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13、雪林遇刺杀，妖男惑人心

　　青遥走至四瘟使化成灰烬之地，随手变出一个瓷罐，双指并拢向上一提，地上灰烬尽数凝聚而起，飘入瓷罐之中。

　　“花糕，豆卷，肉饼，叶酥，我没能护住你们…但本神以神明起誓一定会救活你们。”青遥双眼通红，一滴泪落进瓷罐内，她吸溜着鼻子将盖子轻轻拧上。

　　月老低头摆弄起衣襟前两条红绳，虽说瘟神是女魔头名声在外，但不曾想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忽然咧嘴一笑道：“瘟神，逝者已矣，要多向前看呐！”

　　青遥闻言皱眉，还未来得及发作，便被赤羽抢了先，只见他挑了下头发，漫不经心道：“小老头儿，若再不管好你这张嘴，可得小心祸从口出啊。”

　　月老慌忙瞥了一眼青遥，赶紧住了嘴。

　　青遥将瓷罐放入袖袍内，缓缓起身，看向赤羽，赤羽立马心领神会，向前一步拽住青遥的胳膊。

　　月老见他们二人要走，赶忙张开双臂拦住他们去路，“瘟神，执法神，你们二位怎么连形也不化就直奔雪国去啊！雪国的百姓若见了你们这般模样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青遥低头打量一番自己，衣衫破烂不堪，不仅裸露出来的雪肤上长有赤色裂纹，手背上还长有纵横交错的岩浆条纹。心道：“这幽冥岩浆好生厉害，怪不得能将厉鬼困于地底。”

　　而赤羽亦在上下打量着她，静默片刻后，忽然道：“月老说得不错，若以这副模样进雪国，还未见到国主便会被当作妖怪赶了出来。”

　　青遥二话不说便打了个响指，摇身一变成一俊俏公子，长发高束，手持折扇，别有一番风姿。赤羽见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随即双手翘起兰花指，瞬时变作一清丽女子，手持丝帕半遮面，一副欲说还休的娇羞模样。青遥瞥了赤羽一眼，他感受到她的目光，立马向她抛了个媚眼，青遥赶忙扭过头来，心里却慌乱极了。

　　由于神明在凡间不得妄动神力，这一出了幽冥，月老便为他们二人备了上好的骏马以及金块，又将雪国风土人情尽数讲与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安心离去。

　　青遥与赤羽策马奔腾，向着雪国天门关绝尘而去。

　　这还未进天门关，便有一股子冷风钻入肺腑，令青遥浑身打颤。雪国地处极北，一年四季大雪纷飞，传说雪女建立雪国，将雪术教于第一任国主后，便隐退至雪山修行。雪国人奉雪女为神明，虽然雪女神通广大，但她毕竟是个妖怪，因此历任雪国国主皆对雪女绝口不提，更不准子民供奉她。若雪女传说为真，那么她是一定要亲自去拜会这位雪女的。

　　在层层雪雾中突然出现两人影，正在慢慢向他们靠近，不一会功夫，雪雾中的人影便由两个变为十多个，他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青遥勒住缰绳，压低声音对赤羽道：“跟紧我。”话音刚落，雪雾中的人影便瞬时冲了过来，他们皆身穿兽皮袄，手持大刀，一个个面目凶恶。其中一个戴兽皮帽的粗壮男子双手抱胸，立于众人中间，狡邪一笑：“识相的就把金银珠宝拿出来！免受皮肉之苦！”青遥握紧腰间岩浆宝剑，欲将这伙贼人斩杀，赤羽突然打马走向前，掩面泣声道：“诸位哥哥，实不相瞒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又因天灾人祸这才与表哥逃来雪国，途径此地惊扰了诸位哥哥，是小女子的不是。我身世虽凄惨，却偏偏生了个好皮囊，受尽世人白眼，她们妒我貌美妒我天生狐媚......小女子本欲一死了之，若能死在诸位哥哥刀下，小女子此生无憾矣！”

