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壶》鱼相思

46、第 46 章

　　桑榆树下，一方素琴，纤指拨动，琴弦飞舞，琴声如高山流水般空灵婉转，直击人心。一双玉手突然压住琴弦，琴音即停，梨樱轻声叹息道，“为何下界今日如此热闹？”

　　随侍在旁的仙娥豆豆，停下手中针线，将绣了一半的鸳鸯帕放下，她缓缓起身朝下界看去。人界灯火通明，鞭炮齐鸣，烟花漫天，游龙舞狮，歌舞升平，好一番太平盛世景象。

　　帝都祭天台，燃起千支烛火，净香炉立于祭台之上，猪羊牛马整齐摆放一排，葵藿（huò）薤（xiè）韭错落相间。人族祭天讲究一个周到，素斋荤斋齐备，酒水茶点样样不落。

　　仙娥飞升为仙前，也曾是人界平常百姓家，而人帝举行这般声势浩大祭天仪式，非月红之夜莫属。天上月宫在人界代表神圣纯洁，月是人间的信仰，而每年一度的红月则被人族祖先定为祭天的日子。百姓们祭天为的便是祈求上天庇佑，来年能风调雨顺。

　　豆豆捡起一旁未绣完的帕子，不紧不慢回道，“神女，今日是月红之夜，人族祭天的日子，一向声势浩大。”

　　在人间看来的红月异象不过是天上月宫的星辰阵法，而这星辰阵法不过是为天道选拔仙人的一种手段罢了。梨樱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动一下琴弦，忽而又停在半空，她急切道，“豆豆，你快去偏殿将那只白猫放出来。”豆豆看神女一脸严肃神情，难道是在担心那只白猫？看来神女是气消了，毕竟已关了它一月有余，再野的性子也该磨平了。她暗自揣度着，依依不舍地丢下未绣完的手帕，疾步向后院偏殿而去。

　　偏殿门上金锁已被冶炼成一弧形月，她伸出手指将夹在门缝内的弧形金块取出，红门亦随之而打开，昏暗殿内，却未见白猫身影。她环顾四周扫视一圈后，退了出去，仔细地将偏殿门带上，便带着那块弧形金块回去复命了。

　　梨樱听闻白猫不知所踪，一改往日和颜悦色，眉头收紧，厉色道，“连只灵兽都看不住，还不赶快去找？”

　　豆豆低头不语，转身便腾云而去。

　　*

　　三重天，离合宫，悬于金链桥之上，凡是想要踏进离合宫者，需得通过金链桥。金链桥星光熠熠，由七十二星辰构成，本就是一座阵法桥。梨樱一跃而起，脚尖轻点金链，疾行而上，金链纹丝未动，阵法亦未启，顷刻间，便通过了金链桥。

　　迎面便是离合宫，一座清冷幽静的宫殿，白墙白柱与云天相连，隐匿于仙雾缭绕之中。而仙雾下却是荒凉之地，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凄凉。

　　她缓缓走进离合宫，却未曾瞧见一个仙侍，偌大的宫殿却是冷清至极。她将离合宫上下寻了个底朝天，空无一人。星辰阵法迫在眉睫，月城却不见了踪迹。而三界中，能代替其操控阵法者唯有神女梨樱，神明之力一旦用于一己之私，必遭反噬。而她却也顾不得什么反噬了，随即以神明之血滴进阵眼，而阵眼顷刻间便发出一道红光。

　　星辰阵法一启，满天星宿皆亮起，一道道金线将其一一相连，串联起来活像一只金狮。

　　一白衣斗篷忽地一闪而过，跳入云端之上，他双手向上撑开施法，一道红线突然出现，将星宿打乱，金狮亦随之变为黑蛇。

　　星辰阵法虽开启，却如同虚设，星辰未变，月亦未变。

　　黑蛇在月宫上舞动，而人间看来则是一团圆月上有条黑蛇飞来飞去。

　　皇城上下一片哗然，月红之夜，现黑蛇为大凶之兆，不吉利。

　　人帝南宫灞立于皇城之上，满脸忧心忡忡，难道南国就要就此终结，毁于他手？在他之前南国已有一千九百位帝王，而他是第一千九百零一位皇帝。

　　南国千年前一统人族，成就霸业。高祖皇帝励精图治，将一个个蛮荒之地变成繁盛之城，经过千百位帝王的经纬天下，南国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国师，此异象何解？”南宫灞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右侧的国师，问道。

