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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敬茶风波 ...

  •   俞府当家作主的乃是镇远侯,是俞照堂的祖父。俞府的爵位是老侯爷在战场流血流汗真刀真枪挣下来的,可惜一双儿子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靠祖辈荫封才在工部有个差事。俞照堂是孙辈中最出色的一个了,颇有老侯爷当年风范,老侯爷也最偏爱他。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老侯爷对俞照堂也比旁人严厉些。

      宋纾意远远就看到俞照堂跪在院中,哪怕跪了一晚,脊背也是挺直的,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任尔东西南北风,也不能弯曲丝毫。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嫩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拿着手帕默默抹泪。

      宋纾意站原地看了会儿,她以为自己是恨的,实际上心里却跟潭死水一般,掀不起半分波澜。她抬步过去,目不斜视,路过地上跪着的人。可刚走了两步便被人叫住,“郡主!”

      宋纾意顿住脚步,回身看向她,出言叫住她的是俞照堂的胞妹俞清浅。她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通红,“郡主,您能不能救救兄长。”

      “妹妹!”或许是一夜不曾说话,俞照堂声音有些嘶哑,但里面制止的意味却暴露无遗。

      宋纾意没有看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俞清浅。恋爱脑……不知道什么系统说她是恋爱脑,其实俞清浅也是。她出生没多久母亲就病逝,父亲很快把姨娘扶正。尽管有长兄照料,可男子要读书,要练武,要结交好友,哪有时间时时护着她。她在府中过得十分艰难,所以轻巧地就被教书先生骗了去。

      门不当户不对,老侯爷自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宋纾意却天真地以为他们相爱就应该在一起,给那个教书先生置办家产,谋了差事,说服老侯爷和公爹答应了这门亲事,却不料最后害俞清浅惨死。宋纾意和俞照堂之间也多了一道不可愈合的裂痕。

      宋纾意自知对不起俞清浅,轻声道:“妹妹先回房梳洗吧,别误了今日早课。”

      俞清浅闻言抿了抿嘴唇,看着既放不下兄长,又想去上先生的课,左右为难。

      宋纾意安慰道:“祖父最疼你兄长,哪舍得让他有事。”

      俞清浅看了眼自己兄长,兄长微颔首,她便俯身告辞了。

      宋纾意目送她离开,看着纤细的背影想起她上辈子形容枯槁躺在血泊中的惨状攥紧了手帕,也难怪当初俞照堂恨不得杀了她。

      原地站了片刻,她终于把视线移到俞照堂身上,跪了一整夜的人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唇色发白,眼下一片乌青,几缕发丝被冷汗粘在脸上。她漠然地想前世他不救我,今生我也不救他,干脆跪死得了。

      “不可以哦,他死了也算任务失败,您的重生机会将被收回。”

      “呵。”宋纾意心底冷哼一声。

      系统知道她并不在意,弱弱地解释:“你不想保护俞清浅了吗?”

      宋纾意一顿,脸色难看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大大咧咧蹲在俞照堂身旁,“母亲进宫求旨赐婚前就派人来府上探听过口风,皇上也不是乱点鸳鸯谱的人,下旨前亦派了宫中内官来府上,两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愿意同我家结亲,皇上这才下旨。世子如今这做派,倒让我看不懂了。”

      俞照堂下颌瞬间绷紧,良久,哑声道:“是父亲和大娘子做的主。”

      “哦——”宋纾意连连点头,双手抱在胸前,凑近些盯着他的眼睛说,“所以,你抗争不过你父亲,便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是吗?”

      俞照堂被盯得不自在,上半身微微后仰,“我……我没有。”

      “没有?”宋纾意蹲累了,干脆席地坐在地上,“世子爷,你想想若是昨日成亲的是令妹,第二日满京城流传新郎官不曾踏入婚房半步让她独守空房,届时是何场景?她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日后别说是达官显贵,便是平常人家都瞧不上她,到时你如何处理此事?”

