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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年的冬天很漫长,雪很大 ...

  •   你看啊,我们两个都是要一起到天上去的,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唰唰/唰唰
      下雨了。
      我抬肩将手背伸出窗外,任大小雨点砸落。
      我又复活了。我抬头看天,不知道这样究竟值得吗
      手心转上,试图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握不住。
      “小姐!少爷回来了!”来人的呼声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
      身后人是我的丫鬟虽说是丫鬟其实是我幼小随手救下的 。
      寒冬腊月里,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彼时 ,我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很新鲜。
      更是不顾家人阻扰,翻墙出了后院。
      在街上遇到了天乐,此刻少女正瑟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
      我原是不想管的,万物都有他们的轨迹,生老病死,旧更新替。
      我想走过去的,却听到了她的唔咽“神明啊 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好冷好饿我好像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吗”明明是将死之前的呢喃细语 ,却一字不差落入我耳中。
      后来我想,救下她 ,也是我的又一次机会吧
      我带她回家,给她取名天乐。天天快乐。
      明明是同我一般大的小丫头,却瘦骨嶙峋,寒冬腊月里,身上都是病疮。
      瘦弱的身子,眼睛却亮晶晶的,自从将她救回家。爹娘是不允的,但是看我不再吵闹着要出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大夫说她活不过这个冬天,我也充耳不闻,只是每天散学都会抱着笔记去她屋里教她认字。爹娘不说,我便自主将她安排在了我的院子里。
      她嘴唇上都是疮疤,我不让她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那时候想,只是这样,也行的吧,永远停在这个时候。
      后来回想,也不曾后悔。
      天乐扛过来了,冬去春来。
      我捧着碗筷去找她的时候,正好碰上我兄长。
      他在我院子里,在埋着什么。
      我权当看不见,捧着碗去了偏房,找到了正在替我刺绣的天乐。
      “生辰快乐!”我小心翼翼的将碗筷放到她面前。
      她没回话,我也不敢动,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我从前看的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直到有水滴落在我手背上,她哭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少女咬着嘴唇,倔强的不肯发出声音,只是豆大的泪珠和不要钱似的一颗颗滚落。
      天乐来我家里一年了,我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留一份,渐渐的她也长了些肉,不似之前那么干巴巴了。
      人也比从前爱笑了,我还是喜欢看她肉肉的样子有精神。她本就长的好看,清秀的脸上总带着一股倔强,似要与天争高一般。
      我慌乱收回手在身上乱翻,拿出帕子为她擦掉泪珠。
      “你别哭呀 ,是不是被针扎到手了?”我慌张出声。
      她却哭出声响,越来越大声。抱着我的肩膀。少女身子本就单薄,虽然长了肉,却还是瘦弱的。
      兄长也被哭声吸引,东西也不埋了,在门口往里探。
      “小姐?”
      不知怎的,听到她的声音,我鼻子一酸,心里泛着说不清的委屈。
      抬手不间意抹掉泪痕,我转头看向她。
      少女的脸很清秀很好看,丹凤眼柳叶眉,她的眼睛总是亮的。还是那样好看,她这样好看的人儿,不该被束缚在这高门大户里。
      “天乐 ,你下月便及笄了吧?”
      “想不想出去外面的天地看看。”
      有风吹过,我将手收回,关了窗户。
      “小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见我冷,她边说边去柜里拿裘皮袄给我披上。
      “走吧,去看看兄长他们。”
      正值雨季,出了屋子便是冷风四下吹着,远方除了楼顶屋舍便是灰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真切。
      还未到正堂,便听到了最不想听的声音,我脚步一顿。
      犹豫要不要进去,里面的人已经准备出来了。
      我听着开门声,拉着天乐的手往后退。
      “阿莺”我兄长来到门口,牵着我的手进去。
      正堂除了几位兄长的至亲好友还有一位。
      兄长语气兴奋的向我介绍“莺莺,这位便是在阖山上救我的贵客!”