　　青遥瞧他这副女儿态，若真是个女子定是个祸水。

　　这些手持大刀的劫匪，纷纷放下大刀，中间戴兽皮帽的男人早已是泪流满面，“没想到这世上竟有比我还凄惨之人，妹妹，这黄金你拿去，咱要好好活着！”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放在地上，转身大手一挥，众劫匪齐刷刷收刀离去。青遥打马走上前，赤羽立时擦干眼泪，展颜一笑：“这金子收好喽！”言罢，他吹起口哨，捻着天眼珠，在马背上摇摇晃晃，青遥一见他原形毕露，好心提醒道：“赤羽，你现在是个女子，注意仪态。”他转过头来，撅嘴撒娇道：“这扮女子太累，不如我们变回去？”

　　青遥只是看着他不答话，随手打了个响指，瞬时，二人皆变回原样。

　　赤羽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关隘道：“前面就是天门关了。”青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门关地处两座大山交界处，地形险峻而崎岖，易守难攻之天门。

　　这时，一声虎啸传来，震动天地，二人胯下骏马惊得掉头就跑。青遥赶忙拉住缰绳，骏马却一个后踢将青遥从马背上甩下，赤羽则早早下了马，对着天眼珠梳理鬓发，任凭骏马逃之夭夭也不予理会。他见青遥怒气冲冲，立马展露笑颜：“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这马儿受惊自然得跑，不如顺其自然，送个顺水人情，日后才好相见嘛！”

　　青遥瞪了他一眼，转身提剑便向雪山而去，赤羽急忙跟上，拽了拽她的衣袖，撒娇的语气道：“青遥，你这是要去哪?”

　　青遥立马弹开他的手，冷冷道：“去抓雪虎，你别跟来。”

　　“青遥！你为何非要跟一只畜牲过不去，它不过是咆哮一声惊了你的马，你便要取它性命，这是何道理？”赤羽一听这话，顿时惊愕不已。

　　“打住！不准跟来！”青遥厉色道，“我不杀畜牲，但你若跟来，我必杀它。”言罢，她疾步而去，身影消失在白茫茫雪山之中。赤羽看着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绳，这一次，连红绳都在帮她，看来是他误会她了。不过，为何要去抓雪虎呢？难道是为了将雪虎献给雪国国主？

　　*

　　青遥一路沿着地上的雪虎印钻入更加茂密的雪林深处，然而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影，这只雪虎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若不是雪国国主喜好野兽，若不是她要投其所好，若不是......就在她恍惚之际，那只雪虎突然从雪林间冲了出来，瞬时便将她扑倒在地，不断用前掌摩擦着她的脸。青遥见这雪虎的嘴不断流出哈喇子，看来已是饿了许久，她抬起腿向雪虎腹部踢去，而雪虎虽受了疼，却不肯松开前掌。

　　眼见雪虎张开大嘴欲一口咬下来，青遥猛地抽出手，握拳朝雪虎的脑袋上打了数拳，直至将雪虎打的头破血流松开了前掌，她才停手。而这时，树上飞下来一人影，他拍着手不断叫好：“啧啧啧，少侠好厉害的身手！”　随着雪虎倒地不起，青遥这才看清了来者的脸，飞扬的眉毛，上挑的眼尾，目光灼灼，脸颊瘦削却棱角分明，好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但这张脸却经不起细看，乍一看惊艳绝伦，久看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手持折扇，身穿一袭玄色长袍，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不经意瞥向她，却叫她想起妖孽这个词。她心道：“这张不逊色于赤羽的脸，俊美中却透着一丝邪恶，嘴角勾起，三分挑衅三分不羁四分邪魅。这一定是妖孽。”

　　妖男一甩手中折扇，缓缓踱着步子向青遥靠近，她立时缓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握住腰上剑柄，只待妖男近身半步一剑便叫他毙命。那妖男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止步于一步开外，微微一挑眉：“别动歪心思，你那破剑伤不了我。”青遥先是一愣，后又胸有成竹：“不试试，你怎知我伤不了你！”她一把抽出宝剑，倏地跃起朝妖男刺去。

