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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半春休】30.艳丽无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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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璱?”
“清璱?”
喻清璱猛得一激灵,回过神来,“姑奶奶?”
喻罂叹了口气,摸了摸侄孙女的脸颊,“生老病死,是寻常的事情。”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到这深宫里来,看尽这些丑陋的现实。”
“我已不是无知稚童。”喻清璱摇摇头,“姑奶奶莫要将我当小孩儿看了。”
太后呵呵笑道,“这阖宫的主子哪个不比你年纪大?”
“尤其是在我这个老太婆这里,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嘛。”
“姑奶奶还很年轻呢。”喻清璱乖顺地走到太后身后,帮她按摩起来。
喻罂心中苦闷,悠悠吐出口气。
这半年来,皇帝愈加频繁地召见喻清璱,每次都对她上下其手。更离谱的是,皇帝有次居然还召喻清璱去了自己的寝宫。
不管喻清璱有多迟钝也反应了过来,她几番直接反抗,惹得皇帝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具,用暴力来逼她就范。
流言蜚语在宫中传得不可开交,连太子都听见了风声。火上浇油般,喻清璱身上的新伤添的越来越勤、越来越密。
太后只得尽力赶去护喻清璱,她总是心疼地把骨瘦如柴的少女揽在怀里。
喻罂只年长皇帝十岁,当年先帝身体很差,为了养病提前把放权给洪辕。洪辕未满十五,喻罂又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先帝也就纵容她垂帘听政、手握大权。
直到洪辕弱冠后,太后才慢慢把权利交还回去,期间她甚至逼着洪辕娶了个乡野小官的女儿。
洪辕恨喻罂入骨,但顾忌她这么多年势力犹存,不敢动她,而喻罂也毕竟上了年纪,二人就如此保持着表面上的母慈子孝。
这后宫里好人是活不下来的。但太后没想到皇帝居然对自己的儿媳有了非分之想,简直是罔顾人伦、猪狗不如。
喻罂当年被形势所逼,与家族划清界限这么多年,说不痛心是假的。她也没有子嗣,好不容易有清璱陪自己聊聊天,她着实是不忍心看这孩子毁在这里,或是像她一样在宫中苦巴巴地呆一辈子。
“清璱啊,姑奶奶问你——你和那个越筠潜是什么关系?”
喻清璱被问得一愣,采薇替嫁以及丛衾澄女扮男装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思索片刻,轻声 回应:“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从小陪我长大。”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慨道:“多好啊。”
此言一出,她却意识到这话是多么荒唐。
再好,如今喻清璱也嫁入了天家,越筠潜也被逐出了京都。
从前美好,在无望中怕也会化作利刃,将记忆的主人千刀万剐,反复凌迟。
岁月蹉跎间,也会不由怀疑那些美好存在的价值,难免愤恨。
想到这里,她小心地看向喻清璱,害怕自己这糊涂老太婆再勾起小姑娘的伤心事来。
“嗯,很好。”喻清璱甜甜地笑起来,脸色都好看许多。
喻罂没料到喻清璱是这种反应,她愣了一下,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唯有想着她,我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喻清璱郑重道。
自己竟比不得一个小姑娘活得豁达,喻罂苦笑着扶额,心中了然——是这深宫四四方方的天,困住了她。
也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
喻罂出生在中芜天下未定、恰逢战局转折之时。当时未及弱冠的先帝爷还是太子,文采斐然又战功赫赫。
她作为名门世家的大小姐,父亲又辅佐皇帝多年,她出生的喜讯和捷报一同传来,众人皆欣喜万分,说喻家女儿是中芜的福星。
皇帝大喜之下,特命太子为喻家女儿起名。
春风绵软,行军路上樱花开得烂漫,太子稍加思索,便道:“喻小姐如这樱花,为我中芜带来希望。樱花艳丽无双,也是独占春色,不如就唤喻樱吧。”
“同愿我中芜亦能独占春色、终得天下!”
十余载后,中芜虽没能一统中原,但也是朝政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再无须在挣扎于战乱无休中。
当年的太子洪毅做了中芜的皇帝,登基不到一个月,喻樱就吵嚷着要嫁给他。
喻樱从小就听遍了洪毅的美谈,洪毅一直待她如亲妹般。再加之,中芜正式建国后以樱花作为国花,京都人人都说她喻樱作为中芜的福星,必将会成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她也争气极了,身姿相貌更甚樱花之艳丽,格外惹人喜爱。纵使她父亲不愿,纵使皇帝也无此心,喻樱也坚决要嫁。
进宫后,她虽不是皇后,却也是位分最高、执掌协理六宫之权。日久天长,洪毅也逐渐爱上了明艳的少女,喻樱享尽荣宠,还怀上双生子。
她还想,如若若腹中是一双儿女,小字就分别取“安恬”二字。
她的孩子,只要安恬一生就好,洪毅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然而,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福星,以为夫君会一直独宠于自己,以为她很快会顺理成章成为皇后,会与洪毅琴瑟和鸣、相濡以沫一生一世。
可是喻樱错了。
一个自称是皇帝发妻的女人带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入了宫,打破了这看似和谐美好的生活。
喻樱这才知道,原来洪毅在行军打仗时便与这位乡村女子暗许终身,只是那女子在一次暴乱中失踪了。
而洪毅先前几年不近女色,也不仅仅是因为满心朝政,更是因为心里还放不下这位发妻。
碍于身份,洪毅只能封那女子陆恬为常在,他还想要封他们的孩子为太子,然而满朝文武都怀疑这孩子身份,无人赞同,只得暂时作罢。
没关系。
喻樱告诉自己没关系。
哪怕洪毅几乎日日陪在陆恬身侧,哪怕喻樱不能再给未来女儿取名作“恬”,哪怕后宫因为这个女人乱作一团并惹她日日烦心……
都没关系,喻樱不断安慰自己。
可是一次游园,她和陆恬意外双双掉入湖中,是不是意外也未可知。但结果是,喻樱的孩子没有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她日日郁郁寡欢,待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甚至连皇帝都不见。
陆恬假惺惺地来看她,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有意无意地炫耀着自己和皇帝的儿子。
气急之下,喻樱抄起茶盏就砸向陆恬,谁知就砸上了刚进殿的大皇子,皇帝私以为她是因嫉恨想要谋害皇子,下令将喻樱降位禁足。
也就是禁足期间,喻樱看清楚了人心险恶,更想明白了很多。
樱花再美,终不过是讨人欢心的玩意儿,不如罂粟夺人心魄。那陆恬既说喻罂仗着喻家权势欺辱于她,喻罂便就此舍去喻家大小姐的身份。
她要报仇,要合该不牵扯喻家;她既要带那些踩高捧低的人走向地狱,也就不该拖累喻家明月清风的声誉。
从此以后,她喻罂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会靠着自己拥有所想要的,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陆恬没几年就自作自受地死了。
喻罂爬上了贵妃之位,冷眼看着洪毅因为陆恬的死郁郁寡欢、一病不起,就此无暇朝政,只得让位于唯一的皇子洪辕。
而洪毅,则是亲眼看着喻罂一步步打压自己的儿子,看着喻罂执掌朝政、权倾天下而无可奈何。
物是人非,或许喻罂所心爱的,只是那个年少有为、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
而少年郎不再,樱花也该谢了。
那一年,喻樱刚过及笄之年,满心欢喜地嫁入皇宫。
那一年,喻罂不到三十岁就已丧夫,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太后。
后悔嘛?
这么多年过去,喻罂仍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