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依落雪天尽处》菊花烙

6、凶险

　　紫宸心里默默地数了数天上落下的雪花，当第三十二片落在他的唇上时，他不禁抱臂颤抖不已。从来，他就不知道仙境竟是如此寒冷，方才那长老前来，待人散尽，他便拉着落雪入了洞穴，临进洞时，落雪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因此，便不敢私自跟随入内，就在这寒风呼啸的悬崖上一直站着了。
　　半晌，紫宸又拉了拉身上的裘皮，本想对着双手哈口热气，却不想气刚出了口，便化为雾色，到达手掌时，就成了细小的冰晶，可见此处是极致地寒冷，无力地抬头，他面上满是无奈，随即又使命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发泄什么，最终气急败坏地在洞口来回踱步。
　　再见那已被冰封的黑炭，现下是想要烧也无法了，而就在他快要忍不住闯入洞时，只见落雪搀着老人出来了，他们相互说着什么，光长老就不住地顺着银白的长须哈哈大笑。
　　“呆子，还不快点过来拜见师傅！”他们穿过洞口来到雪地之中，紫宸便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只是这耳边的风雪声太大，他就只听到了落雪沉着脸来到他跟前没好气道。
　　“啊？”紫宸一下子懵了，只是应了声，却是不知所措。
　　“啊什么啊，真是个呆子，光长老要收你做徒弟，你还不赶快拜师，磨蹭什么！”落雪是见不惯紫宸那傻不拉唧的模样了，便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半晌，都没摸出什么，只好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最终敲得手疼，便恨得牙痒痒，心里是无比的悔恨，当初就不该带他这个祸害来，现在那铁扇被没收了不说，还因光长老见他一副好相貌，硬是要收了他！
　　心想，这可苦了她了，以往光长老见着好看的人儿就想收下做徒儿，却不予以管教，总是叫她这个大忙人代理后事，看来，这次凡间开春她是无法参加那什么武林大会了！
　　最重要的是！这次光长老是点名要她教管好这呆子，说什么手里可有她触犯门规的证据……不就是把他的破铁扇偷了嘛！
　　“我，我……”
　　“你什么你，快给我拜！”落雪本就不爽，他再这么一呆，气焰难消，就一脚往他的脚踝处踢了去，这下可好，紫宸一个不稳就跪了下去，光长老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忙上前扶他，道：“好好好，好徒儿快快起来吧。”
　　“这位老人家，你是误会了，我只一介凡人，又……”
　　“又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嫌为师的没给见面礼，那好办！”闻言，落雪‘哼’了一声，这老狐狸还真会演，方才在屋里是又叫又骂的，说什么她真是胆大妄为，居然带了个野男人回来，现下别人不领他的意，他反倒还巴结得慌！
　　下一秒，落雪只见他从宽袖里掏出他刚收回的铁扇，那眼就瞪直了，而其中气焰不减，像是随时都会冒出火苗将那张通红的笑脸吞噬。
　　紫宸虽呆，但还是感到了身后传来隐隐的杀气，而见光长老手中的铁扇，便知，他是闯下大祸了，虽然与落雪相处不久，他却知她性格暴躁，这东西不是她的武器么，难道说她是因他到来受了罚，所以被那长老收了回去！
　　思已至此，紫宸再无法正常思考，算起来，还是这仙姑救了茶庄的百姓，他怎好夺他人所爱，而他为凡人，又如何能修成了仙，于是，他握了握拳，向光长老道：“多谢老人家的厚爱，只是在下真是受不起这礼，不如就给仙姑吧，毕竟她救了茶庄的广大黎民百姓。”
　　闻得他言，光长老笑意越发的深重，随之他不再多说什么，半晌，他只是抚了抚胸前如雪的长须，才道：“我想，落雪是没有和你说清此地的规矩吧！”
　　第一次听闻落雪的名字，紫宸只觉与她本人极为相称，不过又见她一脸的怒气，便想，这仅仅局限在他和她的初遇，那时她宛若仙子站在银松的顶端，一身浅蓝的衣似乎要与周遭的雪景相溶，可待她开口，却大打折扣，俗话说得好惟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而女仙亦是如此。
　　紫宸兀自想着心事，丝毫忘了光长老的问话，不过光长老是不急，缓缓来到他跟前，一把揽过他的肩，沉沉道：“首先，我们这儿不是仙境，她不是女仙，我也不是仙君，此地名为寒冰洞，是冰妖一族聚集之地，所以，并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落雪是知道老头又要来这招，有时候她就想，或许别人都被他慈眉善目给骗了，而平日里以大欺小，卑鄙玩阴，他就是最拿手了，凡人不就是脆弱地怕人要挟，怕妖魔鬼怪么！
