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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梨花先雪】5.草木枯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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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丛衾澄。
“嘘——”丛衾澄竖起手指抵在喻清璱唇前,示意她小声一点。
这树洞与幼时相比挤了不少。
这五年丛衾澄的个子拔高得很快。大概是出身武将世家、从小习武又有点异国血统的缘故,她眼下都要比京都里娇滴滴的同龄大小姐们高出半个头了。
喻清璱此时也不过刚好能站着,更不要提只能单膝跪地的丛衾澄了。
“衾澄姊姊,两位阿兄去比箭了。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丛衾澄往外探出身,勘察片刻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转而把目光投向喻清璱,见小孩儿脸色还好才放下心来。
“午膳用过了?”
喻清璱点头,“姊姊,你都没怎么吃,肚子不会饿吗?”
丛衾澄不忍说出饭菜太过难吃的真相,心疼而又一言难尽得解释:“我早上吃得太多,现下不饿。”
喻清璱再次点头,她看着丛衾澄眼里的光逐渐黯淡,然后缄默不言。
喻清璱到底年岁小,不知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沉寂。她不合时宜地问道:“衾澄姊姊,你不去同他们比试比试嘛?”
清璱眨了眨眼,觉得奇怪。
丛衾澄爱好武术,经常缠着丛抒则教她,哪怕平日里独自前来,也会在这清欢园里练上许久。
“有什么好比的。大哥擅射,二哥更是无所不通。”丛衾澄漫无目的地盯着树洞外。
“可衾澄姊姊也不差的。”
丛衾澄看着喻清璱认真的模样,微微扯了扯嘴角,可依旧心不在焉:“是吗?”笑容转瞬即逝。
喻清璱这才明白,往日爱嬉皮笑脸的衾澄姊姊,不开心了。
“他们总会来找我的,我就在这等着。”
丛衾澄性子固执,很多事情她自己也明白,可就是不愿承认。她知道自己不能如五年以前那样任性了,可及笄之年将至,她只能抓住幼稚的尾巴再做些无谓的挣扎与反抗。
她无奈地苦笑,侧耳听着远处两位兄长的嬉闹声。
喻清璱还小,不知道她为何都如此反常,但她愿意默默陪伴丛衾澄躲在树洞里,只要和丛衾澄在一处,她就会觉得很开心。
日头开始往低处滑落,树洞里也变冷了。
丛衾澄时而给喻清璱讲讲外面的事,时而自顾自地发呆。
喻清璱从咿呀学语起话就不怎么多,现在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缓解眼下的压抑氛围。
她生疏地想引起什么有趣的话题:“衾澄姊姊,上次你送来的话本子,我只读了一半,姚棠阿姊就收去了。”
“阿姊也不肯给我讲了。”喻清璱小心地询问:“后半部分,是什么呀?”
听到身边人讲话,丛衾澄才回过神来。
“哦?读到何处了?”
“唔……读到那位大小姐误闯到花楼,被一位男子救下了。
丛衾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她一听清璱讲,就心知肚明接下来的情节。
然后男子救下大小姐,却意外中了合欢蛊毒,然后……
“噗嗤。”
丛衾澄想到姚棠姐临走前对自己的嘱咐,顿时忍俊不禁起来。
“嗯?衾澄姊姊笑什么?”喻清璱歪头。
“我们还是在这躲着罢,不然姚棠姐看见,又要怪我给你的话本不正经了。”丛衾澄尴尬地笑笑,觉得还是不要讲给喻清璱听比较好。
先不说姚棠姐知道会如何,喻清璱能不能听懂、听懂后是什么反应都是未知。
“啊?”