      我面上只怯怯的看了一眼,便确定了真的是他。
      为了庆贺兄长凯旋而归,江家大办了一场宴席。
      我坐席上,看着一片欢声笑语,心中只觉越发悲凉。
      “这次若是没有时笙!便没有我江阳!敬赵公子一杯!”
      将酒饮尽,无视赵时笙的目光,我带着天乐悄悄离席。
      走到花园,听着脚步声。
      我将天乐支走,看了眼天叹气。
      这几日除了下雨便是灰蒙蒙的天,总不见一点阳光。
      “赵公子,可是有事?”我回头,赵时笙从暗处走出。
      他眼尾带笑,手中摇着折扇。
      我一向是不喜这类的总觉是坏人。
      他向前一步,我便退后一步直至退无可退,将手中的灯笼支起,隔在我和他之间。
      他也不恼,只是戏谑地笑着。
      “江小姐,赵某心悦你已久。”他说罢便开始往后退。
      我心觉无语,面上显露疑惑惊恐,开始慢慢向旁边移去。
      天乐回来了,她警惕的看着赵时笙。
      赵时笙露出一个善意的笑。转而大步回了席上。
      我从不觉得赵时笙是好人,这世
      上的好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赵时笙一走,我便紧抓天乐的手臂,支起身子,才勉强让我站稳身形。
      “小姐?啊莺?你怎么了?”天乐摸着我手心的汗,将我扶到凉庭里。
      我笑着对她“天乐,我们回去吧。”
      我让人去和父兄说罢,便让天乐扶我回了房,关上门。
      我瘫坐在地上,“赵时笙...赵时...笙”
      对啊,怎么能算初见呢,我明明已经认识他千次百次了。
      江家从小门小户做到现在的皇商,祖上辛苦付出,从不似外人眼中那般容易。
      这辈除了我江莺我兄长江阳便没人了。
      新皇登基三年,废旧改革,皇商子弟也能从军做官。
      这自是天大的好事,对我们来说却不是,新帝荒淫无度,大兴土木,更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长生不老药的说法,四处寻找天师丹药。
      早已把这大冀的国库挥霍一空。
      往后几日,赵时笙便在我家里住下了。
      兄长从商,几月前去了阖山采买,遇到山匪,不知所踪。两月后,兄长回家了,带着赵时笙。
      赵时笙,他不是人。是山中精怪。
      靠吸食凡人阳寿为生。
      月底,赵时笙一直没走,爹娘也不介意,便让兄长每日带着去玩乐。
      我每次都推脱了,但想到天乐,又答应了。
      在江边包了间阁楼。
      “阿莺,我弱冠那日到不见你这般打扮,还真是偏心啊。”兄长捂住胸口,虚假的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我嫣然一笑“让赵公子看笑话了。”拉着被我打扮精致的天乐到楼上。
      她真的很好看,打扮精致,更是如神妃仙子一般。
      平时的那股劲都没了,此刻羞红了脸,像熟透的虾子。
      我将煮好的长寿面推到她面前。
      吃完饭,我将她的卖身契拿出,又拿出一张地契和几张银票。
      “阿乐,你是自由的,不该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天乐没说话,兄长见我拿出卖身契便带着满眼探究的赵时笙出去了。
      话罢,我也准备出去。
      天乐却拉住我的袖子,隐约听到啜泣声,我停住,没回头。
      这是她第二次哭。
      “你不要我了吗”
      “莺莺”
      “可不可以不赶我走,我吃的很少...”
      “唰唰/唰唰”
      又下雨了。
      我叹气,将袖袍抽出。
      “阿乐,我只是想让你出去看看,这天地之大,替我去看看吧。”
      啜泣声逐渐变小,我拿帕子替她擦掉泪痕。
      捧着她的脸,她真的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那个。
      “要经常给我写信,钱不够了和我说,回来的时候要带上南巷的糖葫芦,巷尾李大伯那家的最好吃,还有东街的桂花糕...”
      “你干脆让天乐帮你把店铺买来得了,赶紧的,时辰不早了。”
      我哥催促着,我笑着将信封装入天乐的包袱。
      看着马车远去,下过雨的天,泛着白。
      空气中是泥土和鲜草的味道,少女掀开车帘回头看,马车出了城,从黑点到看不见。
      赵时笙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江小姐,似乎很怕我?”
