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网恢恢》夏梓浠

2、第 2 章

　　四
　　电台即将被撤掉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个主播耳朵里，陆珂握着已经快被打爆的电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珂，我知道电台并不是你唯一的工作，所以你不着急我们也不稀奇，可是我们还都指着这点工资过日子……”这个新来的小主播刚从大学毕业，原以为找着了对口的工作，结果却在短短几个月内面临失业，她听见陆珂平静如常的声音，不由得恼恨起来。
　　“你别这么说，我也是喜欢电台这份工作才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跟上头交涉，我们就团结点吧。”陆珂好说歹说才让她的情绪安定了下来，心里又琢磨着干脆让各个主播联名上书担保拉赞助商，可是眼下这种情形搬救兵又谈何容易。
　　“怎么了？”简言系着围裙的样子添了几分温柔，宛然一副新好男人的模样，他揭开砂锅盖子尝了一口，见陆珂还杵在原地，有些责备地催促，“愣在那里做什么，给你煲了最喜欢的乳鸽粥。”
　　简言一连住了好几天，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陆珂颇感意外，却又在心里骂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许是碍于简言所在的公司与她的公司素来是竞争对手，而她此次负责的新产品开发案又至关重要，但是，她不该对他心存芥蒂不是么？
　　“这就来。”陆珂的眼眶有些湿润，以前最盼望的就是在她失意的时候，他能够陪在身边，如今如愿以偿，她反而错愕了，“对了，你怎么一连请那么多天假，不怕老板给你穿小鞋啊？”
　　“我……辞职了。”简言拿着勺子的手轻轻颤了颤，蝶翼般的睫毛垂下来，眼神不自然地闪烁着，又苦笑起来，“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怎么会？”陆珂心疼地握住简言的手腕，仰着脸认真地看着他，“只要我的简言肯陪着我，就算要我养他一辈子都值得。”
　　“说什么傻话，我明天就去找工作，”简言低头温柔一笑，“陆珂你知道么，在你身边真好。”
　　陆珂像往常一样去电台做直播，却发现今天大厦里灯火通明，直播间旁边的会议室坐满了领导，恐怕是在商议撤台的事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是真的害怕，等自己这次从直播间出来，电台就解散了。

　　五
　　“节目的最后，优果希望明天，以及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够陪伴大家。”陆珂不无伤感地结束了直播，推开直播间的时候隔壁早已散会，她发出极低的一声喟叹，同时察觉到漆黑的走廊里似乎还有除她以外的另一个人，她谨慎地移动着脚步伸手去开灯，手背上却被那人的手心覆了上来，腰部同时被用力地搂住朝他靠过去。
　　“陆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耳边是苏昱熟悉的声音，如此暧昧的距离让陆珂血液翻涌，方寸大乱。
　　“总经理……”陆珂一把推开苏昱，连连道歉之后一路小跑下了楼，她朝着风向深吸一口气，却意外地看见简言站在大门口，“你怎么会……”
　　“怎么动作那么慢末班车都走了，”简言走过来搂住陆珂的肩膀，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下猜中了几分，却不动声色，“只能看看能不能打到车了。”
　　简言住下来之后，陆珂不想她和苏昱的关系被他误会，于是推荐了另一个人当苏昱的临时司机。眼下苏昱恐怕也快下楼了，陆珂神色凝重地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大厦，拉了拉简言的袖子：“好久没散步了，不然我们一起走回去吧，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好，听你的。”
　　直到目送偎依着的两个人渐行渐远，倚在大门内侧的苏昱才现身，想到先前和简言的一番会晤，他不由得眸光骤冷，唇边浮起森寒的笑意。

