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邪魔作祟祸人间,雌雄双煞捉邪魔 ...
-
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未见停歇的样子。
东洲大陆白茫茫一片,天是无尽的白,地是无尽的雪,天地一色,叫人辨不清方向。
青遥眼睫上的雪花凝成霜,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向身后,脚印已被新雪隐去痕迹。
脚下的枯枝落叶发出簌簌响声,细雪被寒风吹起,吹在脸上犹如被扇了一巴掌。
东洲能见到这么大的雪,也算是奇事,青遥睨了赤羽一眼,他像披了一身雪白大氅,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事出反常必有妖。”赤羽亦眯眼看向她,“小心为上。”
青遥点头,冻僵的手指几乎要握不住剑柄,她将剑别上腰间,手缩进袖袍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寒风卷起飘雪一下子涌入喉头,一阵刺骨的痛袭来。
这一路上也没见着人影,更别说邪魔了。青遥心里盘算着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还是说神明气息未敛净?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听信赤羽扮作凡人。敌在暗,她在明,自然是抓不着邪魔了。
这大雪封路,百里内只有一破败山庄,孤零零立在寒风中。
其实也不能算破败,只能说是经久未修,掉了点漆,但也还算气派。
青遥和赤羽立在山庄前,看着匾额上写着:云打盹山居,不禁互相望了一眼,这名字还真是有意境。
这时,山居外的一口枯井突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兵器相接的摩擦声。片刻后,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山居上空阴沉着,却刮起一阵邪风,这里可真是怪异。
青遥望着赤羽在风雪中愈发挺拔的身影,忽然低声道:"你确定要进这鬼地方?"话音未落,上空突然传来雷声的闷响,随着“哗啦”一声,白雪变为冰雹,倾泻而下。赤羽瞳孔微缩,指尖悄然凝聚起赤色火焰,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咔哒咔哒……”背后奇异的声音愈来愈近,青遥与赤羽几乎同时转身,使出杀招。
然而,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
方才都只是幻像?
青遥按住剑柄的手背暴起青筋,她分明听见鞋底碾碎枯枝的声响就在三步之内,可当她的剑锋划向那人时,迎接他们的只有纷扬的大雪。血腥味混着雪话钻入鼻腔,剑锋却凝着未干的猩红,方才的人去哪了?
赤羽额间第三只眼突然打开,他指尖指向云打盹山居,他的神识道:“他受伤不轻,此刻就在山庄里。”
青遥立马点头,她起势欲劈开朱漆大门,却忽然听见赤羽已叩响了大门。
她缓缓放势,走向赤羽,那大门亦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面相清俊的公子,一袭清清淡淡的素净蓝衣,白净脸上一对笑眼半眯着,格外亲和。谈吐间一股子清淡的檀香味混着草木香,清新而淡雅。青遥瞧着他颇有几分故人之感,只是那故人……她的眼前浮现出苍炎的脸,飞扬的眉宇,挺拔的身姿,指尖透出淡雅清香。
“公子方才可听见奇异的声音?”赤羽开门见山,“我们是来住店的,只是方才听到怪异的声音从那枯井里传来,不知……”
“未曾听见。”蓝衣公子出口打断他的话,半眯着笑眼缓缓道:“抱歉,本店没客房了,你们二位还是去别家吧。”
赤羽瞳孔一亮,一把抓住他欲关门的手,“不是还有一间柴房么?”
