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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陛下小心——”时言念挥剑斩断一支迎面而来的流矢。

      “可恶!”楚月恒双腿夹紧马腹,急急地扯住缰绳,调转马头,身形有些狼狈地迎战。

      兵戎相击,马蹄纷乱。

      瞬息之间,周遭草木纷纷遭殃。

      一时间,这片狭窄的密林里到处充斥着绝望的哀恸与悲鸣。

      .

      今日卯时,重梦国大军开营拔寨,为了隐藏行军路线,兵分几路,继续向着列阳国的方向推进。

      谁曾想,由楚月恒、时言念和时老将军亲自带领的这支军队,竟在半路遭遇了列阳国军队的伏击!

      列阳国伏兵显然蓄谋已久,特地挑了这处树林进行伏击。层层叠叠的树木隐蔽了列阳国兵士的身形,密林丛生的地形又正好阻碍了重梦国军队转换队形的动作,只能被迫将行军阵型中最脆弱的侧腹暴露给列阳国伏兵。待到重梦国军队进入攻击范围时,无数流矢霎时自四面八方飞出,如密网般从天而降!

      箭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正好打了重梦国大军一个猝不及防!

      锋利的锥形箭刺破虚空迅疾而来,直奔着重梦国兵士们的命门!

      “啊啊啊啊啊啊——”

      呼嚎声伴着碎肉热血一齐飞溅,原本整齐的军队登时被迅疾夺命的箭雨撕扯得溃不成军,一堆堆或完整或残缺的血肉倒下,滚烫的断颅残肢沾满了铺展蜿蜒开来的殷红血迹,树上,地上,无处不在的满目猩红直刺得人头皮发麻!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列阳国怎么会正好伏击在此?”楚月恒一边死死拽住缰绳以防战马失控,一边仓皇地挥剑挡住接连袭来的流矢,忍不住啐了一声。

      “陛下!”时老将军急急地策马靠近楚月恒,“定是有人泄露了我军的行踪!”

      “陛下!前锋部队已没,我们快要抵挡不住了!”时言念也匆匆赶来,一席话惹得楚月恒和时老将军眉头紧皱。

      “念儿,你护着陛下先走!”

      “父亲!”听得这话,时言念下意识地反驳。

      “快!我军眼看就要抵挡不住,陛下的安危比什么都重……”一语未尽,便听得周遭骤然炸响一片此起彼伏的阵阵轰鸣!

      “冲啊!”

      “杀啊!”

      “砍了重梦国这帮崽子!”

      “陛下!快走!”时老将军当下再无暇细想,右手腕间一翻,扭转过剑柄对着楚月恒座下的战马便是狠狠地一拍——

      河曲马臀部受了一击,当即一跃而起,载着楚月恒迅速朝震方撤离。

      “父亲!”

      “快走!一定要护住陛下!不要忘了你作为臣子的本分!”时老将军朝着时言念厉斥一声,随即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列阳国伏兵袭来的方向,毅然冲进敌人的包围圈中!

      “啧!”时言念瞪着时老将军只身挥剑迎敌的身影,狠狠地眨眨有些胀疼的眼睑,随即也拽紧了缰绳,朝着楚月恒突围的方向,一路挥剑杀将过去!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地疾驰而去,马蹄飞扬激荡起一路尘土,随即淹没于一地未干的血泊中了。

      .

      骤雨忽至。

      两匹战马穿过层层树影,慢慢地停下来。

      雨水打在楚月恒的外衣上,竟染出一抹殷红。“陛下,你受伤了?!”

      “没事,不是我的血,咳、咳……”时言念扶着楚月恒从马上下来。

      “陛下,之前微臣偶然发现附近有一处山洞,我们暂且躲一躲吧。”楚月恒点点头,任时言念安置好马匹,之后又搀着自己往前慢慢挪步。

      行了几步路,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山洞,两人便弓着腰慢慢进去了。

      时言念扶着楚月恒靠着洞内石壁缓缓坐下后,对着二人湿透的外衣有些束手无策。楚月恒冲他摆了摆手。“别忙了,过来陪朕坐会儿。”

      .

      洞外的雨下得愈发得急了。

      雨水滂沱,倾盆如帘。

      时言念默默地看着洞外倾泻的雨水,稍稍移了移身形为楚月恒挡住灌进来的疾风。忽听得身后缓缓传来一句。

      “时言念,我们当年在无启国为质的时候,好像也常常下这么大的雨。”时言念回头看向楚月恒。彼时楚月恒整个人无力地倚靠在石壁上,脸上显得苍白而疲惫,然而唇边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我还记得,每次暴雨来临常常伴着可怖的雷声,你知道我从前害怕打雷,总是在打雷时陪着我坐着,”楚月恒的眸中溢出了几分柔和的水色,“只要你陪着我,我便不怕了。”

      “陛下……”时言念不由得呢喃了一声。

      “还有之前洛无绝陷害我们的那一回,那次前夜也下了雷雨,我好像还发烧了,你这傻子,定是去给我买药了吧?”楚月恒的语气愈发轻柔,眸中恍若有若有若无的晶莹闪烁,“奇怪,明明都不是什么很美好的记忆,可是就因为那个时候有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便怎么也忘不掉了……”

      时言念有些愣愣地看着楚月恒愈显柔和的面庞,突然觉得指间触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原来是楚月恒轻轻地牵住了自己的手。

      “时言念,谢谢你。”