　　国师一身玄色道袍，他手持拂尘，毕恭毕敬躬身行礼，不紧不慢回道，“此蛇象为凶，若蛇添足则为龙，龙象便为吉，吉凶相依也。”

　　突然城墙内外传来一阵骚乱之声，天上月一个人影惊现，那人影速度极快，嗖嗖几下，便将黑蛇逼退，众人皆发出惊叹之声。

　　而片刻后，黑蛇复来，它变得异常凶猛，头上还长出了一对龙角。黑蛇倏地向人影横冲过去，一头撞向她腹部，她被撞出圆月，于空中坠落。就在众人以为她必死无疑时，她的身躯发出道道银光，一条银龙腾飞而上，它盘旋于圆月之上，发出阵阵龙啸，仿佛在宣告三界，它是唯一神龙。

　　“是龙…真得是龙啊…”

　　城墙下百姓欢呼雀跃，城墙上众将士纷纷哼起颂歌。

　　国师挥了挥手中拂尘，道，“神龙显灵，佑我南国。陛下，实在是我南国之福啊！”

　　南宫灞露出欣喜之色，连连拍掌，道，“好！神龙显灵，佑我南国。”

　　国师勾起的唇角却在缓慢平复，他已感到隐隐不安，自古龙蛇势如水火，蛇一心想要化为蛟龙挑战真龙地位，而这条黑蛇长出了龙角，显然已为蛟龙。龙一向被誉为永不后退的神兽，而两龙之争势必会是一场生死之战。

　　*

　　白衣斗篷忽然停止施法，他的手悬于半空，青色瞳仁闪出一丝惊恐。而黑蛟龙则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断发出讥笑声，黑蛟龙幻化出分身拖住银龙，而真身则躲在暗处偷袭，银龙后背鳞片被撕碎，一道道金血从内喷涌而出。这条蛟龙很显然已摆脱白衣斗篷的操控，这一次，它的野心战胜了恐惧，只要杀死神龙，它就能掌控三界，将那些囚禁它，对它施以极刑的仙人踩在脚下。

　　天君立于九霄殿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下界，叹气道，“银龙擅自插手不该插手之事，天道对它的惩罚便是禁锢神力，这一次，只能靠它自己了。”

　　黑蛟龙化形数十只，将银龙围困于其中，以不断地迅猛攻击消耗着其气力。银龙身上鳞片已所剩无几，一身鲜血浸染下，银龙已变为血龙。它大口喘息着发出最后一声龙啸，龙啸过后，一道血红色光芒从它体内迸发而出，云霄燃起熊熊烈火，火云将四周吞噬殆尽，而蛟龙亦随着烈火一起消失在云霄。

　　一身白衣浸染血色，缓缓从云霄跌落，月城飞上墙头，张开双臂将其稳稳接住，紧接着嗖地一下跳下墙头。他将梨樱放至竹椅上，取出衣襟内手帕为其擦掉脸颊上的血，随后放下血帕，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胸口，片刻后，微微一笑道，“龙珠还在就有得救。”

　　红发火仙，双手环抱于胸，叹气道，“若不是月城你撒手不管躲进人间，神女也就不必受这么重的伤了，我实在不解，你这么做究竟为何？”

　　月城嘴角弯起，露出好看的弧度，不紧不慢道，“只要她躲不了，受点小伤也无甚大碍。”

　　火仙瞪大双眼，一时无语凝噎，片刻后才愤愤不平道，“月城，你好狠心呐！”

　　月城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将如瀑布的秀发顺在身后，他抱起躺在竹椅上的梨樱，缓缓向厢房内走去。徒留火仙一人立在原地吹胡子瞪眼，久久不能平复其心中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