“这……”那蓝衣公子瞳孔一震,似乎是有难言之隐,他停顿片刻才道:“要住柴房可以,但价格嘛,要收双倍。”
“好,成交。”赤羽将腰间钱袋扔在他手上,拉起青遥的手便往山庄内走。
青遥越往外抽手,他便抓得更紧。
“乖,别乱动。”赤羽歪头一笑,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恍惚间,她竟然觉得赤羽似乎也没那么讨厌,这张脸俊美极了,笑起来可以融化世间所有的女人。
“别看了,娘子,就这么沉迷夫君的美色么?“赤羽看向她时,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青遥咬了下唇,捏了下他的手指,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别得寸进尺。”
赤羽眨了下眼,将她的手向前一拉,与他并肩走着。
蓝衣公子在前引着路,嘴角似笑非笑,透出一丝诡异。
在一处破屋前,蓝衣公子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嘻嘻道:“二位客官,这就是柴房了。”
赤羽看着蓝衣公子缓缓离去的身影,皱起眉头:“不对劲,此人必有问题。”
“他不过是普通凡人,别疑神疑鬼了。”青遥说着推开柴房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墙角整齐码放着柴垛,墙上悬挂镰刀、锄头,门后有一陶瓮存放着腊肉、咸鱼。这么看来,似乎就是平常百姓家,没什么异样。
她走进柴垛,忽然瞥见柴垛后面的墙上渗出猩红的血液,显然,这家山居有问题。
“赤羽,你过来,看这是什么?”青遥指着地上显现出来的八阵图,像一种符咒。
赤羽一跃而入门槛,看见八阵图时,他的瞳孔一缩,“这是封印术。”
金灿灿的光圈绘出八阵,这是低等仙人惯用的封印术,一般也就对付些怨灵管用。
青遥眸光一闪,怪不得墙面在渗血,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当怨灵怨念过深,念力过于强大之时,仙人就会以血为祭,仙人血之灵力会加强封印阵。
赤羽忽地走上前,伸出手在墙上抹了一下,他捻着血迹,透过天眼看见施法封印者正是土地仙。
“他是哪位仙者?”青遥看着赤羽闭目,只开天眼时,便开口问道。
“东洲土地仙张勋,不过…他已经死了。”赤羽的天眼合上,墙上瞬间开裂,鲜血淋漓而出,一张惨白的脸从墙缝里露出来。
他白发苍苍,布满黑纹,灵力尽失,死得太过凄惨。青遥将脸扭了过去,她双指并上,抵于额间,一道蓝光乍然迸发,她在探寻怨灵所在。
怨灵的气息极为微弱,她虽感知不到他的具体方位,但却能探查到这股怨气仍留在山庄内。
会是谁呢?
北风呼啸着吹震房门,雪花从门缝中洒进来,青遥不禁打了个寒颤。
赤羽指尖骤然冒出赤金色火焰,整个屋子变得暖和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青遥立马凑近门缝往外看去,蓝衣公子手里端着一火盆,站在寒风中犹如一雕塑,活人却没有一点生气,果然有异常。
“二位客官,可需要火盆啊?”蓝衣公子温和的声音响起。
青遥刚要开口回绝,便见赤羽过来将门打开了,阵阵冷风拂面而来,她顿感整个身子都要僵住了。
赤羽笑着,语气平和:“麻烦你送进屋来。”
蓝衣公子犹豫片刻,才“嗯”声应道,他提着火盆往屋内走,前脚刚迈进柴房,赤羽后脚便将房门关上。
青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方才在风雪中站了那么久,也不见他怕冷,嘴里更没有一丝热气。她正疑惑,忽瞥见他身上竟然没有积雪,身上更没有一丝温度,看来是死人。
“公子,你不怕么?”青遥刻意指了指墙上裂缝,土地仙突然睁开双眸,黑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
蓝衣公子停顿片刻,随即放下火盆,慢悠悠道:“房子里闹鬼嘛,当然怕了。”他说着便转身欲离去。
赤羽倏地抬起腿,将他按在地上,“别装了,怨魂。”
