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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林彷的尸身被妥善安葬后,重梦国军队开始拔营回国。

      总算结束持续数月的苦役,歼灭无启国溃逃的残兵,对无启国的这一战,终是大获全胜。

      启程回国的路上,兵将们连日紧绷的脸上都不觉显露出几分轻松愉悦的神色。

      只除却一人。

      “时言念!时言念!”

      “……嗯?陛下何事?”

      楚月恒看着时言念又一次在骑马时走神,心下颇觉古怪。“我们正在行军,你且注意足下。”时言念点了点头,然而待行经下个路口时却又旧态复萌。

      .

      申时,全军于一处小树林落脚,稍作休整。“时言念,你要喝点水吗?”楚月恒迈步走向在一棵树下小憩的时言念,俯下身将水壶递给他。

      “谢陛下。”时言念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要举起往嘴里送。

      “哎哎!”楚月恒见状急忙夺下时言念手中水壶,“你莫不是傻啦?没看见塞子都还没打开吗?”

      时言念闻言迟钝地应了一声,顿了顿,重又接过楚月恒拔掉木塞的水壶,稍稍抿了一小口。

      楚月恒瞥他一眼,盘腿在时言念身边坐下,慢悠悠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包干粮来。楚月恒打开牛皮纸包,拿出一块饼,掰成两半。

      “时言念,吃吗?”楚月恒举起一半饼,在时言念面前晃了晃。

      “谢陛下。”时言念正要接过,冷不防抬起的手却落了个空。却是楚月恒突然对着他咧嘴一笑,而后手疾眼快地将分成两半的饼一齐塞入口中。

      以往每每楚月恒使出这种伎俩捉弄时言念时,时言念总会颇觉无奈地扯扯嘴角,抑或委屈地小声嘟囔几句。然而这次时言念却好似浑不在意,随意一挥衣袖便不再言语,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楚月恒凝视着时言念毫无焦点的双眸,心中疑窦更甚。

      .

      终于捱到戌时,夜色将迟,不宜继续前进,三军决定就近安营扎寨,以度此夜。

      楚月恒抓住时机,一个擒拿便逮住时言念丢进自己的军帐。

      “陛、陛下?”

      未待时言念反应过来究竟是何状况,楚月恒便抢先扣住了时言念的双肩,将他死死按在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严刑逼供”之势。

      “时言念,你怎么了?”

      时言念略显慌乱地躲闪着楚月恒的眼神。

      “臣、臣无事……”

      “时言念,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能告诉我?”

      楚月恒还欲再问,时言念却突然挣脱了楚月恒的束缚,伸出手推开楚月恒就要逃出军帐——

      “哎呀!”耳畔骤然响起楚月恒的惊呼,时言念下意识顿住脚步就要回头张望。

      “陛下,你没事……啊!”孰料时言念甫一转身,便有一个迅捷的身影迎面袭来。时言念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恍过神来,便惊觉自己已经被楚月恒丢到了帐内床榻上。还未待时言念有所反应,楚月恒足下一点地,随即翻身上榻,出手快如雷电,瞬息之间,时言念便已被楚月恒牢牢地抵在了床榻上,再无法动弹半分。

      “陛、陛下……”时言念看着眼前愈发逼近的面庞,只觉心中惴惴不安,战战兢兢地嗫喏了一声。

      “时言念,”楚月恒幽幽地注视着时言念的瞳仁,深邃的目光如炬,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暗藏了一丝落寞。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么?”

      一语毕,军帐内寂然无声。

      半晌,时言念轻叹一声,终是妥协地开了口。

      “臣说,陛下。”

      楚月恒闻言顿时咧嘴一笑。

      “早这样不就完了。”

      “那么,陛下,你能先从臣身上起来吗?”

      “不要,这样比较有威慑性。”

      “……”

      饶是如此说,楚月恒到底还是松开了时言念,扶着他坐起来。

      “陛下……”时言念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又偏过头蹙眉看着楚月恒。半晌,才斟酌着开口道:“臣……臣不知该怎么说……”

      眼见得楚月恒面露不解之色,时言念扯扯嘴角,而后缓缓垂首,神色黯然地道:“臣很害怕……”

      此言轻飘飘得让人捉摸不住,仿佛任风一吹就散似的。

      “臣不知道自己重来一世到底有何用处,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臣的预料……”时言念怔怔地举起双手,茫然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臣原以为,只要阻止了洛无绝,陛下就不必再承受失明之苦。可臣没想到,陛下还是同前世一样失明了。还、还是林彷下的手……臣、臣前世一直将林彷当做臣同陛下的救命恩人,却不曾想……”

      时言念将双手覆于面上,沉默片刻,哽咽的话语再次从指缝间断断续续地渗出。“现在洛无绝死了,林彷也死了……臣、臣好像改变不了任何事,臣不明白,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发生过的事情注定无法更改也无法掌控,那臣到底为何要重走这一遭呢?为什么呢?”

