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欺君犯上的可能性》梦回雕阑

28、第 28 章

　　“林、林公子……”

　　再见林彷，谁曾想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但也不是全然不曾预料。

　　楚月恒凝视着眼前略显狼狈的身形，不觉眉头紧蹙，手中的剑柄上摩挲出一层薄汗，嗫嚅许久，终是只念出一个简短的名称来。

　　林彷骑在一匹伊犁马上，同楚月恒遥遥相望。此刻，林彷全身紧绷，目眦尽裂，身上的青色衣衫有多处磨损，右手紧紧攥着一柄长剑，正直勾勾地怒瞪着面前的楚月恒。

　　“林公子，你有恩于我，你走吧，我不杀你。”凝视着林彷苍白而憔悴的面容，楚月恒迟疑许久，稍稍放下了原先平举前方的剑尖。

　　然而林彷闻言却只是嗤笑了一声，身形仍是不曾放松半分。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我只有一个请求，”林彷将剑横于身前，护住洛无绝将倾未倾的身躯，“还请无晴公子，放我们离开。”

　　林彷的语气看似沉稳，实则心孤意怯，显然他也明晰楚月恒的回答会是什么。

　　果然，楚月恒虽然紧皱着眉，但仍是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林公子你可以离开，但这位洛公子……”楚月恒乜了一眼林彷身后狼狈不堪、眼神躲闪的洛无绝，冷笑一声，“恕我不能放过。”

　　四目相对，对立无言。

　　许久，林彷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既然无晴公子执意如此，那么，便没有办法了。”

　　语毕，林彷向侧后方俯下身，朝着洛无绝伸出手，轻声道：“无绝，上来。”

　　哪知洛无绝并不去看林彷伸到他面前的手，注视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只像个木偶似的傻愣愣地拄着环首刀，一言不发。“无绝？”林彷皱了皱眉，见催促无用，正待直接去拽洛无绝上马——

　　这时，变故陡生！

　　只见洛无绝蓦地一躬身，躲过林彷伸来欲拉他的手，手下猛一用力，一下将本已入土三分的环首刀狠命拔出，右手紧紧攥住刀柄，许是力竭，只躬身拖住环首刀，虎口处登时伤口崩裂，鲜血渗出，顺着刀刃迅疾而下，与拖动的刀尖一齐，在沙地上割裂出一道触目骇人的轨迹，刀尖割裂声似火星迸射般有形，洛无绝举步生风，直直地冲着楚月恒，疾驰而来！

　　“无晴公子！”

　　楚月恒急急扯住缰绳，却听得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呼唤。

　　“陛下！”

　　楚月恒下意识地循声而望，果然瞥见时言念正驾着一匹河曲马疾驰而来。楚月恒当下使劲曲肘，手中缰绳崩得险些要断裂，稍稍偏转过头，朝着时言念声嘶力竭地吼道。

　　“时言念！”

　　时言念即刻会意，当下便抽出腰侧佩剑，擒住剑鞘，对准只顾埋头飞奔的洛无绝，腕间一转，剑鞘登时如离弦之箭，直冲着洛无绝后背而去——

　　“砰！”洛无绝即刻被时言念破空袭来的剑鞘击得跌倒在地，环首刀亦随之摔落，砸在地上激扬起纷扬尘沙。

　　“无绝！”林彷惊叫一声，然而未等他扯开缰绳，洛无绝便已经被从马上飞身跃下的时言念擒住身躯，时言念足间只一个翻转，洛无绝便被他挟带着跃至峡谷内离方一角。

　　“无绝！”林彷见状，随即调转马头，朝着时言念挥刃而来，妄图从时言念手中将洛无绝重新抢回。

　　“匪石公子，快放开无绝！”时言念甫一落定，还未回转过身，便觉身后有一道凌厉骇人的剑气直直袭来。时言念急急地想要侧身躲过，然而因为挟带了一个洛无绝，动作上不免稍显凝滞，下一瞬，时言念的左臂便为林彷挥出的剑刃所伤，登时，布料破损，鲜血四溅。