　　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她却不敢上前打扰，只能以眼神传递心中不满，可光长老喜见这难得一见貌似仙男的凡人，岂能轻易放他，就不顾落雪的仇视，换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紫宸，好似在告诉他，他并没开玩笑。
　　“老人家，您就别说笑了……”
　　紫宸话为完，只闻‘呯’的一声，离他三尺开外的银杉忽然着了火，不一会儿，就燃成了灰烬，那地方即刻冒起了滚滚黑烟，即刻，他便感到双腿酸软，只因，他分明见到是光长老双眼射出两道光芒，直直向那大树奔去！
　　“老夫从来就不会开玩笑。”
　　光长老攀在紫宸肩上的手，忽然又紧了紧，这下落雪也不敢再臭着张脸了，因为对冰妖来说，是最怕那些火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头使出这种法术，只一瞬，好好的树就成了一抹黑灰，心里忽然就担心起紫宸来，便壮着胆子上前，道：“老，老头，能否让他和我谈谈。”
　　闻言，光长老倒不为难，一把放开紫宸，届时，落雪就趁机拉走了他，一路疾步，他们来到悬崖边缘，落雪才拉他附耳，道：“你就别倔了，等会惹怒那老头，没你的好果子吃！”
　　“可是……”
　　“不用可是了，答应他你不会少块肉，你就快快应下，别害人害己！”
　　“仙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紫宸不解，直觉落雪是害怕那老人了，可又不肯相信他们这般模样会是妖魔，况且，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要当什么神仙。
　　“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什么仙姑，但是我也不会害人……”被紫宸如此认真的看着，而也为了能保住他的小命，就只好承认光长老所说为实，但又恐他惧怕，只好细细声道，同时还不好意思，但说得具体点就是她越发的没了底气，面上渐渐泛起红霞，毕竟，当初是她骗了他。
　　紫宸被震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而光长老似乎也等得不耐烦了，便朝他们所在之处，喊道：“这么久都没想好，是否要我来做决定？”
　　见紫宸的面色变了，落雪心底闪过一丝不安，却不敢对上他的眼，一面闪躲，一面想着他恐怕是不会答应了，都说人怕妖，人恨妖，今日她是亲眼见证了。
　　不过，那小小的不安很快就一扫而过，落雪就想，死活是他自己的事，她没必要大发善心来怜悯他，况且看他那样，好似她欠了他什么，从来没在凡人前如此卑微，她心里猛的又恨了起来，一转身，就想离去，却不想，又被他捉住了衣角，他再没发话，只是扯着她一路来到光长老跟前，一字一顿道：“既然老人家要强人所难，那就要了在下的命罢，只是她是无辜，就不要祸及他人。”
　　紫宸才说完，远处的雪山忽然一下子就崩了，覆盖在山体的厚厚白雪炸开了，滚滚地滑向山谷，而与紫宸一样，落雪也惊呆了，直直望向光长老，他却是满脸的诧异，随之两手一摊开，以表无辜。
　　“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未等两人开口，光长老脚下便捻起了云层，随后化身一道金光朝山崩的地方飞去。
　　毕竟是凡人，且懂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紫宸是吓坏了，久久都无法言语，直到落雪狠狠将手甩开，他才稍稍回过了神，见她亦要化雾离开，他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把又扯住她的衣角，道：“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那老人家说要我俩在此等候的……”后话，紫宸再说不出来了，此时，落雪已离地以最快的速度尾随光长老而去，丝毫不顾掉在半空的紫宸，而突来变故，呼啸的寒风大口大口灌入肺部，紫宸再不敢张口，同时又眯起了双眼，只是死死地拉着她。
　　还好，她速度够快，没多久便落地了，她一个旋身，紫宸再捉不住那薄薄的布料，便一屁股摔在了地面上，来不及叫疼，耳边又传来一阵爆破之声，他欲伸手挡住，却未感到有热气，再一睁眼，只见前方是一个幽黑的洞穴，内里是诡异的红，好似夜色下的萤火虫，斑斑点点。
　　“落雪，这是……”
　　“想活命，就别再跟着我！”
