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25、神域·千面神

　　三日后。

　　月老亦来了雪国，他风尘仆仆，一路未歇。

　　他来雪国是为了羽遥，奉天帝之命将羽遥带回天界，其实他是不愿意来做这强人所难的苦差事，但这天帝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偏要收羽遥为徒？在来之前他便已做好被瘟神暴打一顿的准备，身上所穿衣裳是金刚不坏之衣，背上所背之钟还是从兵器之神那里求来的神钟，为的便是被揍时可以躲藏。

　　果不出他所料，刚一提到天帝欲收青遥为徒气氛便瞬时冷下来，月老赶忙将半个身子缩进神钟里，继续说和：“天帝老人家这也是好意...”

　　青遥冷漠地盯着月老，赤羽则一言不发，玉宸向羽遥眨巴着眼睛，戏谑道：“美人，你若做了父帝之徒，咱们岂不是亲上加亲了呀？”羽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开弓拉箭对准他，“若再废话就是命上加命。”玉宸赶忙收起笑容，看向别处。

　　就在这时，三七和修竹端着茶点盘从门外走进来，许是见气氛不对，他们将茶点放置一旁，各自退到其主身后。

　　赤羽沉默许久，道：“此事不妥。”

　　青遥亦点点头附和：“不妥。”

　　月老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拒绝，因此特意向天帝请了一道天旨，他将明晃晃的圣旨请出，青遥立时将玄铁剑横在他脖颈上。月老一激灵将手中圣旨掉落在地，声音颤抖：“瘟神，你要抗旨么？”赤羽将青遥手中玄铁剑移开，对她摇摇头，青遥缓缓放下剑。

　　“娘亲，父亲，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在你们身侧，待孩儿学成归来再侍奉双亲。”羽遥忽然跪在青遥和赤羽身前，她眼神坚毅，语声坚定。

　　青遥诧异一瞬，倏尔平复，她提起剑一语不发地转身便走出屋外。赤羽拍拍羽遥肩膀，眼神温柔，语气平和：“去罢，我会照顾好你娘亲。”

　　月老带着羽遥乘着祥云离去，屋里的人噤若寒蝉，赤羽向修竹递了个眼神，他立时将茶点端上桌。

　　“用完这茶点，咱们就启程上路。”赤羽将茶点盘推给青遥，她抱着剑对茶点熟若无睹，天上那位一向独行专断，她竟然还妄想他会改变。

　　赤羽突然靠近青遥，抿着唇眨巴着眼睛，笑眼弯弯道：“青遥，你可愿随我回云华宫？”

　　青遥被他问住，怔愣片刻，云华宫是执法神所居之所，若她跟他回去，岂不是就等同默认她是他未婚妻？

　　望着这张惹人怜惜的脸，她实在不忍拒绝，却又不敢贸然应允，天界神明赐婚之事虽有过先例但也是千年前之事了，神明本不该生情，生情只会对苍生带来祸端。或许她生来就是冷漠之人，千年来她从未有过动摇本心，她不懂何为情，更不懂那些因生情而搅得地动山摇的神明。

　　青遥摇摇头：“我本是无情之人，你就不要再白费心机了。”她将眼前的茶点盘原封不动地推回去，声音更加冷漠：“我早已摒弃七情六欲，一心修道，望你亦如此。”她言罢起身欲拂袖而去。

　　“若我不跟你走，你哪里都去不了。”赤羽举起左手，手腕上红线若隐若现，他的眼神迷离而坚定，似乎对她势在必得。

　　青遥叹气道：“ 你是在要挟我么？”他突然抓起横在二人间的红线向前一拽，勾唇露出一抹浅笑，神情得意：“你别无选择。”

　　*

　　话说羽遥跟随月老前往天界玉清宫，而玉宸也在那时不告而别，日夜兼程追上了月老他们。

　　在一处金碧辉煌的云上宫殿，三人皆驻足不前，这座宫殿远看似九重天玉清宫，近看似梦如幻，与海天相接，仿若浑然天成。

　　羽遥是没去过天界的，这座碧海尽头与天相接的云宫，已是她见过世间最美的宫殿。

　　在她恍神之际，碧海上空突然长出一道弧形七彩桥，薄如蝉翼，横在海面上，七彩辉映绚烂无比。她抬起一只脚，踩上去，欲抬起另一只脚时，一根红线将她脚缠住，向后拉拽。羽遥气急瞪了月老一眼，他神色凝重：“莫轻举妄动，这不是九重天，是神域。”

　　神域？

　　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神域隐于天外天，是四界真正主宰者，万年而一开启神域之门，月老掐指一算，呢喃道：“万年了...”