      我没看他,也没回答,只是加快了步伐。
      “轰隆隆!”
      要变天了。
      我当然怕赵时笙,不知道有几次死在他手上,复活的次数我也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一次又一次的遇见赵时笙,一次又一次的送天乐出城。
      天乐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寄回,我看着她信上说的奇人怪事。
      又一月过去了,天乐再无回信,我知道。时间到了。
      刚入秋,便出了两件事情,一是赵时笙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二是赵时笙来我家提亲了。
      我父母,兄长,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恭喜我,可我知道的,我知道,皇帝痴迷长生不老,赵时笙告诉他,只要向他献祭子民,他能帮他长生不老。
      但他很贪婪,他不仅要这大冀子民的阳寿,还要金钱权利和地位,可他不能在天道的眼皮下乱来,他要一个借口。
      我就是那个借口。
      我有一个秘密,我不是人。
      我不是江莺,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甚至可能不是个东西。
      十年前,江莺游船,不甚落水,我便是从那个时候上了她的身体。
      几年来,我找过各种办法,都试不出来我到底是什么。
      我不像妖,不像鬼,不像人。我没有记忆,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死去。
      婚礼在年底举办。
      赵时笙被封为太子。
      所有人都在庆祝,无数人来我家巴结,恨不得住进我家与我们同吃同住。
      宫中偶有消息传出,说是死了几位宫女/太监。
      赵时笙与我并不常相见,到是与我兄长一直往来。
      他太着急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大冀的气数快尽了。
      初冬
      越来越冷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离婚期也越来近了。
      我终于又收到了天乐的书信,只有一句话“一定要等我回来。”
      大婚那日,正是腊八。街上到处张灯结彩。
      空中飘着小雪,我握着天乐的信封。终是等不到她回来了。
      赵时笙来了,一袭红衣,样貌张扬,精怪是不在意自己外貌的,他们有的是办法变好看。
      可他没有天乐好看,天乐的眼睛总是亮的,他都眼底都是阴霾,看不透,也不想看。
      我坐上轿子,手里是天乐的书信,我不让她回来。可天定的事,我改变不了的。
      迎亲队伍停下来了,我掀下盖头,
      掀开门帘。
      是天乐,她回来了。
      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也晒黑了很多,可还是那么好看。
      “阿莺!我回来啦!赵时笙不是人!他是....”
      我停住了脚步,四周是大冀的子民,可这会儿好像被魇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视线开始模糊,也听不清,听乐站的那么近又好像那么远。
      我将信封放在胸口,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眼前是赵时笙。
      “江莺,我要借你的气运一用...”他说罢,用手抚上我的脖子。
      周围还是被魇住的人,天乐不见了。
      还是不行吗
      我心里颓的想着,赵时笙手上用力,我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就好像江莺落水那次一样。
      我又要死了吗
      眼前身形晃动,赵时笙看着胸口的剑,不可思议的回头。
      是天乐,她将剑又插深一寸,给赵时笙插了个对穿。
      我到在地上,赵时笙打了我一掌逃了。他逃不掉的,这是天定的,是天乐的劫。
      我还是在后面几世才偶然得知,天乐是修仙的,和我们是不一样,她得历劫,劫数圆满才算真正的仙。
      而赵时笙就是她的劫,只有杀了他,她才能成仙。
      我其实是不懂的,但是我想,如果非要一个人赢的话就让天乐赢吧,天乐那么好看,成了仙肯定更好看。
      赵时笙说我的气运不一样,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我听不懂,可是也许...也许我可以用自身气远来帮天乐。
      赵时笙逃了,被他控制的人就好像断了线一样,都到在地上。
      我中了他一掌,活不了的,我枕在天乐腿上。
      “阿乐,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我不会死,我还要一直陪着你呢。”
      “江莺 ,为什么 ?为什么全都不告诉我?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哭。她都知道了。
      “阿乐,不要哭,你哭了就不好看了”我将帕子拿出来,可还是来不及。
      我死了,不。是江莺死了。死之前,我江多年修为都给了天乐。聊胜于无。
      我不是江莺,我只是寄宿在她身体里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天乐抱着江莺的尸体,回了江家。
