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平地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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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声响，凳子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澜婴将这位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在脑子里砍了无数刀。
突然门外传来宫战的清傲的嗓音：
“在玉峰山随便寻一处地方，埋了这东西。碑文就写，‘锵州江家村澜婴之墓’。”
而后是连苍惊诧的回应：“这片山龟鳞甲不是将军贴身之物吗？你让我去埋了给里面那位修衣冠冢啊？大婚在即，人还没过门，先修个墓是咋回事儿嘛？”
“让你去就去，何时变得多嘴多舌了？”宫战微怒。
“将军，这有违常理之事若是做了，属下担心将来要后悔今日之举……”
门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为她筑墓事宜。音量完全没有避讳，澜婴不用爬房门听墙角，便已一清二楚。
她回过神来，已是冷汗涔涔。宫战究竟埋了什么东西，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他真的不想要我活着。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何时落下的氛围更为令自己恐惧。
宫战加固了将军府的覆雨阵，澜婴不想被乱箭射成筛子。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偌大的府邸，一片枯叶都没有。她只能关在房里硬憋逃走的计策。
她抬头望着房梁，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笑出了声响。
明月洒下满地清辉，五更时分的静谧被婢女青初一声尖叫打破。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出现在宫战的房门外。
宫战刚醒，正在更衣。听闻澜婴悬梁自尽于寝室之中，他手上的动作骤停，一个转身便原地消失了。
“姑娘屋内灯光昏暗，房门上有一人形黑影悬于半空之中若隐若现。我拍门半晌，并无人应答。便绕到窗口，往里一瞧，里边的人竟然自缢了。”青初跟着连苍，把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这下把人埋进去就行了，还要什么衣冠冢。”连苍惋惜地叹道。
宫战五味繁杂，他有些许愤怒，也有些许懊悔。然，揣门而入的一刹，嘴角又不经易地扬了起来。
他一抬手，屋内的烛灯尽数亮起。看着房梁上，悬着澜婴的青衫，里边塞着几个枕头。背上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等字样。
他随即朝慌忙赶来的二人丢下一句话：“收拾干净！”便疾步离去。惶恐不安的青初，双脚一软，跪在了屋内。
宫战并未差人四下搜寻，脸上的不悦早已尽数褪去，反倒一脸玩味地径直走向停靠在将军府的马车处。
他来了？怎么这么快？！
澜婴提心吊胆地盯着月光下的人影，不紧不慢地从她左侧绕至右侧的马车尾。
她屏着呼吸，抱紧车底横梁，身体不敢动一分一毫，可心里却翻江倒海，至少想了一百种死法。
“咚咚咚”连着三下，一个手指扣击轿箱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便是宫战那低沉的嗓声：“本君有要事须往天牢一趟，你若再惹出祸端，必将你斩杀，绝不留情！”
澜婴自以为绝妙的金蝉脱壳，竟成了瓮中捉鳖。心里虽有不服，可孰强孰弱，已分高下。
她缓缓将脑袋瓜从车底探了出来，抬眼望着单手倚在箱尾处的宫战，那脸上的半张修罗面具，在月色下更显冷傲。在确定那半张刀刻般的冰山脸上，怒意已不那么剧烈后，才不免尴尬地说道：“还以为，你现在就要把我撕成两半呢？”
“那也未尝不可。”宫战朝轱辘上踢了脚，便走向车头，一撩轿帘上了马车。
刚坐下，澜婴也掀开轿帘，钻了进来，规规矩矩坐在了他侧方。
二人相视对望，百罪皆生。
澜婴觉得，跟宫战比强硬吧，自己毫无胜算；比心机吧，无奈人家长着七窍玲珑心。她横眉冷对又怕被一掌打死，她万般讨好，又无比尴尬。
马车动了，宫战的眼眸也动了。目光缓缓落到她的坐处，又再次上升与她对视，比先前更凶狠了。
澜婴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将二人距离拉开了些。
除了马蹄落地的嗒嗒声，就是车轱辘碾轧地面石子儿的声音，这相当诡异。
她转头避开宫战的直视，假装若无其事地撩起轿窗的挡帘，滴溜着眼睛看了一圈，没发现一个卫兵。难道将军出门不带侍卫吗？她纳闷。
“还真是个怪人。”澜婴嘀咕着，斜眼瞟了一下宫战。
他一身武将官服，此刻阖了双眼，冷得像一尊石像。
澜婴试探地问道：“替将军挡那致命一箭的确是功在今朝，利在千秋之举。如若非得许我一身荣华不可，何不赏我良田百亩，金银无数？而男婚女嫁若非双方自愿，便是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就加点儿蜜拌着吃！”宫战打断了她的唠叨，仍然闭着双眼小憩。
