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北海》一只呆猫猫

124、谈判

　　说完她拉着初初走到笔记本的后面，这样她们能看到我的脸，镜头却扫不进她们。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连上Skype。赵海北的脸很快出现在视频里。

　　“小羽，”一连上信号他就喊我的名字：“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刚到宾馆。”

　　镜头里的赵海北穿了一件浅灰色圆领毛衣，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干干净净地侧分，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用心打扮过。背景是一堵白墙，近景的桌子上还有几样零食，咖啡棒之类的东西。

　　他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怎么样，整个人不断朝镜头方向俯身，所以五官在我电脑上放得很大。

　　我有点心慌，对他说：“你往后退一点，我看不见你。”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点：“这样可以吗？”

　　我点点头：“嗯。”

　　他莫名其妙笑了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下班了吗？”他问我。

　　“嗯。”

　　“你们下班几点钟？”

　　“六点多吧。”

　　“那你等了我三个钟头？”

　　“嗯。”

　　他又道歉：“对不起。”

　　他越是这个样子我越是心烦。好像我们两个现在颠倒过来，他是那个无辜的人，我要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我忍着蹭蹭上蹿的心火问他：“赵海北，你记得上次楼道里我跟你说的话吗？”

　　他的眼神微微有些收紧。

　　“记得。”

　　“那好，我怕你理解不了我的意思，我今天再跟你重复一遍。我什么都可以忍，除了你伤害我的家人。”

　　“家人？”他目光缓动：“你是说你老婆？”

　　“对我老婆！你也见过她的。赵海北，这些天你做的事已经伤害到她了！我对你一忍再忍，是因为我们是老同学，如果你再来破坏我的家庭，我就不会再客气。你听清楚了吗？”

　　他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我又问他一遍：“你听清楚了吗！”

　　他不知道吃错药还是怎样，突然带着火气说：“我听清楚又怎么样？小羽，我不可能放你和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你现在不原谅我没关系，只要我没死，我就还有机会！”

　　我气得差点晕过去，也不顾初初她们两个是什么反应，直接对电脑屏幕爆吼：“什么不爱的女人！赵海北，那是我老婆！我不爱她怎么会和她结婚！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就...”

　　赵海北的目光像刀锋一样从屏幕里射过来：“你就怎么样？我说错了吗小羽？你说你爱你老婆，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气得用手抓自己的头发：“我爱她，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唯一爱的人，你听懂了吗？没有人能比得上她，谁要是害她我就跟谁拼命，包括你赵海北！”

　　镜头里的赵海北愣了一下，可能是我的情绪激动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把身子重重往椅背上一靠，直视着镜头说：“小羽，你在骗我。上次你来剑桥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你们。我看得很清楚，你对你太太最多是欣赏，还达不到爱情。你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又爱上她。你骗不了我。”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飞刀那样插在我心头，让我恨不得冲到屏幕里面把他拉出来撕成碎片。

　　我这时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在干嘛，不管不顾地对他大吼：“赵海北你算老几，我爱谁不爱谁还需要你来鉴定吗？你有这闲工夫自己去找个老婆分析啊，你老是祸害我干嘛！我已经跟你说了几千遍了，我对我老婆就是真爱，除了她我心里没别人，你能不能不要沉浸在你的幻想里面，啊？”

　　赵海北默不作声地坐着听我吼完这一通。等我说完，他用手掌捋了一下面孔，轻声问我：“那我呢？”

　　“什么？”

　　“你说你对你老婆是真爱，那你对我是什么？”

　　我脑子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朝初初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初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色苍白得一塌糊涂。在她身旁，陈思涵一脸愤怒，手舞足蹈地向我比划，意思我也看懂了，让我把那段伤人的话说给赵海北听。

　　我又何尝不知，有些话必须要往重了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等我真要开口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却出现了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

　　我为赵海北流的眼泪，还有每次争吵时我抱着他认错的样子，每一幅画面都在撕扯我的心，阻止我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

　　我纠结再三，最后只是说：“赵海北，我以前把你当什么不重要，反正现在我只爱我老婆。”

　　我刚说完，赵海北忽然把身子压到镜头前面，声音也拔高一倍：“谁告诉你不重要？张羽，你答应过我要跟我谈恋爱谈一辈子，你忘了吗？在格兰切斯特我问你你说Yes！你自己说的为什么做不到？你是在耍我开心吗？”

　　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脱口而出和他对骂：“赵海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忘了你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吗啊？你要别人跟你谈恋爱谈一辈子，你自己在那儿左拥右抱，一会祁连，一会Carl，一会这个那个。你说别人说的轻巧，你自己是怎么做的啊？！”

　　他急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人。起码我和你在一起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那又怎么样？！赵海北你不要再逼我了，大家好聚好散你不要逼我把那些真心话说出来！”

　　“什么真心话？”他咄咄逼人：“什么真心话？你说！什么真心话？”

　　我被他激得心脏砰砰乱跳，心一横脱口而出：“真心话就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以前就是没事做和你玩玩，玩得没意思了就分开就这么简单！你要是还要点脸就不要再缠着我！！”

　　我控制不住自己，把这段话用一种最恶毒的语气说了出来。说完我就愣住了，跟语言功能失调一样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在屏幕上我看见赵海北也僵住了。