　　六
　　简言整理好衣物回到卧室，陆珂仍旧处于熟睡状态，蜷缩在床的一个角落，怀里搂着一个阿狸的抱枕。他轻手轻脚地挪到她身边，俯下身来近距离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地游弋在她的每一寸肌肤，带着依依不舍的留恋。
　　“安心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陆珂是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新来的小主播的名字。忐忑地摁下接听键，并把听筒离得远远的，原以为会听见她哭天喊地的声音，没想到竟然喜出望外：“陆珂姐，你听说了吗？太好了，简直太意外了……”
　　“等等等等，你给我说仔细了，什么太好了？你找到工作了？”陆珂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心里突然冒出的答案又被她自己先否决掉了，没想到，小主播竟然帮她印证了这个最佳答案，“电台保住了！昨晚领导正开会商议撤台，却突然冒出了个大BOSS说愿意出资金买下所有的广告时间！”
　　“真的吗？”陆珂雀跃的神情溢于言表，脑海里却回荡着昨晚苏昱那令人心悸的声音，他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莫非……
　　“恩呢，而且听说那个人是某公司的总经理，叫什么苏昱……”小主播兴奋地滔滔不绝，陆珂瞬间有被电击的感觉，僵在那里半天没有回应,“陆珂姐，陆珂姐？”
　　苏昱。
　　陆珂回想起昨晚的那个拥抱，心头一热。

　　七
　　简言的不告而别让陆珂心事重重，就连红灯的时候都会陷入压抑的沉默，副驾驶座上的苏昱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请人吃饭还露出办丧事的表情，还让不让人心情愉快地享用了？”
　　“总经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乃人之常情，对待员工你怎么就不能人性化一点？”陆珂反将了苏昱一军，在绿灯亮起的瞬间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
　　陆珂是打心眼里感激苏昱在关键时刻拯救了电台，让她保住了喜欢的工作，尽管他嘴上说是为了替公司新开发的产品做宣传准备才买下了广告时间，纯属公事公办并无私情，但她比谁都清楚，电台的收听率万万及不上电视收视率和网络的传播威力。
　　“陆珂，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苏昱慵懒地往后背靠，凝视着认真开车的陆珂，低声喃喃。
　　陆珂仍旧全神贯注，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丝涟漪却悄然荡漾在她平静的心湖。
　　西餐厅气氛极好，陆珂却无心享受暧昧的烛光，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份餐，橘黄的火焰在她深色的瞳孔中跳跃，却暖不了她的眼眸。
　　苏昱看着陆珂刻意制造的冷场，欲言又止，电话却在这时响起，她也随之抬头，似乎为他短暂的离开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苏昱回来时脸色很是难看，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刚刚端起酒杯的陆珂，哑着嗓子：“陆珂，你男朋友简言涉嫌窃取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现已被捕了。”
　　“哐当。”
　　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落地，陆珂脸色煞白，却极力保持着镇静：“不，简言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说着她便踉跄着起身往门外冲，“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你给我站住！这次新产品的开发案是由你全权负责的，如果你现在去看他，警方会怀疑你是共犯！”苏昱一个箭步拦在陆珂前面，紧紧地扣住她不住颤抖的手腕，直至将她整个战栗的身躯都搂在怀里，“我信任你，不代表所有人都会相信你。”
　　陆珂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八
　　“请问你是陆珂小姐么？我叫宋亦夕，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声音吧。”当晚陆珂就接到了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这慵懒而娇媚的声音分明就是简言生日那天替他接电话的那一个。接下来的几分钟，陆珂听着宋亦夕娓娓道来的一切，字字句句都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长话短说，我是简言的上司，他和我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没有发现也不奇怪，谁让你们是异地恋呢。简言对你或许还有些眷恋，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迟才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就连他生日那天我忙公事忘了，他赌气起来也还是跑去你那里，还真是让我心寒。不过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他不过是去你那里取了点东西作为礼物送给我，你操刀的开发案还真是令人惊喜……”
　　陆珂忘了是谁先挂的电话，头脑一片空白的她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进卧室，关上门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床单被颤抖的手指抓起一层层的褶皱，她的双瞳被打湿，却倔强着不肯流眼泪。
　　她还不能哭。
　　开发案被敌对公司窃取的事情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陆珂踏进公司的瞬间，方才还炸开了锅的局面顿时鸦雀无声，她故作镇静地绕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着个人物品，然后抱着收纳盒径自走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亏得总经理还那么信任她，没想到跟男朋友串通一气当商业间谍。”
　　“陆珂还有脸回来，该不会是总经理又徇私帮她吧？”
　　“哎，看她收拾东西那表情就知道是来辞职的，做贼心虚啊……”
　　刺耳的议论声如黑压压的蚂蚁上树，陆珂面不改色地从众人中走过，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总经理，我是来辞职的。”陆珂把熬夜赶出来的辞呈往桌子上一递，抱着收纳箱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苏昱异常低沉而霸道的声音。
　　“不准走。”苏昱早料到陆珂会主动请辞，顺手将辞呈丢进了碎纸机里绞碎，握住她的手迫使她停下来面对他，“陆珂，你轻易辞职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公司不负责任，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
　　“总经理，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可是即使这件事情跟我毫无关系，也是我男朋友的过失，我不奢求您能原谅，只恳求您放他一码，不要起诉他！”陆珂放低了姿态，酸涩的声音让人不禁心生怜悯，她说着便要下跪求苏昱，却被他拦腰扶起。
　　“放过他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苏昱的眼神扑朔迷离。
　　“什么条件？”陆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要你，”苏昱突然俯身吻住了陆珂的嘴唇，耳鬓厮磨之际低声喃喃，“嫁给我。”