“哈哈哈……尔等小仙,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一缕怨魂自蓝衣公子身上飘出,顺着门缝逃遁而去。
青遥提剑欲追出门去,赤羽突然揪住她的袖袍,尖叫声划破夜空:“青遥!有虫子!”他跳起脚来躲在她身后。
什么虫子?大惊小怪。青遥扭头看向墙面,上面爬满了黑黢黢的肉虫,土地仙的尸身登时爆裂,数只黑褐色的蜘蛛踏着残破的尸肉往他们这边袭来。
“咔嚓咔擦……”剑锋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
“赤羽!用火攻!”青遥倏地起势捏诀,指尖凝结一幽蓝光芒,幽蓝瞬时化为结界将蜘蛛和肉虫阻挡在里面。
赤羽愣神了一会儿,青遥再次喊道:“快呀!用火术!”他这才醒转过来,指尖凝成赤金色火焰,挥指向前,刹那间,蜘蛛、肉虫被烧成灰烬。
肉被灼烧的臭味迎面而来,青遥捏紧鼻子,推开身后的门。
而赤羽依旧揪着她身后的袖袍不肯松手。
“原来你怕虫呀。”青遥憋笑不住,笑了起来。
赤羽立时松开手,咳了两声,正色道:“那怨魂还在山庄里,我们把他找出来。”
看着赤羽转身欲走向客房,她赶忙向前一步,用玄铁剑的剑柄拦在他身前,“莫急,我有法子。”
土地仙张勋以命结了封印术,只要封印不破,那么他就逃不出去这个山庄,既然逃不出去,他就会亲自送上门来。
赤羽歪头一笑,打趣道:“何时变得如此气定神闲了,真令人刮目相看啊。”
“少贫嘴!”青遥用剑柄戳他一下,回想起方才那句:尔等小仙……她突然问道:“他是如何知晓我们是仙的?”
一路上,他们已敛了神明之气,不仅没用变幻术还乔装打扮了一番。既然连区区冤魂都能察觉到他们身上的仙气,那就更别说那些邪魔了。
“这…我…我…也不清楚啊。”赤羽吞吞吐吐地摩挲着手中天眼珠,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你的法子该不会就是守株待兔吧?”
青遥点点头,“他恨张勋,更不会放过咱们俩。”
雪下得越来越大,赤羽捏了个诀,他们头顶上突然变出一柄木伞,将他们笼罩其中与冰天雪地分隔开来。
“雪是不会停了。”赤羽擦去眼睫上的霜花,道:“走,去客房。”他说话间,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他立马转身拭去血迹。
青遥的鼻腔内瞬时涌入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她猛然抬头看向赤羽,他受伤了?看来神明在人间使用法术会遭反噬是真的。
但是,为何她从来不曾受到反噬?
*
赤羽背负左手走在前,青遥则踩着他留下的雪脚印跟在后面。
前院的院落环绕着竹林与回廊,客房位于东西厢房。房檐白雪皑皑,檐角上悬丝挂有一对铜铃,风一吹,“叮咚”作响。
赤羽透过天眼查看了一遍东西厢房,房内无人,都是些布满蛛网、落满灰尘的旧屋。
“山庄里没有活人,与我猜想的一样。”赤羽朝她淡然一笑,“这下,就只有你我了。”
青遥心下一紧,赶忙扭过头,附身查看四周,正色道:“怨魂怎么没动静了?”
就在此刻,院落外传来急切地叩门声:“咚咚咚……”
赤羽向青遥递了个眼色,她赶忙躲进回廊内。赤羽缓缓拨开门闩,打开黑漆大门,探出脑袋看去。
“天神!师父呢?”四张嘴齐刷刷开口。
青遥闻声赶来,“花糕,叶酥,肉饼,豆卷,你们怎么来了?”
赤羽松开撑着大门的手,懒洋洋道:“看来,是跟丢了瘟魔。”
前日,接到地仙的消息,说是东洲有瘟魔作祟,于是青遥便命四瘟使先去寻那瘟魔,只跟不抓,一切等他们二神来了再做打算。
“什么叫跟丢了!”豆卷一听这话立马不高兴了,她一脚踹开大门,走至赤羽跟前,“我们是一路跟到这来的。”
“正是如此。”叶酥一面附和,一面点开符咒,布上符阵。
肉饼突然眨巴着眼睛,向青遥凑近,疑惑不解道:“师父,你怎么脸这么红啊?”青遥方才还没觉得脸颊灼热,被她这么一问,反倒脸上变得滚烫起来。
花糕立时捉住肉饼的手臂,便往院子里拽,一脸嫌弃道:“聒噪。”
赤羽扯了扯嘴角,“唔,也就是说瘟魔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我俩,潜了进来?”