　　而此刻，玉宸身形一闪，一道白影瞬时飞上七彩桥，玉宸向羽遥招招手，露出不算整齐的牙：“来呀，别听那个老顽固的，他贪生怕死得紧！”

　　月老欲施法教训，却被玉宸抢先施了定身术，他用手不断摩挲着冰刃，眼神中尽是挑衅。

　　“二殿下，听老朽一句，此地危险呐！”月老刚开口说完一句，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玉宸勾勾手指，羽遥脚下缠住的红线便自动松开了，他舔了下嘴唇，捧住她的纤细玉踝，咽了下口水。羽遥皱眉，心生讨厌，倏地抬脚踢向他心窝，他顺势将她的脚抱入怀里，“玉足盈握，香销魂断，香软美人，回眸一笑，便胜却世间无数。”

　　羽遥蓦地脚踝一转，将玉宸一脚踩在七彩桥上，厉声道：“淫仙！你若再敢口出狂言，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她向他啐了一口，收脚，拂袖向神域仙宫而去。

　　玉宸见她性子这般刚烈，顿时欢喜难抑，立时爬起身，跟了上去，“美人，等等我呀！”

　　二人身影渐渐消散在层层云雾之中，而神域仙宫亦渐渐消散直至消失不见。

　　*

　　一转眼的功夫，仙轿便从雪国飞至天界，修竹坐在仙轿外侧，将仙轿停在云华宫。

　　仙轿内，三七坐在青遥身侧，赤羽坐在青遥对面，他轻轻一挥手，九重天上突然降起了雨。雨水打在轿顶，雨声滴滴答答，仿佛奏起仙乐。青遥疑惑不解地盯着赤羽，他微笑着撩起红纱帐，雨水骤停，雨珠晶莹剔透散落在仙轿周围，宛若人间绚烂花火。

　　“天界没有烟花，雨便是神的烟花。”修竹立在轿外，将另一侧红纱帐挑起，“主子，到家了。”赤羽满意地点点头，眼神瞥向青遥，她立时起身走出仙轿，晚霞色融入云中，而云华宫便悬浮于云上，四周金莲与酞赭云霞交辉相映，温暖而明媚。

　　青遥伸手触碰停落在半空的雨珠，回想起修竹方才所说，雨是神的烟花，她赶忙缩回手，心道：“不过是人间凡夫俗子的小伎俩罢了。”

　　此时此刻，云层中突然有一抹缃色乍现，这一抹缃色愈来愈近，直至落在众人跟前，来人正是月老，他气喘吁吁道：“不好了，羽遥被神域抓走了！”

　　众人闻言皆目瞪口呆，震惊不已，青遥提上剑，厉色道：“她在何处被抓走的！”

　　赤羽伸出手欲握住青遥手臂，却为时已晚，她抓起月老肩膀向上一纵，二人瞬时化作一道蓝光而去。他缩回停在半空的手，转而拍拍修竹的肩膀，郑重道：“照顾好三七，等我回来。”他言罢亦化作一道金光而去。

　　“自从遇见你家主子就没好事！”三七白了一眼修竹背过身去，“哼！”，修竹亦不甘示弱地背过身去，“哼！”

　　而此刻，青遥与月老已至羽遥他们消失之处，碧海一眼万里，却寻不见仙宫。

　　青遥摸出身上的神域使者令，晶莹剔透的水晶令熠熠生辉，再次浮现出影的音容笑貌。他却没有来得及告知她如何使用此令，更不知该如何进入神域。月老突然眼睛一亮，哆哆嗦嗦伸出手，欲靠近水晶令，她赶忙将它放回贴身处。

　　月老惊诧不已：“神域使者令怎会在你手上？”他停顿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难道是...果然是天意啊。”青遥见他这副神态以及这番说辞，立时心生狐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对他幽幽一笑：“月老，你可知如何使用使者令？”

　　“这...”月老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神域...不可妄论。”

　　青遥见他如此惧怕神域，便不再逼问，她举起玄铁剑向前一掷，玄铁剑倏地飞出去，扎在一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透明结界上，她瞬时明了，这是障眼法。她双手一转，向剑身施加灵力，目光坚毅，厉喝道：“冲过去！”

　　“大胆！谁人敢擅闯神域！”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沧桑。

　　透明结界另一侧隐约出现一身影，他身着金色斗篷，身后是万丈光芒，不断四射而出。

　　这时，透明结界倏地消失，一道七彩桥横在碧海上，金色斗篷缓缓飘落至七彩桥上，而他身后恍然出现一座仙宫，金碧辉煌，灵光四溢。

　　金色斗篷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平整如一张薄纸，这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却并不骇人，反倒是神光熠熠，令人欲一探究竟。

　　“人间一别，已有千载。”金色斗篷的声音像是从胸腔内发出的震动声。

　　月老立即作揖行礼，“小仙见过天道使者。”

　　天道使者？神域怎么这么多使者？什么人间一别已有千年？青遥心里不断犯嘀咕，拱手行礼道：“小神见过天道使者。”

　　金色斗篷下如薄纸的脸竟然有了褶皱，他一挥手，一道金光罩将青遥罩住拉入神域，而月老却被金光拦在神域外面。

　　青遥随着金光罩穿过云层进入一眩晕光圈内，紧接着眼前一黑，是广袤无垠的虚无之界，子虚所造的虚空之界显然是仿照着神域虚空之界所打造。她恍惚间记起曾在秘阁中看到一本上古书，里面记载着千面神是一个有着万相化身的强大神明。

　　她遥望着前方的金色身影，心底一个声音响起：“你究竟是谁？”

　　　 “你的来意，吾已知晓，你寻之人，自有天命。”天道使者道。

　　“难道不是神域抓走了她？”

　　金色斗篷倏地停驻，“是，也不是。”他回转过身来，“她不会有事，日后你们定会相见。”

　　“此话何意？小神不解。”青遥抬眸看他，斗篷下半张脸上没有嘴唇亦没有鼻峰。

　　“天机不可泄露。”天道使者故作高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