　　那妖男嘴角勾起，瞬时身形一闪便躲过她的剑，低声冷哼道：“你找死！”他飞身一纵，一把擒住青遥的双臂，将她绑在树上，手里拿着她的宝剑细细端详一番后，冷笑道：“你这破剑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顿声接着道：“你伤了我灵宠白虎，又拿剑刺我，你说我是先剁了你的手还是先挖了你的眼！”

　　青遥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妖男，你用白虎引我来此，又任我伤它而不出手，你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要你的命啊。”妖男上下打量着她，邪魅一笑，“不过就这么轻易杀了你，也太不好玩了，我还是喜欢慢慢玩，叫你生不欲死才叫好玩。”

　　这妖怪难道如今都这般丧心病狂了？青遥思忖着，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恨，许是她何时得罪了这妖怪......

　　妖男见她脸上毫无波澜，对他更是没有一丝求饶，顿时脸色一沉，“无趣。”他的双眸倏尔冒出莹莹绿光，瞳孔放大，身上更是泛着红色光晕，妖异而魅惑。青遥见他这副模样似乎在哪见过，脑海中夜叉一闪而过，这是魅术。她有意识地闭眼不与他的眼神相接，但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中了他的魅术。

　　只见他身处于雾蒙蒙的仙云当中，满身仙气飘飘，赤着一双玉足，缓缓而来，美得不可方物。她不禁心跳骤停，怔愣在原地，哪怕明知这是魅术，她也想就此沉沦下去。

　　他缓缓吐出仙气，道：“夜叉是谁杀的？”

　　青遥道：“是我杀了夜叉。”

　　眼前雾蒙蒙的仙云突然变成黑压压的阴云，妖男瞬时变得面目狰狞，人脸也立时变为狐面，黑色狐狸头在不断阴森笑着：“你去死吧。”

　　而与此同时，赤羽在雪山脚下等了半天却不见青遥下来，心里便顿时慌了，他赶忙沿着青遥的脚印上山，穿过密林走至脚印消失的地方。一时没了方向，他踌躇不前，雪却愈下愈大，片片雪花落在他纤长睫毛上，他突然有了主意。赤羽向雪地大手一挥，倏尔刮起一阵狂风，将雪地上刚下的雪吹去大半，露出残缺不全的脚印。他再次沿着脚印向密林深处走去。

　　赤羽见密林深处有一团黑气萦绕，他倏地一跃攀附于高树上，见一身玄色长袍的男人正在对捆绑在树上的人施展魅术，他顿时惊觉不妙。赤羽立时双指并拢，点于眉心，天眼倏尔打开，发出一道金光打在玄色长袍男子身上，那男子被天眼金光刺得眩晕下停了魅术。青遥立时从魅术幻境中清醒过来，怒而眼赤，“砰”地一声将绳索震碎，一把扼住眼前男子咽喉。

　　赤羽亦从树上下来，飞跃至青遥身侧，厉色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使用魅术？”

　　那男子并未理会他，双眸直勾勾盯着青遥，嘴里不断发出断断续续地笑声：“青遥，你与我是同一类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言罢，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于密林之中，而那受伤的白虎也跟着消失了。

　　*

　　一片祥云上，立有一人一虎，那人玄色长袍随风乱舞，肤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吊稍凤眼眸子黑亮。而那虎浑身白毛，威武雄壮，连打了几个哈欠，侧头看向那人道：“主人，您方才为何不杀那瘟神？”

　　玄色长袍者摇着扇子，朱红薄唇微微勾起，邪魅一笑：“你不觉得这个瘟神甚为有趣么？”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长着一张软糯可亲的脸，行事却如此果断，下手更是狠辣无比，与他的灵兽白虎对阵也丝毫不落下风，从她那双坚毅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可是主人，那瘟神可是您的杀母仇人啊！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白虎一时情急怒吼道，“我看您分明是看上了那女魔头！”

　　玄色长袍者苍白的脸上倏尔泛起红晕，他厉声一喝：“住口！”静默片刻后，他一把将手中折扇捏的粉碎，低沉道：“是时候该去见国主了。”言罢，掉转过头，向雪国王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