她们互相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又同声道:“正是。”
青遥懒理他们斗嘴,既然瘟魔能躲过他们的眼睛,就同样能躲过怨魂的眼睛,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寻了几日的邪魔,就这么自己送上了门来。
青遥双指并上,一道蓝色光芒自指尖窜出,她登时高呼道:“四瘟使,结阵!”
“得令!”她们同时捏诀起势布阵。
叶酥在左,以手画符,花糕在右,以血化咒。青遥在阵中心,掌上冒出一团蓝晶般的火焰,那是瘟疫之焰。豆卷在上,肉饼在下,她们辅之阵法。
片刻过后,驱疫血阵结成。
青遥的眉心渗血,嘴角亦在沁血,她眸光一红,念道:“吾以血为引,召唤瘟魔。”
一道道赤光自阵法中射出,只听得撕心裂肺的吼叫回荡在山庄内。
一团似血肉模糊的血雾从四面八方而来,它被吸进阵法之中,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
赤羽弹指间,那滩血水自此彻底消失不见。
*
自从青遥他们收服瘟魔后,那缕怨魂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也不知是在哪躲藏了起来。
赤羽不紧不慢道:“看来只有问张勋了。”
“???”四瘟使与青遥用同样惊异的眼光看着他。
“张勋不是早就以身殉阵了?”青遥疑惑不解地望着他,直到他打开额间天眼,一道金光磅礴而出,金光圈上浮现出过去的画面————
一袭蓝衣的清雅公子手持摇扇,端坐在张勋面前。
“云徵兄,你这骨扇很妙啊,可借我一阅?”张勋伸出手欲去接扇。
云徵推开他的手,狡黠一笑:“哎,不可,此扇有灵气。”
“区区一柄扇子还能认主不成?”张勋被他的话挑起了兴致,非要看扇不可,他伸手欲去夺扇,云徵身子一斜,躲过了他的抢夺。
其实,张勋与云徵的相识还得从一次猜花灯谜说起,那时的张勋刚被调来当东洲的土地仙,而云徵也恰好从北洲雪国逃难而来。
这一夜,清雅脱俗的云公子与潇洒不羁的张公子都站在了灯谜前。
谜面上写着:“一物生来强,每天织网忙。织完静悄悄坐,专等蚊虫撞。”(打一动物)
他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蜘蛛。”
云徵拱手,向张勋一笑,张勋亦回一笑。
另一花灯谜面上写着:“小时青,老来黄,盘起辫子晒太阳。”(打一植物)
张勋抬手示意:“你先请。”
“好,是麦子。”云徵拱手一笑,淡淡道。
这一夜,他们猜了很多灯谜,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友人。
只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他嗜酒,他亦爱酒。一个怨魂与一个土地仙,就这么一来二去成了知己好友。
而当他们发现彼此身份不同时,张勋便决定以己之命封印怨魂,而怨魂自然不肯就范,他们在云打盹山庄恶战一夜。
最终,张勋封印了冤魂,而张勋以被怨魂做成了虫蛊。他的尸体养着蜘蛛和肉虫,直到最后一丝灵气散尽。
一般的冤魂自然好降服,但张勋发现云徵这个怨魂实则是天族太子苍炎留下的一缕残魂,它的怨气过重,以至于寻常法子根本无法封印。
金光渐渐散去,赤羽的天眼缓缓闭上。
“此事与天族太子有关?”豆卷突然一问。
其实,自打第一眼瞧见蓝衣公子之时,青遥便觉得他有故人之姿,而那故人正是苍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