      时言念的话语如同连珠串一般句句蹦出,辞藻章法愈乱,茫然无助愈发凸显——

      倏忽,一只手轻轻移开时言念覆于面上的双手,而后又在他的鼻梁上调皮地勾了勾。

      “陛、陛下?”

      “哭吧。”楚月恒对着怔然的时言念莞尔一笑,缓缓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这次,也该轮到我笑你了。”

      时言念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顿了片刻后,稍显迟疑地抬起手,等指尖试探性地触到楚月恒的衣襟,时言念终于忍耐不住,垂首将头深深埋入楚月恒的颈间,便一动不动了。过了许久,楚月恒才感觉肩膀处传来微微润湿的触感。

      时言念伏在楚月恒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拽着楚月恒的衣襟,却并不嚎啕出声,只安静地啜泣,间或夹杂几声小小的抽噎。楚月恒想了想,尝试着抬起一只手,笨拙地在时言念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一时间,军帐内落针可闻,只余了楚月恒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平稳地回荡在此方小小的天地。

      良久,楚月恒觉察到时言念大概平静下来了,便松开环抱住他的手,转而凝视着时言念的面庞。

      “陛下?”时言念的嗓音有些不易觉察的沙哑,微微发红的双眸静静地与楚月恒对视。此时此刻,时言念正颇觉疑惑地歪头看着楚月恒。楚月恒嘴角轻扬,抬起手拂了拂时言念略显杂乱的额发,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

      “时言念,你不是想要知道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吗?那么,不妨让我给你一个理由,如何?”

      “什、什么?”

      楚月恒蓦地觉得喉间有些干涩,舔了舔唇,而后突然抬起头,对着眼前人邪魅一笑。

      “时言念,我很早之前便心悦于你,你知否?”

      一语毕,军帐内突然肃然无声。

      蓦地,时言念一把推开楚月恒,惊慌失措地惊叫出声。“陛、陛下,不可,你我是君臣,君臣之义,怎可违背?”

      时言念的双眸倏忽失了神采,急急地后退,张皇失措间身形歪斜,竟是不偏不倚地一下撞在床榻边的木质小柜上。这一下动静颇大,时言念不禁痛呼出声。

      “啊!”

      “时言念!”

      楚月恒见状焦急地伸手欲去察看时言念受创的后脑,孰料时言念见楚月恒向自己伸出手来,竟是急急地翻身在床榻上一滚,匆匆躲开楚月恒的触碰。

      “时言念,你!”眼见得自己伸出的右手落空,楚月恒不禁心头火起,当下对准时言念的身躯便是一招袭出——

      时言念急忙侧身去迎,楚月恒右手被挡,便转而提起右膝朝着时言念侧腹踢来,时言念见状只好又曲臂去接——电光火石间,两人竟是直接在床榻上过起招来。时言念的身手原在楚月恒之上,但此时时言念心中方寸大乱,四五个回合下来,竟是渐渐落了下风。

      当下楚月恒又是一掌劈向时言念的肩,时言念一时躲闪不及,竟是被这一下直直击中。躯干挨了这一重击,时言念不禁脱力地瘫倒至床榻上。不待时言念起身,楚月恒又是倾身覆上,而后提起右膝抵住时言念的腿,登时,时言念再次被楚月恒牢牢制住,再不得反抗。

      楚月恒定定着凝视着身下的时言念。时言念还待说些什么,楚月恒却不由分说地一把打掉他的手。

      “时言念,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心悦于你,不是什么重梦国皇帝陛下,是我,楚月恒,心悦你时言念,你到底接不接受!”

      时言念闻言瞳孔骤缩,挥着双手又要挣扎开口,却被楚月恒一把擒住手腕。“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你若是还要跟我扯那套什么君君臣臣的玩意儿,那这帝王之位,不要也罢!”

