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一只秧秧

4、轨迹

　　当年他被外婆和姨妈带走后，外婆想抚养但是没有能力，姨妈则是完全不想管，后来外婆允诺把老房子过户给姨妈，他们这才同意收养廉和，但是条件是他得改姓。廉和不愿意，最终只是冠了一个姓。姨妈一家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坏，供他读书，给他在客厅里隔出一个小小的房间，和外面一帘之隔，但是对他而言已经心满意足。
　　姨妈家还有个小弟弟，平时他除了上学，放学后还需要看一会弟弟或者帮姨妈洗菜做饭。这些事情他在家也经常做，除了冬天的时候水很凉，常常会冻起冻疮，倒也没有什么。
　　他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成绩很差，在家里没有接受过学前教育，只是卓果果教他认识了他自己的名字，一上学那些拼音什么的，对他而言很难，第一次考试就考了26分，老师让喊家长，他磨磨蹭蹭不愿意，结果没两天老师就来家访，告诉姨妈学校希望他可以主动退学。老师走后，姨妈先是打了他一顿，让他在院子里反思，晚上九点姨夫回来听说了，又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踢了两脚，好在也都不疼。从那天起他就明白他需要努力的学习，不然就要挨打。
　　夜深人静，他常常会想起来卓果果，他告诉自己，果果姐姐会来看他的。就这样年复一年，他渐渐长大，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一直都是全年级的前几名。只是，卓果果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高考过后，外婆去世，按照遗嘱老房子归姨妈所有，但是需要廉和去公证处签一份放弃继承权的文件，姨妈给了他一万块钱作为赔偿。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可以支配的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车票回到当年的县城，当他下了车一路小跑回到那个小楼下时，却发现早已经物是人非，卓家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他路过二楼，看了看当年的小屋，里面放满了杂物，他从半墙朝楼下看去，仿佛还能看到他妈妈躺在地上的身影。小时候那高不可及的墙，原来也不过只有这么点而已。
　　廉和走下楼梯，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婶，他试探着喊：“王大婶？”
　　对方抬头，正是当年在楼下卖早餐的大婶。不过她没有认出廉和，只是奇怪的看着这个高大的男孩。
　　“请问楼上卓家搬到哪里了，您知道吗？”廉和问。
　　“你认识他家啊？早就搬走喽，我们这个楼是个凶楼，死了人的。不清楚去哪了，好像女儿去北京工作了。” 王大婶弓着腰喃喃道。
　　“谢谢您。”廉和沉默了一会，心里反复念着：北京。
　　成绩出来，一如既往的好，老师让他报其他城市的985保稳。他的志愿栏上，无论是提前批次，一本还是二本，一律只有北京的学校。幸而没有意外，最终还是被这所985录取了。
　　当他来到北京，下了火车，他惊叹于首都的四通八达，更惊叹于一个高铁站竟然就有这么多人，茫茫人海，他能找到卓果果吗？她还在这个城市吗？
　　在学校读了快六年书，一直到汪老师给他这个电话，让他联系对方，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沉了下去，他问对方是否可以来面谈。当夜，一夜无眠，他反复的在想明天是不是可以见到卓果果，室友还以为他失眠了，甚至给他分享了一颗褪黑素。
　　电梯打开的时候，他不知所措，想责备她的不守诺言，又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更想和小时候一样抱着她，终究强忍住激动，正常的接待她。只是在她换鞋套的时候没站稳，他立刻伸手抓住生怕她摔倒。
　　现在看着她坐在对面笑的模样，好像这十几年的时光并没有走很久，他终于找到了。
　　“你现在好像很不爱说话。”卓果果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廉和的碗里，一脸母爱地看着他“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廉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二十四岁，又不是四岁。”
　　“好啦，我只是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嘛。”
　　“你在学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都说的是李同学，您真是年少有为。”
　　卓果果哈哈大笑，头发突然松了，头绳掉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捡，衬衫领口微微露出内衣肩带，廉和红了脸把脸转到一边，默默低下头吃饭。
　　卓果果把头发扎好，一本正经的和廉和说：“见到你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当年你走后，第三年我就高考去了外地读大学，我爸妈也搬到我的城市，我就没有再回去过。虽然心里常常想起你，但是那时候也没有电话啊，并不是姐姐故意不去找你的。”
　　廉和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
　　卓果果站了起来，拿垃圾袋收拾桌上的剩饭，一面问：“你打工辛苦吗？”
　　“还行，就是北京太大了，路上远。”
　　“那你还读博士吗？”
　　“老师让我读，我自己打算先工作。”
　　卓果果停下手上的事情，抬头看着他，很严肃的说：“如果是担心经济问题，姐姐可以资助你，我还有一些积蓄。”
　　廉和不太高兴的说：“没有你的资助，我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姐姐！”最后两个字特意加重语调。
　　卓果果感受到他的情绪，连忙走到他身边，举起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笑说：“好啦，小廉和长大了。”廉和躲开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垃圾袋，系起来，放到门外。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卓果果问。
　　“现在。”他冷淡的回答。
　　“生气了？”她继续问。
　　“没有。”
　　“那好吧，需要我送你吗？”
　　“不需要。”廉和走到门口，拿起垃圾袋，又转身问，“你平时几点下班？”
　　“六点，不加班的话到家六点半。怎么了？”
　　“这么多年的承诺你不得慢慢兑现？”廉和淡淡的说完就下楼了，卓果果扶着门框傻站在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