      俞照堂脸上的血色似乎更退了两分。

      宋纾意说:“听说世子爷向来疼爱这个胞妹,怕是会冲到姑爷府上砍了他吧。”

      俞照堂狠狠闭了闭眼,“抱歉,我……”

      “不必,事已成定局,如今道歉于事无补。”宋纾意脸上依旧淡淡的,“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同你妹妹一样也是女子,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节。昨日之事,你若是不喜我,大可直接告诉我。对内你睡外间,我睡里间,大家互不干扰,对外逢场作戏即可,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俞照堂一开始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喜宴后同父亲争论不休,说了几句不当的话,便被祖父罚跪,他又不肯服软,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宋纾意起身拍拍裙摆,“天子赐婚,不可轻言和离,咱们就对外装装样子,回头把院子休整休整,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你愿意如此?”俞照堂问。

      “不然呢。”宋纾意说完,径直进了书房。

      老侯爷是在战场上厮杀半生的人,即使上了年纪也掩不住杀伐之气,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似乎能看进人的心底。宋纾意垂着眼眸,恭敬地叫了声“祖父”。

      老侯爷说:“坐吧。”

      宋纾意依言坐下,不主动开口。

      老侯爷盯着她看了半刻,说:“纾意啊,委屈你了。宋俞两家算是世交,当年我在北境遇险还是你父亲带兵前来相救,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在沙漠上被狼啃食了。”

      宋纾意没说话,她知道老侯爷找她来定然不是为了感怀往事。

      老侯爷见她如此反应微微皱眉,国公爷和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身份何等尊贵,自小被千娇百宠长大,如今受了这么大委屈,此事恐怕无法善了。“照堂这孩子自小脾气就倔,脑子轴……”

      “祖父。”宋纾意这才出声,“此事是纾意疏忽了,纾意心悦他,却从未问过他是否愿意娶纾意——”

      老侯爷闻言心里一抽痛,皇上下旨赐婚前曾派内侍来家中旁敲侧击,俞照堂那对黑心的父母一听喜不自胜,在这天大的富贵面前儿子的喜好有何重要的,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理解他的心情,不会怪他。”

      老侯爷微微叹气,“好孩子。”

      宋纾意淡淡笑了笑,“世子不愿接受我无妨,只是事关纾意的名声和国公府的颜面,还望昨夜之事不会成为京城中达官显贵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侯爷愿意便是想瞒下此事,免得伤了两家人的和气,如今听她如此说大石头落地,“你放心,昨夜我让心腹将院子团团围住,此事自然不会外传……”说完他看向宋纾意。

      宋纾意会意,“我已经吩咐过院里的人不要告诉父亲母亲了,他们为了我的名节自然也不会出去乱说。”

      “孩子,你受委屈了。”老侯爷见她这么懂事心生不忍,“你放心,照堂也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而已。等你们相处久了,自然知道彼此的好了。”

      宋纾意淡淡地笑了笑,“祖父,那孙媳就带他回房了。他跪了一宿,再跪膝盖怕是要废了。再说,早膳后还要去厅上敬茶。”

      俞照堂是被人抬回院子的,一双膝盖又红又肿,宋纾意看着就觉得痛,她撇开眼,“要不你休息吧,我自己去敬茶。”

      俞照堂说好了要跟她做好表面功夫就不会食言,“不必,敷上药就好了。”

      宋纾意又看了眼,觉得自己不必多管闲事,人自己都不在意。

      去敬茶时俞照堂走路已无异样,宋纾意落后两步,观察了片刻后油然起敬,若是她恐怕此时都下不来床。

      俞照堂似乎看出了她的好奇,主动解释:“这是祖上传下的金创药,有麻痹作用,感觉不到痛。”

      宋纾意一愣,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不大好,没有接话。

      两人进入厅堂时,里面坐了不少人。

      俞照堂对着主座的二人行礼,“儿子照堂给父亲、大娘子请安。”

      宋纾意跟着照做。

      俞父对这门婚事很满意,对促成这门婚事的自己更满意。他像是欣赏自己作品般看着站着的二人,装腔作势拿着长辈的范儿训话,“你二人既已结成夫妻,日后当相互扶持,生儿育女,为我们俞家开枝散叶。”

      俞大娘子也笑着说:“纾意啊,你嫁到我们家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日后若是缺什么了直接差人来讲,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多谢大娘子。”宋纾意似笑非笑道。

      “瞧这孩子多见外啊,还叫什么大娘子,日后就叫母亲吧。”

      宋纾意抚了下钗环,没有说话。上辈子俞大娘子可没少给她使绊子,一面惦记着靠长公主给她女儿寻一门好亲事,一面又记恨她抢了她的管家大权,跟那位小妾合谋没少给她添堵。若是两世都被她坑,那她宋纾意就是一头蠢猪。

      俞大娘子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俞父见状出来圆场,“哈哈,来,认识一下你的几个弟弟妹妹吧。”俞父一一介绍,“这是你大妹妹清雅,二妹妹清浅,二弟嘉行。”

