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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月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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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时,清浅的月光如同流水,潺潺流照在头顶的枝叶上,树影就此斑斑驳驳地映于石面,石块大小不一,宛如笼着一层轻纱。
轻纱弥漫间,一只猫躺卧在其中一块石头上,石面的不远处还仰躺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人。
天空一片澄净,清晖漫漫中,那人的面容也被照亮,他缓缓睁开眼,眉眼温润,神情柔和。
江歇望着那轮快要成圆的月亮,淡声说道:“我曾想过,荒山野地之所,何来的伞呢?”
躺过一会,夜晚尚有些寒凉,他慢吞吞地起身,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一件衣服盖在自己身上。
躺下后过了片刻,他又侧躺过来,枕起一边手臂,“那把伞修修补补,就这么撑在那里,撑到了第二日破晓。”
也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许是今日的夜晚太静,困意止不住袭来,江歇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睡眼迷蒙地望了一眼蜷躺着的猫,又阖上了眼。
在入睡的前一刻,他低声说道:“夙追,虽然已经说过多次了,可我还是……”
“多谢你。”
渐渐地,呼吸变得安稳沉缓,如霜的月色还是在石面上脉脉流淌,江歇身侧的猫却不见了。
它化作了一个闲坐的人。
那人垂眸静看了一会身边熟睡的江歇,而后徐缓地伸出手,轻抚向他眉间,指面若即若离,触在那一点细微的伤口上。
少顷,夙追移开了手,指下的伤口却全然消退了,江歇的眉间无暇如初。
又看了一会,夙追道:“我一直都知道。”
而后,他望向高悬于夜空的朗月。
百年已过,明明很多事情都变了,可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月色亘古如旧。
村子西面曾有一座大山,忽有一日天降暴雨,天空雷霆万钧,对着那座山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大山不见了,出现了巨石滩。
夙追一直都知道,百年之前,天降雷劫,真正要劈的不是这座山,是彼时在这山间历劫的那只妖。
它想飞升成仙。
夙追也原本不是夙追,他是那座大山的山灵,他一贯沉睡在此,直到,那只妖的到来。
那天本也是个万里无云的月夜,奈何风雨忽至,乌云蔽月。
雷劫之后,那只妖不知所踪,大山不见原貌,只剩下了巨石滩,原本的山灵自然也不复存在。
山灵破碎,拼凑了近百年,才拼凑出一个夙追。
所以夙追从来都不是妖。
道士说村中有妖气,巨石滩中妖气最盛,也从来都不是因为夙追。
天降雷劫更不是夙追的劫。
那只妖才是。
山灵从没想过替一只妖挡劫难。
他们在雷劫那日之前,无亲无旧,素昧平生。
山灵只想当一座山。
就如夙追还是一只猫的时候,他只想当一只猫。
山灵其实也并未做什么,他只是见到那只灰鹤被倾盆的雨水淋得太过狼狈,替它——
挡了挡雨。
山灵自然也知道,那些雷劫因妖而来,但并不受妖所控。
所以山灵从不怪那只妖,他从来只怪彻夜的雷电,劈得不够精准。
山灵如此,夙追亦然。
百年之间,他不很在乎那只妖的去向,也不很在意它的死活。
命中带劫,劫后逢生,夙追是山灵的生,那只妖既能引来如此大阵仗的雷劫,自当有他绝处的生路。
至于夙追为什么是一只猫,而非一只羊,一尾鱼,一头鹿或者一棵树,一块石头,一阵风,一朵云……
其实很简单,也没什么特别的,只因为他彼时想当一当猫,就如此去当了。
若是往后想当一当别的,他也乐意去当。
只待时间,不须太多也不能太少,够他慢慢拼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