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否定》圈圈蛋

8、未来

　　只有来自心灵深处的触动才会沉淀在时间里。

　　“你想过恋爱吗？”

　　“想过。”

　　姜黎曾有过一场短暂的暗恋。

　　那时情窦初开的她像很多少女一样幻想过浪漫的邂逅，那个带着皂角香气的少年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姜黎第一次看到“意气风发”四个字在一个人的身上演绎的那样完美。

　　高一届的学长，时刻保持礼仪风度，全校第一的理科天才。

　　姜黎入学第一周就注意到他了。

　　是在操场上，被篮球正中脑袋的瞬间。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检查姜黎的通红的脑门，轻声询问她是否无恙。

　　夏日的暑气被清爽还带着香气的风从中破开，就连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预备铃响起，少年俯身将滚到一旁的篮球捡起，对着姜黎笑得温柔：“我没用香水。”

　　他将手中未开封的冰镇饮料递给姜黎，“我是高二七班的方栎铭，你如果身体不舒服就来找我，我先去上课了。”

　　姜黎没去找他，只是之后总会在时间相同的那节体育课多看他几眼。

　　后来他辍学了，有人传言是因为他和美术老师搞到一块去了。

　　不过姜黎并不在乎。

　　在她心里，美好的事物只会停留在某一个瞬间，与其如此不如就让它漂浮在空气中，永远不要落地，不要沾染上那些污秽世俗的灰尘。

　　所以她不会告白，也不会在意他的结局，她喜欢的只是幻想中的他。

　　说来也巧，去年姜黎回母校探望班主任，又见到了他。

　　他现在是一名音乐老师。

　　原来他当年不是辍学，而是转学，转到了一个艺术高中。

　　除了这场暗恋之外姜黎还谈过一场更短暂的恋爱。

　　她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兼职时遇到了南先生。

　　“一杯摩卡，加奶油。”

　　“请问在这喝还是带走？”

　　“在这喝。”

　　每天下午接近一点的时候，他就会出现，点上一杯热摩卡，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

　　另一个店员告诉姜黎，这个人姓南，是对面报社主编。

　　难怪总是穿得西装革履。

　　一周后，一张木质香纸片被交到姜黎手中。

　　还是那位店员，她说这张纸片是南先生让她转交给姜黎的。

　　白色的纸片上仅仅在中间用黑笔写了个单词：

　　Lyspunkt

　　你是我悄然遇见的光亮。

　　顺其自然地在一起后，两人聊得最多的便是未来，幸运的是，他们的人生规划中都有对方。

　　好景不长，姜黎很快就发现了两人之间一些无法跨越的东西，他们的观念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看似相似却背道而驰。

　　姜黎追求自由但基于现实，而南先生却是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

　　姜黎经常觉得南先生过于浅显，南先生则认为姜黎过于死板。

　　两人从没发生过争吵，他们顺其自然就散了。

　　就连暑假都还没结束。

　　后来姜黎当时最好的朋友问她：“你还爱南先生吗？”

　　姜黎思考片刻后回答：“也许一开始就不是爱。”

　　只是两个相似灵魂的互相慰籍罢了。

　　姜黎今天话很多，余年就静静地听着。

　　“那你呢？”姜黎话头一转。

　　余年长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姜黎理解地点点头，余年这种人确实挺招人喜欢。

　　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余年继续说下去。

　　感觉到他似乎是不想说，姜黎主动开口：“那你想过未来吗？”

　　“我的未来......”冰冷的空气吸入身体，余年的眼中一片凄凉，“我没有未来。”

　　姜黎有些诧异，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余年口中说出来的。

　　余光注意到姜黎惊讶的表情，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没什么，有未来的人很少，尤其是处于不同世界的人。”

　　姜黎有些释然：“是啊，有未来的人真少。”

　　天上的星星是那样多，指不定哪一颗会突然消失，除了可能正盯着它的少数存在，其他人都不会发现，日子还是照样过。

　　余年眨眨眼，似乎想尽力隐藏下什么：“宇宙中会有平行世界吗？”

　　“会有吧，至少现在科学证明是有的。”

　　姜黎喜欢低着头走路，强烈的眩晕感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甚至怀疑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当然事实证明这只是正常眩晕。

　　但她还是会好奇，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那边的“姜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余年突然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侧过身，撑起一条胳膊弯曲支撑住头部，兴致盎然地看向姜黎：“如果平行世界的你过得是你理想中的生活，你会去那里替代她吗？”

　　“不会。”姜黎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背叛我自己。”

　　“我也不会。”