　　“啊！”时言念痛呼出声，手下不自觉地一松，足下一个不稳，身形向后歪斜倾倒。林彷见状，一手以长剑格挡住时言念，双腿夹紧马腹，上身趁势向下一俯，一个擒拿掌便将洛无绝提溜至马上。这次洛无绝倒也没再挣扎，只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然未及林彷分心去察看洛无绝的状况，堪堪站定的时言念又是足间一蹬，右手成爪，汇聚掌风，朝着骑在马上的林彷，一招袭来！

　　林彷一手护着洛无绝，一手急急地举剑去挡时言念的招式，虽然骑于马上，却仍是有些落于下风。却见时言念足间流转，踩着林彷座下伊犁马的马蹄几个蹬腿，便顺势飞身一跃而上！俯仰之间，眼见得时言念的身形即刻就要自高空疾如雷电般长驱而下，林彷不及思索，只好曲肘抬臂，平举长剑去挡——

　　“砰！”二人手掌隔着长剑相击，两道相对的掌风凌厉不让，针锋相对间竟如同雷电碰撞般有形！然而林彷终是有些不敌时言念，运气相对间渐渐显出几分吃力来。未几，林彷额上竟沁出滴滴细密的汗珠。

　　“匪石公子！为何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林彷眼底血丝迸裂，死咬的齿间渗出的诘问犹如锐利的毒针，直直地戳入时言念的内心。

　　“不、不是……林、林公子。”时言念一时慌乱，掌间气力骤松。林彷察觉，当下便运起一股霸道的内力，顺着两人相对的掌心，朝着那端的时言念，风激电骇般释放而出！

　　“时言念！”好不容易堪堪制住受惊的马匹，刚一站定，楚月恒即刻去看时言念那厢的状况。哪知甫一抬头，视线中便蓦地闯入时言念被林彷震飞，身形即将从空中跌落的一幕！

　　“可恶！”楚月恒当下心惊胆战，即刻便甩开佩剑，拽住缰绳，朝着时言念跌落的方向撒蹄疾驰！随着楚月恒的河曲马拔蹄冲入阵前，身后数万重梦国大军也即刻蜂拥而入！一时间，振聋发聩的呼嚎声响彻峡谷，激荡不止！

　　“冲啊——”“杀啊——”

　　.

　　转瞬之间，周遭就已陷入两军混战的沙场，耳畔充斥着刺耳的干戈相击声，视野里时不时有鲜血迸溅，然而楚月恒无暇顾及被兵士围困住的林彷和洛无绝，楚月恒那双被血色染红的瞳仁，此刻只直愣愣地注视着空中一个愈发逼近的身形。

　　“时言念！”楚月恒松开缰绳，踩着马背从马上一跃而起。然而终于还是有些勉强，待楚月恒伸出的双手触及时言念的身躯，刚堪堪将时言念环住，下一瞬，两人便如断了线的纸鸢，一齐从高空直直地跌落下去。

　　“咳，陛、陛下！”后背狠狠撞上坚硬的沙地，时言念只觉一阵肝胆俱裂般的疼痛席卷过周身，就连脱口而出的呼唤声也被一口震出的血生生卡在喉咙。

　　时言念眼眶发黑，只能模糊地辨认出楚月恒的身形。只见楚月恒稍稍晃过神后，死死地咬住牙关，艰难地稍稍抬起手，动作僵硬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截长长的物件。

　　下一秒，一声尖利的呼啸划破峡谷内震耳欲聋的阵阵厮杀，从平地破空而起！

　　“咻——”

　　是信号弹！

　　渐渐显露出晨光的天穹被信号弹的闪光割裂开一息，下一瞬，漫天箭雨自天幕中倾泻而下！

　　细密如网的流矢飞箭，挟带着毁天灭地的尘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霎时，便淹没了整片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