      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倒地的人都活了,又没完全活,全都魇住了,吊着一口气。
      天乐在江莺屋里坐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出门,好似几个时辰便老了十几岁。
      她提着剑,走到门口。
      赵时笙不会放弃我的尸体,他想要抛我的内丹,窃我的气运。
      夜半,他来了。
      天乐不在,赵时笙走向我床边,窗帘里飞出一把剑,剑是专门对付精怪的。
      我在信里写了的,让天乐去找。
      他们从晚上打到天亮。
      我一刻不敢放松,我撑不了多久了。
      终于,天乐赢了,她单膝跪地,双手紧握着剑,剑下是赵时笙的尸体,剑身横穿了他的心脏。
      赵时笙可能是濒临死亡,看到了我的灵体。
      “咳...咳咳....江莺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赵时笙还没说完,天乐手上用力。
      他死了。
      我其实知道的,只是我从没那么想过。
      我是蜉蝣,一种生于水,朝三暮四的生物。
      那日江莺落水,我在她死后便附上了。
      我本来活不过一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活下来了,而且逐渐的,有了自己的内丹。
      我看了很多话本,找了很多方法,但是都不对。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天乐。
      太阳升起来了。
      这是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太阳。
      也是我数次轮回复活的第一个太阳。
      一切都结束了。
      赵时笙死了,我也不用重复轮回了。
      看着逐渐消散的身体,我伸手想去触摸天乐。
      去怎么也摸不到。
      “江莺,你说过的我们两个要一起到天上去的,永远也不会分开。”
      是啊,永远也不会分开。
      我本来是要死的,但是因为天乐。
      捡到天乐的第一个月,我便开始日渐萎靡。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用自己的心头血做药引,喂了我一个月。
      我得了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她的气运活了下来。
      引爆内丹便能让我一次次复活。
      可次数太多,早已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我活不了的,本就是借了他人身体和气远。
      大冀四年,新帝荒淫无度,民众苦不堪言。边疆民众自行组织了一支队伍。打入京城,却发现人去城空,劫灰犹冷。
      拥立新王,改国号为安。
      又是一年冬天。
      天乐渡劫成功了,可她没有回去。
      只是在凡间游历,也曾见她在四处寻找什么人。
      番外
      看着面前的人,我只觉得奇怪。我睁开眼,是漫天大雪。然后便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
      她的眼睛亮亮的很好看。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名字。我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她说:“你叫江莺,我叫天乐。”
      “可是我看话本上说,你救了我,我该叫你师父”
      “桂花糕都堵不住你的嘴。”
      眼前的人真的很好看,就算生气也好看,她的眼睛总是亮亮的。
      “少看些话本子,都是骗小孩的。”
      “可我就是小孩。”
      “.....”
      她带我行至一处废弃宅院时停住了,听闻这宅子是前些年赫赫有名的皇商,但是几年前不知为何,居家搬迁了。
      “跟我来”
      走到一棵桂花树下,她自顾自的拿来铲子开始挖。末了,还真让她挖出两坛酒来。
      她带着我飞上屋顶。
      坐在上面,我总感觉我会掉下去,只能死死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
      “江莺,你真的好自私啊,若不是我恢复记忆,我真的找不到你了”
      她说着便开始哭,只是咬着嘴唇,不出声,我翻了全身,最后只能用衣袖帮她擦眼泪。
      她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哭也好看。
      哭累了就睡了,我觉得她是个很漂亮但是很奇怪的人。
      她是在一个寒冬腊月捡到我的,她说我一动不动的缩在墙角看着人家的糖葫芦流口水。
      她说我叫江莺,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你看啊,我叫天,你叫莺,我们两个都在天上,而且我们两个都是要回到天上的,永远都不能分开。”
      我只觉得她是歪理,说的理由一点都不通顺。
      但是啊,我还是会一直陪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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