      “陛、陛下,”时言念看着楚月恒明亮的双眸,突然觉得内心有些痒痒的。时言念说不清底心突然泛起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急忙慌慌张张地放开楚月恒的手,“陛下不必如此,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此言一出,楚月恒嘴角抽了抽,默了半晌,面色不虞地哂笑出声:“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不知怎的,时言念下意识觉得这句话里有些意味不明的苦涩。楚月恒凝视着时言念许久,却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陛……”时言念有些疑惑,刚想开口发问,却被楚月恒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询打断。

      “时言念,这当真是你一直伴我身侧的理由?”楚月恒的话语里突然多了一丝诘问的意味。

      时言念当下心底一惊,然而面上仍是故作镇定地正襟危坐,俯身对着楚月恒恭敬一礼。“正是,恳请陛下安心,臣愿誓死追随陛下。还望陛下相信,臣比任何人都衷心地希望陛下能够成为万人敬仰的一代明君,所以……”

      时言念咬咬牙,将身子伏得更低,“微臣恳请陛下下令收兵,停止攻打烈阳!”

      一语罢,洞内忽然寂然无声,只剩了山洞外渐渐稀疏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杂草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呵,时言念,你又知道些什么……”楚月恒低垂着头,突然神色晦暗地嗤笑了一声,话里话外染上了一分显而易见的落寞,“罢了,你从来不懂我……”

      耳畔仿佛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时言念忽觉心间一空,底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揉搓过一般,只叫人疼得阵阵发紧。

      “陛、陛下……”时言念怔楞地抬起头,略显迟疑地唤了一声,然而楚月恒却仿佛累极,兀自闭上眼睑,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直至戌时将至,骤雨停息,一小支寻来的重梦国援军才找到了两人。

      .

      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果不其然,营地里弥漫着一股悲难自抑的安静。

      “楚公子,时公子……”

      时言念抬起头,发现是锦津渡迎面走上前来。

      “锦姑娘。”

      时言念对着锦津渡稍稍点了点头,却见楚月恒突然屏退了护送二人的兵士,转过头对着锦津渡道:“锦姑娘,可否谈谈?”

      “咦?”锦津渡闻言猛地抬起头,却见楚月恒已经兀自绕过她往自己的军帐去了。

      无法,锦津渡只好攥了攥拳,对着时言念微微点头后便也转身跟着楚月恒步入了他的军帐。

      时言念不觉有异,径自去拦下了一个行过的兵士。

      “你可知时将军现下何处?”

      原本时言念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然而兵士骤然一变的神色却叫时言念登时心底一沉。

      “说啊,时将军呢?”时言念的声音突然有些发颤。难道父亲出事了?怎么可能?怎么会?那可是父亲啊!面前的兵士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时言念忍不住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说啊!时将军他人呢?本副将问你话呢!”时言念心下慌乱,呼出声的语调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面前的兵士却突然挣开时言念的手,而后一声不吭地双膝跪地,这一举动当即惹得时言念眉头紧蹙。不待时言念问明缘由,随后这名兵士将眼一闭,仰着脖颈扬声呼嚎而出的话语更是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几息之前时言念心里尚存的一丝幻想——

      “时副将,时将军他,时将军牺牲了!”

      “咚——”时言念仿若糟了一记晴天霹雳一般,当下脚下一软,整个人也控制不住地向侧面翻倒过去。

      “时副将!时副将!快来人,时副将晕倒了!”那名兵士急急地起身扶住时言念。

      时言念没有晕。当时言念整个人被四下围过来的兵士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来时,他只是面色平静地吐露了几个字。

      “时将军的衣冠冢在何处?”

      是的,衣冠冢。时言念很清楚,在那种伏兵四起,几近全军覆没的情形下,要运回父亲的尸首几乎毫无可能。等到一个简陋的木牌立在眼前时,时言念屏退了所有跟过来的兵士。

      “父亲……”时言念紧紧地盯着木牌上“时将军之墓”几个匆匆刻就的字样,缓缓俯下身来,并起双膝跪在木牌前,许久,才哽咽着启唇道:“父亲,我护住陛下了,我……没有忘记身为臣子的职责。”时言念直起身来,双眸凝视着木牌,默然不语。

      .

      时言念记得,从小便是父亲指导自己练剑习武,教导自己为人臣者,誓要忠君不逆。父亲将“忠君报国”几个字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即使是当初先皇陛下固执己见,以自己相要挟来胁迫父亲去攻打无启国的那段时间,父亲也从未起过半分背叛先皇陛下的念头。如此身姿凛凛、威震八方的父亲,怎么会……

      时言念忽觉眼前好似有什么快速一闪,又悄然滑落。

      啊,真是的,居然又下雨了。

      .

      一名副将找到时言念的时候,他还是静静地跪在时老将军的衣冠冢前,一动不动,肃然无声,任雨水润湿自己的衣衫。一道道水痕自时言念脸颊上滑落,淌过肩颈,抚过胸膛,直至衣褶,没入土地。

      “时副将,陛下口谕。”一道声音突然自头顶响起,时言念微微一愣,半晌才好似晃过神一般地抬起头,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来人。时言念拒绝了这名副将递过来的伞,示意他直接宣读即可。

      简明扼要的诏书,却叫时言念本就被雨水淋湿的面庞忽地湿意更甚。

      “传朕口谕,时将军阵亡,念其一片碧血丹心,特封为忠勇大将。眼下战事未尽,另有其子时匪石,令,承其父军中之要职,提升为将军一职。”

      时言念抿了抿唇,随后平举双臂,躬身而拜。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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