乍一听这死乞白赖的口吻，是要跟她纠缠到底呀。但一想到自己的身后事都让他给安排了，心里就像灌了黄连汤，苦得慌。
为了海柳秘盒里的绢信，澜婴不想再逆着他。见碰了钉子，随即改了话头，奉承道：“我藏身如此隐秘，还是躲不过将军法眼。将军果真智谋超凡，举世无双。”
“覆雨阵被我加固了。除了藏在马车底下，还能有何方法，堂而皇之地出门？还知道声东击西。”宫战不屑地说：“雕虫小技。”
“你当真不生我气？”她说。
“今日起，你大可随意外出，无须跟我禀报。但若是为了找绢信，再去我房里乱翻，就砍下你双手喂狗。本君不介意随时将你劈成两半，血溅当场。”宫战睁开眼，看着她一身家丁打扮，因为刚才钻了车底而灰头土脸的样子，他抿了一下薄唇，立刻把目光从她身上移走。
他在嘲笑我？！
澜婴清楚地看到，宫战脸上掠过的笑意。火气一下子就上了头：
“将军要杀我这小小蝼蚁不过手起刀落罢了，何须煞费苦心兜个大圈子，难道是要寻个替天行道的理由不成？”
“你猜！”
“除了用绢信要挟，你还会什么？！”
“别的不会！”宫战面无波澜地答道。
澜婴从未遇到过如此的沟通障碍，气得一时无话可说。
……
“救救我，救……”一个守门的狱卒死在牢门边上，里面的的囚犯赶紧伸出手，去掏钥匙打开牢门。
这群囚犯之中，有个上半身被铁链十字交叉捆绑着的小胡子，在逃跑之际，瞅了一眼隔壁的赵猛志，遂被他手上脚上的大铁链子震惊。能给上铁链的囚犯，都是狠人，受刑皆比普通囚犯来得重。
小胡子看赵猛志不但铁链比普通囚犯粗了好几倍，铁链一头还扣着比脑袋还大的铁锁，这八成是个狠中之王啊！
小胡子眼里放光，一脸钦佩，便顺手也打开了他的牢门，喊道：“他娘的留下来迟早也是个死，不如跟老子一起逃！”
赵猛志起身，双手各抓起一个铁锁，跟着一群人往大牢外走去。他腿上拖着铁链铁锁，那每一个铁锁足足都有三四百斤，在地上发出“哐哐”的声响。
还未到大门口，跑在前头的几个人，就连滚带爬地转头折了回来，一个个面色惨白，像灵堂里的蜡。
小胡子囚犯喊道：“发癫啊，都他娘的回来干嘛？”
“不回来就真的活不成了！”
“妖怪 ，有妖怪！”
这群人边跑边吼，跑在最前头的，已经冲进牢房，还自己给上了锁，倦在牢里一个落角瑟瑟发抖。
顺着这些囚犯手指的方向，小胡子和赵猛志一眼望去，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四处飞溅的鲜血。一只绿啦吧唧的庞大大物卡在大门口，嘴里吐着青丝，八只茸毛大脚倒插在八个守卫的天灵盖里，吸食人髓。
“去他娘的，什么鬼？！”小胡子一声惊呼，也转身往后方跑，还不忘拽上赵猛志一起：“老子今天救了你，以后要是有命出去，你得报答老子，记住了？”
任凭他怎么拖拽，赵猛志竟闻风不动，丝毫不为眼前之物所惧，只是冷不丁儿地说了一声：“好。”随即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小胡子赶紧松开抓着他铁链的手，在背后喊道：“你头铁呀？给老子回来！”
赵猛志抡着用来锁他的一双铁锁，跟使的大锤一般顺溜。他一个跃起，便朝着门口扑了过去。
此时，晨光熹微，陵安街上出行之人很快就会渐渐多起来。
澜婴被宫战戗得忍无可忍正要发火，马车突然骤停，她一个踉跄，径直扑过去把闭着眼的宫战摁翻。
脸上的汗毛一根根的全都立了起来，她双手无处安放，睫毛像蝶羽一般，不停地扑扇在宫战脸上。
澜婴趴在宫战身上，隔着衣襟都能感到，胸前有飞速撞击着她手掌心的感觉。
只见宫战喉结动了一下，脖颈以上越来越红，突然一个暴起翻身，便将她推开，许是用力过猛，澜婴又一个踉跄，脑袋撞在了轿箱上，双耳“嗡”地一声长鸣。
她瞬间酝酿了上百句骂人的话，还未来得及说，便见轿门的挡帘用力地跳动了一下，宫战以疾风之势，跳下车去了。
澜婴揉了揉被撞的脑袋，想着宫战平白无故对她的凶狠举动，整个人快炸了。一瞪眼浑身是胆，非得跟他翻脸不可，便跟着跳出了马车。
马车正停在陵安街与瑞安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往前转个弯便是天牢。
此时天色灰暗，一路上街道四周跟往常一样静寂，只有一些早点铺子刚刚点灯，星星点点的几个路人。
十几块瓦片至屋檐上飞下来，砸碎在道路上，迫使宫战的马车骤停。
有妖气！
澜婴心下一惊，立即警觉地环顾四周，跟宫战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东北角，天牢方向的一个屋檐上。
“嘎吱，嘎吱”一声接一声的脆响，听起来像是许多关节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屋檐上的瓦片成片的垮落下来，碎了一地。
这是……难道是……
这种熟悉的恐惧在心里肆意蔓延，令澜婴感到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炙热难当。
此时屋檐上“啪啪”两声，两根折了一弯的树杆，叩在房脊上，毛毛乎乎的更像是巨大的一对蜘蛛腿。随后从这两根之间探出一个青面鬼首，摇头晃脑猛地一张嘴，吐出万条青色发丝，在空中交织缠绕，往马车奔袭而来。一股尸臭随之扑鼻而至。
“鬼八脚！”澜婴瞳孔骤缩，一声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