      此言一出,时言念却是蓦地一愣,暂且止住了原先挣扎不止的动作。

      一时间,军帐内竟是安静得有些诡异。

      时言念静静地注视着横亘于自己身上的楚月恒,此刻,楚月恒对着时言念,看似气势汹汹,然而他微微发颤的身形却暴露了内心的忐忑不安。刹那间,诸多思绪纷扰于心,叫人理不分明。

      蓦地,许多记忆里的残影于瞬息间划过时言念的脑海。朝自己悲戚地呼嚎的陛下,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的殿下,对自己使出种种恶劣伎俩的殿下……许许多多个不同的楚月恒,都渐渐同眼前正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重合起来。

      这是自己追随了两世的人啊。

      可是,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追寻陛下的身影呢?

      真的仅仅因为是“陛下”吗?

      时言念心念流转,却见楚月恒垂下眼睑,面上神色愈发黯然。蓦地,时言念身随心动,双眸微眯,对着楚月恒扬起嘴角,粲然一笑。

      “时言念曾经就说过,要一直陪着楚月恒,一起受刑,一起送死,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穷碧落,尽黄泉,现在不过是换个身份罢了,又有何难?”

      一语毕,楚月恒竟是错愕地怔楞住了,面庞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异。

      “陛下?陛下?”时言念有些好笑地腾出未被楚月恒扣住的左手,拍了拍楚月恒的面颊。

      “嗯?”楚月恒突然恍过神,好似刚刚明白过来时言念方才说了什么似的,当下便喜不自胜地一把拥住时言念,抱着他一起在床榻上翻起滚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陛下,陛下,”时言念颇为无奈地唤道,“当心把旁人叫来了。”

      “怕什么,我早就提前把周围巡逻驻守的兵士支走了。”直到抱着时言念在床榻上打过四五个滚,楚月恒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咦,这是什么?”榻上突然多了一块物什,俨然是方才从时言念的衣袍中滚落出来的,楚月恒手疾眼快地抢过,置于手中一看,赫然是当初自己亲手交予时言念好让他去找刘近侍的那块玉带钩。

      “我竟不知,原来时副将那么早便对我情根深种了。”楚月恒戏谑地看着时言念,言语间尽是揶揄。

      “陛下!”时言念羞恼地出声唤道,却被楚月恒毫不客气地打断。

      “住嘴,现下无人,不准叫我陛下。”

      时言念闻言神色略显为难,却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那,阿恒?”

      这一声语调不轻不重,偏偏时言念还把持着一张严肃的脸,一本正经地吐露着如此软腻的称呼。听得楚月恒当下眉宇轻挑,底心却犹如成群蝼蚁爬过般,挠人得紧。

      “咳,”楚月恒面颊微微发热,仍故作正经地将玉带钩端正地佩于时言念的腰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玉带钩,便将它赠与你吧,阿~念~”

      楚月恒眉间轻挑,故意将这个称呼念得百转千回。时言念闻声双眸微眯,当下再也抑制不住,伸出手扣住楚月恒的后脑便直直地压将下来——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楚月恒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同样伸出双手勾住时言念,开始笨拙地回应。

      起初只是试探性地靠近,然而随着唇瓣蹂/躏,牙关轻启,唇齿间流转的涎液引得两人愈发得趣,波光潋滟,嘴角生津,绵密的情意顺着将断未断的银丝传递,未几,舌也急不可耐地搅进来汲取蜜津,顷刻间,军帐内氤氲开满室旖旎,如晨曦初染,惹得人惊异又怜惜……

      顾盼流转间,纵容了谁的意乱情迷。

      .

      是夜,大雨倾盆,雷霆万钧。

      “啊!”时言念在滚滚雷声中骤然惊醒。

      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时言念才惊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耳畔响起楚月恒沉稳的呼吸声。时言念转过头,见楚月恒仍安安静静地睡在自己的身侧,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重新靠着楚月恒躺下,时言念侧过身子,在黑暗中仰起脸去看楚月恒的睡颜。

      楚月恒闭着眼,朱唇一张一翕,正乖顺地侧身熟睡着。时言念定定地凝视着楚月恒的面庞,片刻,悄悄伸出手将楚月恒环入怀中。时言念将头倚在楚月恒的肩侧,轻轻地蹭了蹭楚月恒柔顺的发丝。末了,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

      “陛下,我该拿你怎么办呀……”

      时言念兀自喟叹着,双臂下意识地抱紧了楚月恒,底心却仍是泛起阵阵不容忽视的心悸。这阵空虚感埋藏于时言念的心底已久,却偏偏在此刻不合时宜地逃窜出来,搅得时言念内心忐忑不安、惴惴不定。

      时言念犹记得,前世,自己从未同陛下这般亲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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