而且施棠仪可能还会被弄醒。
　　在一番纠结下，时淮州还是选择让生春剑再变大一点，直接让施棠仪坐下睡都没问题。
　　虽说这样御剑的速度会变慢，灵力也会消耗更多，但总比让人摔下去好吧，再者被吵醒的人通常怨气都大，说不准施棠仪到时候一迷糊直接一掌给时淮州扇下去，当然施棠仪绝对不会这么做。
　　坐着睡当然比站着睡舒服，施棠仪觉得自己睡得安稳些后，便有些“得寸进尺”，迷迷糊糊地还想躺下了。
　　时淮州眉毛抽了抽，伸出手让施棠仪要倒下的脑袋靠在自己臂弯里。
　　总归找到一个靠的了，施棠仪脑袋在时淮州胳膊上蹭了蹭，睡得颇为满意。
　　不多时，二人已经到恒玄宗门口了，时淮州低头看了看施棠仪，不忍心叫醒她，只好轻轻抱她抱着走回春烟居。
　　恒玄宗内也是蛮热闹的，时淮州抱着施棠仪一路走到春烟居，一路碰到好些个弟子。他们看见如此场景，一半的人愣得连打招呼的话都说不出；还有一半的人八卦的心一下躁动起来，个个脸上意味深长。
　　或是有些吵闹，施棠仪迷迷糊糊地又有些醒了，但脑子还在做梦，她梦见向黛月给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然后里面放了她最不喜欢吃的芹菜。
　　“黛月我不吃芹菜……”施棠仪半梦半醒的，嘴里说的话也是没头没脑的。
　　时淮州知道她是在说梦话，逗道：“那你想吃什么？”
　　施棠仪嘴里含糊不清道：“都可以你看着办……把景远和晏书云晚上诓来洗碗……”
　　时淮州笑出了声，施棠仪被他的笑声拉回了现实，眼睛睁开了条缝，眼珠子左右环视了一下，发现她现在正在恒玄宗呢，还被时淮州抱着。
　　看见眼前的时淮州，施棠仪瞬间清醒，想起他们半个时辰前还在逛灯会呢，自己方才在生春剑上竟然睡着了，现在竟然还被时淮州抱怀里。
　　施棠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她甚至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尴尬，只能说她现在脑子里比外面打铁花还灿烂。
　　施棠仪脑子里飞快闪过好些想法，最后，她还是觉得干脆继续装睡赖时淮州怀里算了，这百年遇不到一次的机会可得珍惜住了啊。
　　时淮州当然知道施棠仪醒了，遂问道：“你现在是回晓月居呢，还是去春烟居呢？”
　　施棠仪见自己装睡已经被发现，遂道：“我去你的春烟居干什么？”
　　时淮州沉默了半晌，闷闷开口道：“有话想和你说。”
　　施棠仪现在离时淮州极近极近，所以听得见时淮州此时心跳加快，比平常剧烈得不止一点儿。
　　施棠仪不置一词，只觉她的心跳也像野马一般在胸腔内剧烈跳动着，剧烈得她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到了春烟居，时淮州轻轻将施棠仪放在榻上，自己站在她面前。
　　施棠仪现在甚至不敢看时淮州脸，或者说她一直没有在时淮州面前直视过他，时淮州光是站在她面前这一举动就让她觉得脸颊发热了，更不敢抬眼看他。
　　时淮州正了正声色，像是要当着几千人讲话一样似乎还有些紧张，开头两句话还有些结巴。
　　“棠仪……有些话……虽然不好讲出口……但我还是得说……”
　　施棠仪脑子里一片杂乱无章，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一样，只默默听着。
　　“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不多，除去绵林乡和筠临镇我们似乎只去过乌竹山，但是，我以后想和你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我……”
　　时淮州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施棠仪不看他，自然不知道他现在心跳得比施棠仪还快，耳朵红得都快能滴血了。
　　时淮州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口气将话全都吐了出来，道：“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你去哪儿我都想陪着你！”
　　施棠仪脑子里只觉“轰”的一声，方才脑中的一片混沌如今什么都不剩，只剩下时淮州刚刚喊的“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施棠仪还没反应过来，心中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情绪，便感觉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流下。
　　一滴，两滴……渐渐模糊了眼，什么也看不清。
　　时淮州俯身为施棠仪抹去泪水，似乎想抱抱她，又觉不太好，只能笨拙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施棠仪双手颤颤巍巍地握住了时淮州为她擦泪水的手，小幅度地摩挲了几下，然后眉尖一蹙，哭了起来。
　　时淮州一时也不知所措，好好的哭什么，答应便答应，即便拒绝该哭的也是他啊。
　　时淮州道：“棠仪…你…先别哭啊…你是不愿意么…”
　　施棠仪使劲摇了摇头，嘴里说不出个完整清晰的长句子，但依旧能清晰地听见她说的“我愿意”。
　　时淮州是从来没落过泪的，如今却能见他眼中有层朦胧的泪光，他一把抱住了施棠仪，止不住地颤抖。
　　施棠仪就这么哭了好久，后面躺在被子里睡觉后还在抽噎，被子都哭湿了好大一片，过了好久才睡着。
　　下半夜，施棠仪一翻身便察觉身旁有人，她脑子里晕晕乎乎地下意识觉得是向黛月，就用手推了几下道：“黛月给我倒杯水……”
　　当然这句话跟梦话差不多，施棠仪说完就翻了身睡着了，后面隐约听见有人喊她喝水，她挥了挥手道要睡觉，便不再理睬。
　　翌日清晨，施棠仪醒后看到自己在春烟居，昨晚上的事又浮现在脑海，又觉脸上发热。
　　施棠仪看到桌子上还有杯水，模糊记得昨晚自己好像让向黛月给自己倒水来着，莫非后来那水是时淮州倒的？
　　这当然已经显而易见了，施棠仪真是被自己气着了，没事话这么多干什么，莫名其妙使唤人家去倒水，倒来了还不喝。
　　“施棠仪你就该睡觉时给自己嘴巴上贴张失声符。”施棠仪咬牙切齿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