　　霎时，落雪变了妖样，散乱的发好似被冰霜给凝结了，高高地竖起，又如火焰的模样，参差不齐。柳眉上像是被霜沫给覆盖，虽是白色，却有些晶亮，额上的印越发的浅白了。一身浅蓝瞬间化为雪瓣的模样，许许多多交织在一起，成为长长的外披，原本玲珑的身姿越发显露。
　　许是变了妖，紫宸看落雪的脸，只觉有了些戾气，再不是初遇时女仙的模样，她一双眼凌厉地扫过紫宸，口中的话也似有冰凉之意，而后头也不回，入了那洞去。
　　很奇怪的，方才那爆破的迹象很快就消失了，落雪也是凭着记忆才来到此处，但见光长老设下的结界，她只好以身涉险了，看来这爆破并不寻常啊，否则他怎会动用如此强劲的结界，她硬是用了三层的法力才勉强通过了。
　　而刚入洞内，落雪只觉浑身刺痛，犹如被火灼烧，而方才耗费太多真气，她一下子无法凝聚冰霜罩身，才走出了三尺，便一个踉跄倒在了石壁之上，再看不清前方的路，落雪开始呼吸困难，随即嘴角又朝上勾了勾，是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许久，她只觉头昏脑胀，双眼再也睁不开，直到唇边又传来了许些凉爽，她才挣扎着眯起了眼，届时，睹见那张绝美的容颜，才又哼笑一声，觉得自己越发的没用了，才片刻不见那凡人，竟思念起来。
　　“落雪姑娘，落雪姑娘……”紫宸见落雪虚脱得很，而红唇越发的干裂，便以为她是渴了，只好抖下裘皮上的雪晶给她止渴，跟着她动了动，又丧气地合上了眼，他只好蹲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唤起她的名字来。
　　面上又是一阵的冰凉，落雪又清醒了许多，她再一睁眼，就把紫宸看得仔细了，本想骂他，但因身子虚弱，话才出口，倒与蚊吟一般，“死呆子，你不怕死的跟来干嘛……”
　　“姑娘一个女人家家都不怕死，我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又怕什么，你快别说话了，方才在下见你久久没有出来，怕你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谁……要你管了。”紫宸俯身下来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掌挥开，只是她力道不大，他一把就抓紧了她的手腕，是一片火热，她身子烫得厉害，像是染了风寒，可思已至此，紫宸才又轻摇了头，自嘲，她虽不是仙，但也非凡体，又怎会生这样的病呢，定是中了什么法术，才会如此罢。
　　落雪浑身无力，只好顺势靠入紫宸怀中，可就是这么一靠，她却觉得身子大好，心里就琢磨着，难道是她送他的裘皮起了作用。于是暗自庆幸，今日若不是他，恐怕真真要死在这洞里了。
　　“姑娘别怕，在下这就扶你出去。”
　　“谁怕了，不过我师傅他……”
　　“看姑娘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万分的憔悴，就算是找到了那老人家，恐怕也是个累赘吧。”紫宸蹙起了眉，对着落雪就是一番说教，而她自知无理倒也没有再多言，只是任由着他扶着自己一步步朝着洞口处行去。
　　一路走着，落雪虽是昏沉，但也隐隐感到四周似乎有双眼在监视着他们，就越发地靠近紫宸，直到两人亲密无间，她才小声道：“这洞内有古怪，你还是小心些。”
　　紫宸本是细细听着她的吩咐，但一抬头便扫过落雪如血娇艳欲滴的面颊，心里竟闪过一丝异样，随之他只觉心跳加速，才发现两人似乎太过亲密，但此刻他是不能将其推开，心中只好默默念着经文，以平息内心的骚动。
　　而落雪是不能理解紫宸的所作所为，只是越发靠近洞口，她就越加恢复了，一下子来了力气，腾得站直了身子，喝道：“呆子就是呆子，我不过叫你小心些，你却念起了经来，真是不可理喻！”
　　“我看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吧，本就是个妖，偏偏要称自个是仙，你师傅叫你在外候着，却要自不量力，到头来还让我这个凡人来救你——”正骂得起劲，紫宸忽的捂住了嘴，才不让那些话，源源不断地说了出来，反正刚才也不知怎么了，他就是脑子一热，就把心里有的没的统统倒了出来，这会儿，只见落雪气得发青的脸，心想，他算是完蛋了，此女虽是如所说那般，但总归吃软不吃硬……
　　最终，紫宸只见她衣袖一甩，脸上似有重物压制，而后是天旋地转，周遭雪白一片，许久，他才醒悟过来，只见白茫茫的天空，手中一片冰湿，再一打量，才知自己是被她打得出了洞穴。
　　连忙起身抖了抖衣衫，届时，从他胸中落出大片的冰霜，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规律地飘落，终于形成三个字来：‘找云清’。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