喻清璱本还感慨丛衾澄终于笑了,结果这话题刚开始又被终止了。
“等你大些就明白了。”丛衾澄故作深沉地点头:“现在听姚棠姐的,收了挺好的。”
喻清璱还要再问,可丛衾澄不再答了。
她也安静下来,却被凉得打了个寒颤。
靠着冷树干太久,凉意蔓延到了身上,喻清璱不自觉地向丛衾澄靠了过去。
丛衾澄心中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喻清璱没有办法,只好安静地看着梨树的影子慢慢变短。
……
不知过了多久,丛衾澄抬头,看见了喻清璱的脸苍白得可怕。
喻清璱倒没怎么意识到,还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想话本上的情节——到了花楼赏花便是,缘何还要那男子救?
她越想越不明白,两条细细小小的柳叶眉也微微蹙着。
丛衾澄见清璱脸色发白,猜测是否想得太过辛苦。直到她自己打了个喷嚏,才慢半拍地发觉树洞里的阴寒。
丛衾澄将清璱抱在怀里,给她暖身子。
喻清璱还是在纠结话本的内容。
丛衾澄嗤笑道:“怎么?真的想知道?”她眼里难得含着温柔的笑意。
“嗯嗯。”喻清璱认真极了,还伸手比划,“那个男子还送给大小姐糖葫芦,糖葫芦我现在都没吃过呢……”
丛衾澄看着认真的小孩儿不由得笑弯了眼,鬼使神差地就吻在了喻清璱唇边,“现在明白了嘛?”她轻轻开口。
喻清璱似是被吓着了,呆愣在原地。
丛衾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也怕这体弱多病的主儿再吓出什么病来。她强忍慌乱,轻声细语地问:“讨厌这样?”
喻清璱摇头。
见她否认,丛衾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逗弄她:“那就是喜欢了?”
喻清璱再次不说话了。
丛衾澄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心里疑惑苦闷,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刚走神不理她,这小孩儿想报复,所以反过来不理自己?
这时,院里传来了姚棠的呼喊声。
“小小姐,小小姐!”
“药煎好了,快来吃药啦!”姚棠找不到喻清璱,语气有些焦急。
丛衾澄捏了捏喻清璱的脸蛋,“哝,你姚棠阿姊回来了。”
既然喻清璱到了吃药的时间,那想必已经过了申时。二人走出树洞,顷刻间,落日的余晖将她们全身包裹住了。
相视一笑后,丛衾澄揉了揉发麻的膝盖,蹲下身来和喻清璱对视,“下次我带你去吃糖葫芦。”
姚棠把喻清璱揽了过去,牵着她回房。
喻清璱没理解丛衾澄的意思,回头看向她。
却见丛衾澄冲她摆摆手,拿食指竖在唇边,做口型道:“保密。”
丛家两兄弟也正好打算和妹妹一块儿回府,过来找丛衾澄。
谁知丛衾澄看都不看他们,脚尖轻点,径自跃出了梨园。
丛抒则也了解自家妹子,虽从小不爱习文写字,但脑瓜子聪明的很。
如今看来,丛衾澄定是早就猜到二哥不会陪她过及笄礼——故意找理由藏起来,等二人去找。
丛抒则也是故意没有去找,还让越筠潜陪自己射箭。
他无奈叹气,眼下他也将要弱冠了,有些事情父亲不说,他也明白。在此乱世,要是心肠不够狠,不够硬,恐怕连命也保不住。
至亲之人远离这个危机四伏的京都,才能有机会再见。
越筠潜望着丛衾澄跃墙离去的身影,眉头一皱,“兄长,衾澄她……”
丛抒则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理会。
“两位公子,已经申时了,早些回府吧。”经姚棠提醒,丛抒则才想起今日父亲也在府上。
这些年来,越筠潜每每来京都,父亲都会尽量挑时间回家来。就算再忙,至少也会一起用晚膳。
越筠潜拱手同两人告别,“越某这几日就要离开京都了,不知再见时,又是何光景。”
“清璱妹妹,姚棠,多加珍重。”
夕阳西沉。
流年和这些草木枯荣一并响应着四季。
带走的,是他们无忧无虑、再不能复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