      大家互相问过好,宋纾意走到俞清雅面前,夸到:“我看大妹妹这装扮,衣料上乘,工艺考究,钗环首饰皆是当下时兴的式样,真是雍容华贵啊。”

      “嫂嫂谬赞了。”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宋纾意笑了笑,看向桐雨,桐雨立即让人端来一个木盒,上面放着一支工艺精湛的发钗,“这是给大妹妹的见面礼,大妹妹不要嫌弃。”

      宋家是簪缨世家,当家主母又是长公主,送出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俞清雅很是喜欢,得意地看了俞清浅一眼,道谢收下了。

      宋纾意看向俞清浅,她此时换了一袭浅蓝色衣裙,墨黑的头发上只插着一支玉簪,整个人像一朵玉兰清冷而高洁。“平日里不觉得,大妹妹二妹妹站在一起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俞清雅睨了俞清浅一眼,得意地等着看她笑话。俞清浅低着头,俞照堂双拳握紧,像是马上就要发作。

      宋纾意不管一众人的心思,看向俞大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娘子偏心,好东西都给了自己女儿,让原配正妻的孩子吃苦受罪呢。”

      俞大娘子脸色变了又变,堪堪维持住体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几个字,“二姑娘自己不喜奢华。”

      “嫂嫂莫要血口喷人,我母亲向来对我们兄妹几人是一视同仁的。”俞清雅道。

      “哦,那是本郡主误会了,给大娘子道歉。”宋纾意没什么感情地俯了俯身,转身拍了拍手。一群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上面的钗环珠宝绫罗绸缎是很多人见都不曾见过的珍品。

      宋纾意走到俞清浅身边,握着她的手,“妹妹是侯府嫡女,自然要有嫡女的做派,平日里不爱装扮可以,出门时还是要仔细梳妆打扮的。这些都是各宫娘娘赏赐给我的,都是极好的东西。你看这匹云锦,今岁上供的本就不多,也就太后和皇后宫里有。皇祖母疼我,说这颜色适合年轻女孩子,就赐给我了,今日我借花献佛送给妹妹,妹妹拿去做件衣裳。”

      “这……”俞清浅看向她哥,宋纾意侧身一步挡住她视线,“看他做什么,我送给你的,你收下就好了。”她不等俞清浅回答,“都送到二小姐院里去,一应物品登记造册,免得日后遗失了无凭无据。”她扫了俞清雅一眼。

      俞清雅事事都要压人一头,此时气得手帕都快被扯烂了。她兄长俞嘉行出来打抱不平,“嫂子这般厚此薄皮怕是不妥。”

      俞父也说:“姊妹间最忌一碗水端不平,易生矛盾,既是要送礼就应该姊妹两人一样。”

      宋纾意勾唇一笑,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用到俞大人身上可真是半点没错,她说:“自我回京便常听人说起俞家大姑娘,哪家有什么雅集都是大姑娘去参加,这就有多嘴之人说俞家大娘子是继母,自然对自己亲生的闺女好。继母难做,大娘子也没办法挨家挨户去解释她对两个女儿是一视同仁的。”宋纾意瞧了俞大娘子一眼,“儿媳这么做也是为了俞家名声好,日后大姑娘二姑娘都优秀,这谣言可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俞父不是不知道俞大娘子这些年苛待俞清浅,只是他懒得管罢了,乍然被儿媳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只冷着脸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众人不欢而散,只剩下宋纾意、俞照堂、俞清浅三人在厅里。

      俞清浅记忆里第一次被这么明目张胆地偏爱,不自觉流露出欢喜,牵着宋纾意的手,小声道谢。

      “别客气,以后喜欢什么都来找我要,我定能给你弄来。”

      俞清浅露出两个小酒窝,又甜又可爱。

      俞照堂冷声道:“你先回房。”

      俞清浅看了宋纾意一眼,宋纾意安慰般笑笑。

      等俞清浅走后,俞照堂眉头紧皱,“你今日为何如此做事?”

      “我怎么了?”宋纾意不在意道。

      “她一个弱女子,没有生母照拂,父亲又不疼爱,本就战战兢兢,为何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宋纾意上一世从不违背他的心意,所以即使看不惯俞大娘子偏心也从未做过什么,今生她不想如此了,左右是颗捂不热的心,她就想随心所欲。“我既然偏爱她,就护得住她。世子爷,你让她处处谨言慎行、收敛锋芒,除了让她受尽委屈,让这满京城只知俞大小姐不知俞二小姐之外,还有什么作用吗?”

      “至少能护她周全。”

      “呵!”宋纾意翻了个白眼,“我宋纾意想护住的人,看谁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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