　　余年说完后又补上一句：“但我会悄悄拿走一些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东西。”

　　姜黎倒也没想到余年会这么坦诚，也学着他的姿势侧过身，与他对视：“比如？”

　　无关痛痒的东西会是什么？

　　“秘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难以捉摸。

　　石头硌得胳膊肘有点疼，姜黎揉揉胳膊换回平躺的姿势。

　　“嘭！”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裂，又有几个星星悄无声息地暗掉了。

　　“阿嚏！”姜黎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有点冷了，我们下去吧。”

　　海水整个崖壁冲刷的无比光滑，白天还好，可以清晰分辨哪里有水哪里没水，到了晚上，黑暗使他们每走一步都要多加小心。

　　本就轻微夜盲的姜黎只能在余年的搀扶下一点一点用脚探着路，缓慢往下挪。

　　刚到平地，姜黎就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个满怀。

　　小孩手上还拿着几根火候正好，冒着热气的肉串。

　　“对不起，对不起，小智快给阿姨道歉。”一个看起来年龄和姜黎相仿的女生跑了过来，一站定就压着孩子给姜黎道歉。

　　“没关系。”姜黎摆摆手，随后蹲下与小女孩平视，“以后拿着尖锐物品不要再乱跑了哦，你看上面这个尖，万一扎着怎么办？”

　　姜黎并没有多喜欢小孩，只不过看这家长不着调的样子，还是提醒了孩子一句。

　　女生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就要塞给姜黎，吓得姜黎赶紧往后退。

　　“你衣服粘上油了。”女生指了指姜黎衣角。

　　姜黎低头一看，羽绒服膝盖部位被小女孩蹭上了一块不小的油渍。

　　见姜黎还是不打算收钱，女生直接抓住她的手迈向几米开外的热闹聚会：“那这样吧，反正你是一个人来，和我们一起烧烤吧，我们买了很多好吃的哦。”

　　“我不是......”姜黎想把余年从身后拽过来，却怎么也没摸到人，回头一看，余年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再一回神，人已经被拉到椅子上坐下了。

　　周围一下多了五六个人，姜黎作为一个99%的i人此刻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心里骂了余年几百遍，脸上还要保持微笑。

　　“我有点事......”姜黎刚要找借口离开就被旁边的人硬塞过来几串羊肉串。

　　从出来到现在姜黎还没进食，现在还真有点饿，更何况眼前闪着油光的羊肉串仿佛长出两只触角不停在摆动着引诱她。

　　不管了！

　　羊肉串送进口中，油脂瞬间爆开，混合着碳烤的羊肉香味，可谓一绝。

　　周围的女生都热情地和她聊天。

　　交谈过程中得知这几人是大学舍友，把她拉过来的女生叫王蕊，也就是小孩的妈妈，孩子她爸和王蕊是青梅竹马，大学毕业两人结了婚，不到一年生下了小智，小智还没满月爸爸就死了。

　　姜黎没问孩子爸爸怎么死的，她看着正和小智玩得欢脱的王蕊，不免有些羡慕，又有些敬佩。

　　羡慕小智就算是只有妈妈的陪伴也能成长的这样可爱，敬佩王蕊独自一人抚养孩子还能保持如此轻松的心态。

　　吃完饭姜黎婉拒了和她们一起住帐篷的提议，走到路边准备在手机上叫辆车。

　　马路对面的车吸引了姜黎的视线，正是今天余年开来的那辆。

　　这里没有人行横道，看了看两边都没有车辆经过，姜黎迅速跑到对面。

　　余年果然在车里。

　　无名之火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姜黎一把拉开车门，沉默地坐上副驾。

　　“回家喽。”余年毫无眼力见，见姜黎坐上来就要发动汽车。

　　姜黎绷不住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过于年幼就接触到鸡飞狗跳的生活使姜黎养成了一个易燃易炸的性格，她已经给了余年充分的耐心，可如今再也没办法忍受了。

　　见余年还在装哑巴，姜黎火气简直要从天灵盖喷射出来：“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不觉得突然消失真的很没有礼貌吗？”

　　余年低垂着眼眸，唇线抿得很直，纠结片刻还是选择隐瞒：“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

　　姜黎的耐心彻底消失，她一脚踹开车门，正欲离开却被余年拉住。

　　余年眼底的哀求和悲伤尽数传递给姜黎，“再给我一段时间，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唉。”姜黎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车上。

　　“抱歉，我刚才......”

　　“你看那儿！”

　　姜黎忍住想扇死余年的冲动，向车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