　　九
　　听说来探监的是个女人，简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珂，满心的期待却迎来了令他意想不到的宋亦夕。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宋亦夕一眼便看穿了简言的失落，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涂满蔻丹的手指从包包里拎出一张烫金的喜帖，“我分别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好消息是你要结婚了，坏消息是我不能去喝喜酒？”简言冷笑。
　　“错，”宋亦夕媚笑着将喜帖展开，好让简言看个仔细，“好消息是你的前女友陆珂要结婚了，坏消息是你即使出狱了也只能当宾客而不是新郎。”
　　“新郎……是谁？”简言声音暗哑。
　　“苏昱，怎么样，名字够熟悉吧？他就是给你那份绝密文件的人，他可真够痴情的，为了得到陆珂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监守自盗演了出好戏。不过陆珂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前脚刚入狱，她后脚就跟你撇清关系跟别人结婚。”宋亦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简言愈发难看的表情，趁机雪上加霜，“如果我没猜错，她至今都没来看你吧，这不是明哲保身又是什么？”
　　“你给我闭嘴！”简言怒吼。
　　“简言，我真是不明白，那晚你生日我说要把自己送给你，你却宁可丢了工作也不肯从了我，还悄悄搬了住的地方，让我一阵好找……”宋亦夕无视简言怒火中烧，继续加油添醋，“我有哪点比不上那个见风使舵的陆珂？至少我现在是来给你做担保的，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带你离开。”
　　“陆珂就是一万个不好，我也还是爱她。”简言笑得凄然，“宋亦夕，你可以滚了。”

　　十
　　教堂里奏起了音律和谐的婚礼行进曲，陆珂穿着洁白的婚纱，在伴娘的牵引下款步走向神父和新郎。她记得自己曾不止一次和简言勾勒过属于他们的婚礼，也许没有彩绘玻璃，也没有昂贵的钻戒，但只要新郎新娘是他们就足够了。
　　或许七年真的让一个人的细胞全部更新，不再是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他了，可是誓言应该是流淌在每一滴血液里永远奔流不息的。
　　“陆珂小姐，请问你愿意与苏昱先生结为夫妻，无论贫穷富贵都不离不弃吗？”神父温柔的目光投射在陆珂的脸上，她望着苏昱洋溢着期待和幸福的脸，潸然泪下，泪眼模糊中似乎看到了简言的轮廓。
　　可是简言却不会出现了，没有戏剧化的抢婚镜头，教堂紧闭的大门不会为了不速之客而打开。
　　“新娘喜极而泣是最好的回答。”苏昱微笑着将戒指缓缓套上陆珂的无名指，他明知道她此刻的眼泪是为了谁，但是那些都是过往云烟了。因为从苏昱遇到陆珂的第一天起，她就注定要成为他的新娘，他精心布置的棋局让婚网恢恢，疏而不漏。
　　也许，活在谎言世界里的人们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