　　我们两就面对面坐着，隔着屏幕，连空气都凝固了。

　　过了片刻，我看见赵海北两只手腕撑在桌子上，低下头把脸慢慢埋进手掌里。

　　他的肩膀不断抖动着，但嘴里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也莫名抽疼起来，下意识就想说几句话挽回一下，但一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赵海北把头抬起来，他头发已经有点乱了，脸上也布满泪痕，看上去十分狼狈。

　　“小羽，”他声音都变哑：“我不管你怎么想，你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对你都不会变。只要你肯来我身边，哪怕你对我没那么喜欢——我也认了。”

　　说着，眼泪又从他眼角流下来。

　　他用手擦掉眼泪，对我说：“你就当我不要脸，就当我犯贱。”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就好像刀割剑砍一样难受。这时，陈思涵突然从镜头背后跑过来。

　　我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她奔到我身边，指着屏幕破口大骂。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人家都已经跟你说了是玩玩你还缠着人家。你就不能自己去外面找一个吗？妈的一个大男人还哭，哭个屁！我警告你你再纠缠张羽我就不客气了！”

　　我吓得要命，赶紧拉住陈思涵让她不要吵了。初初也奔过来一起劝。一时间我们几个都入了镜头，场面混乱至极。

　　赵海北在镜头里皱皱眉头，问陈思涵：“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大爷！”陈思涵手脚乱挥地对镜头发飙：“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给张羽送花。我说你们Gay是不是都这么恶心啊？一个个都没有道德底线，随随便便破坏别人婚姻！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真尼玛恶心死了！”

　　初初看她这样也急了，拉着陈思涵的手臂劝她：“不要吵了，思涵。”

　　赵海北深深吸了口气。他用手把脸上残存的泪痕抹干净，朝我的方向苦笑一下：“小羽，你们联合起来戏弄我。”

　　“谁有空戏弄你！”陈思涵又跳起来：“我听张羽说你是剑桥的是吗？原来剑桥大学就这种水平，就培养出你这种让人作呕的小三！我告诉你赵海北，你要是再敢缠着张羽，我就把你的事情告到你们学校去，让你们校长看看他们培养的人是副什么德性！”

　　赵海北从旁边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一边抽一边靠在椅背上面不改色地听她骂。

　　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让陈思涵更加恼火，不断冲着他骂骂咧咧。

　　我实在听不下去，急得对陈思涵直跺脚，让她不要添乱。陈思涵又转身把火气发到我身上：“我说他怎么了你心疼了是吗？我说他是小三我有说错吗！张羽你也是，都做别人老公了还这么不靠谱，人家欺负到你媳妇头上你还在这儿劝我。你是不是脑子读书读坏了！”

　　我又气又急，又想不出话反驳她，整个一焦头烂额。这时赵海北突然把烟一扔，冲着陈思涵喊一句：“小姑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把我们三个都吓得一哆嗦。

　　“张羽和她老婆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眯起眼睛冷冷地说：“你说我破坏他们家庭，你不也在多管闲事吗？”

　　陈思涵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屏幕大喊大叫：“我是看不过去他们的日子被你毁掉！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小三！”

　　赵海北冷笑一声，对陈思涵说：“你说的对，我就是小三，我就是渣男。那又怎么样？谁让你们运气不好沾上我喜欢的人？我告诉你小姑娘，张羽是我的人，我不管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小孩，我要缠就要缠他一辈子！你愿意告诉谁就去告诉谁，你就是告诉天皇老子我也不Care！你们要想过太平日子就识相点放他自由，否则你们的日子有的是折腾。我赵海北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今年我给张羽送花，明年，后年我还要送，他活几岁我送几岁！你受不了也要受，这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来给我上纲上线！”

　　他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把我完全说傻了。陈思涵气得浑身发抖，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赵海北，只能一边跺脚一边骂他不要脸。

　　这时初初忽然凑上前，咬着嘴唇对赵海北说：“赵海北，我不管你跟张羽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已经是我老公了。我们俩没离婚之前，我不允许你这样破坏我们的关系。这段日子张羽也被你搞得很痛苦，你要是真的喜欢他，你会忍心看他这个样子吗？说到底你根本不在乎别人，你只在乎你自己！”

　　赵海北犀利的眼神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吸几口烟对初初说：“我确实自私，我承认。我也承认我对不起你，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

　　他揉揉眉心继续说：“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能忍受你老公一辈子心里藏着别人吗？他现在糊里糊涂的，你不能跟着他一起糊涂。你们两早点离婚，你再找到幸福的概率也大，不然拖到有孩子就不好办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初初还没开口，陈思涵突然扑到电脑上对着屏幕一顿狂戳：“有道理个鬼！你这个颠倒黑白的渣男，自己当小三还要别人反省，真是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她气得用手拍打屏幕，初初和我吓得赶紧把她拉回来。赵海北冷笑一声，悠悠地说：“我是...”

　　我实在受不了，扑到电脑前对他大声哀求：“海北，不要说了。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一看到我，赵海北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他看着我疲惫地说道：“小羽，这样摊开来说也好，反正她们迟早要知道，我也不想装下去了。”

　　我把头埋在桌子上，恨不得立刻大哭一场。耳边只听见海北不断叫我“小羽”，还有陈思涵的咒骂声。我咬咬牙，抬起头直接把电脑盖关上了。

　　房间里一下从吵闹转为寂静。我们仨倒在椅子上，每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初初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说话声音也很低。

　　“思涵，我们走吧，”她碰碰陈思涵的肩膀，后者立刻站起来要往外走。

　　我赶紧上前一步叫她：“初初...”

　　陈思涵转身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往前。

　　初初连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地说：“张羽，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