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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刚上任的心理医生红着眼睛又跑了,说起来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而已,虽说履历优秀,但心理素质也不太高。没办法,院里真正有经验的人都被这位爷骂过,说什么也不肯再来。
      陈主任劝着,一面和别人使眼色。
      诊疗室里空荡荡,这间专为余清尘开的房间能砸的都被他砸了,不能砸的也都收了起来。可还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孤零零地摆在桌子上。
      余清尘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黑色的长发微一卷,半阖上的眼睛隐约能看出漆黑,纤长的眼睫投影遮了卧蚕,眼窝深邃,鼻梁挺直,冷白肤色衬着眼尾一点泪痣,称得上是漂亮。
      他似是有些困倦,懒洋洋道:“要真是没人肯治我,就早些放我回去吧。”
      屋内几人赔笑着,小心翼翼道:“少爷,这是夫人的吩咐,要在这里待满两个小时才能走的。”
      “哦?”余清尘懒懒散散掀起眼皮,此刻那对漆黑无比的眼眸全都显现出来,明明一双多情桃花眼,又偏偏寒得仿佛淬了冰,令人闻风丧胆,“不是心理咨询吗?那就叫人来啊,一进门就请我坐在这,等着我和你们约会啊?”
      尾调散漫地拖长,余清尘似笑非笑,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一人抹着冷汗,毕恭毕敬答道:“这不刚被您赶走嘛……”
      “怎么?她医术不行治不好我,我就不能生气了?”余清尘一拍桌子,惊得周围人一颤,“你们这什么医院?连一个真正有用的医生都没有?而且我坐这这么久了,连一杯水都不给我上?”
      余清尘敛了笑,眼角利得如同利刃出鞘,直插进人心窝。
      旁人忙递上来一杯水。
      他单手接了,垂眼抿了口。众人稍微放松下来,忽又听他说:“三分钟,给我找出真正有点用的人来,不然我就把你们医院砸了。”
      众人慌成一团,这里哪还有什么没被余清尘骂过的,愿意来的医生,他们上哪找去?
      忽又听他放下玻璃杯,在桌面上一撞,分明是在看手表开始计时了。
      他们只知院里刚来一个冉凝云医生,在战区工作过,经验丰富。可他们的顶头上司冉总也吩咐过的,断不可把胡搅蛮缠的病人交给她,这可怎么办?
      余清尘斜靠在椅子上,看他们慌乱无措的模样慢慢打了个哈欠,在心里倒计时。
      杯中的水绕了个旋,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水。喧闹的房里,竟也能听清钟表走声。
      两分半。
      一分钟。
      三十秒。
      十秒。
      三。
      二。
      一。
      眼睁睁见分针走过三圈,咔哒一下,步入原位。
      所有人汗如雨下,只听余清尘一声愉悦的笑:“你们真是没用啊……”
      陈主任带着渺茫的希冀抬头,却见少爷莹白的手指已搭上面前的玻璃杯。
      “哐当。”
      顷刻间,玻璃和液体飞溅。
      余清尘手一垂,眼皮一耷,面无表情起身离开。
      如此大摇大摆,无人敢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她没看到余清尘,只见一地混乱。玻璃碎片混着水渍,在阳光下闪烁锐利的光。纸笔落了,三三两两铺在地上,落在水里晕了上面的墨。屋内的人见了她也不敢说话,眉眼扭曲着,示意她快走,她权当看不见。
      她是最后才看到余清尘的,只一眼,便愣住了。
      那高大的背影逆着阳光,冷白的肌肤奠定了冰冷的基调,连带着漆黑的瞳仁都是冷的。冷得她无法复发,冷得如同那天接连不断的雨,湿湿流进她的衣服,冰冷冷黏在肌肤上。他低头望她,雨湿了他的黑发,贴在冷白额角,红唇颤抖,乌黑深邃的眼里是如今日一致的偏执疯狂,暗藏的希冀如刀子,刺得她扭头就走。
      余清尘早看见那纤细的身段,头发扎得利索,露出白皙的天鹅颈。眉眼如画,狐狸眼盈盈,染了雾气的眼睫一抬,露出一双乌黑浸了雨般澄澈的眼眸。薄唇红润,轻轻一抿,便令人魂牵梦萦。
      可他锁骨下的疤跟着他的心痛了一下,他等着那痛劲一过,便看那背影匆匆,声音嘶哑:“回来。”
      众人一惊,抬眸向新来的冉医生,祈祷她千万别被他抓到。
      冉凝云恍惚了下,步子更坚毅。
      “给我回来。”余清尘一瞬不瞬盯着那渐渐缩小的背影,下颔线绷得紧,过长的发遮了他的眉眼,挡了他颤抖的眼睫,也挡了他近乎狰狞的目光。
      可那道身影淡淡的,正如他那天一遍一遍吻她眼角的泪,颤抖着声质问,她抬眸却仍是不容置喙的眼神时。他就明白,她又要毫不犹豫地丢下他了。
      余清尘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冷笑:“那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陈医生站出来:“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余清尘这时说话倒是淡得很,“我都看见她衣服上挂着的名牌了你们给我装不知道,怎么?我倒是比你们清楚得很啊?”
      无人敢发话,又低着头装鹌鹑。
      只听余清尘手指敲了三下桌,咬牙切齿道:“我要她做我的心理医生,马上!”
      得了话,众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忙碌起来。陈主任抓住机会出了门,却被严诚拦住。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陈主任:“主任,您听见了吧?少爷指名道姓地要……”
      “这不行啊。”陈主任擦了擦额上冷汗,“她……”
      “少爷指名了,我们也没办法。不管多少钱,只要能让她来,我们都出。”
      “这也不是钱的问题。”
      见陈主任不肯松口,严诚瞅见走廊远处的冉凝云,便想着干脆和她当面说,丢了陈主任就往那边走。
      “冉医生,你没事吧?”见她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岑思思忙跑上去看,“那疯子没怎么你吧?”
      “那疯子……”冉凝云垂眸,有一刻走神,忽见严诚过来,一副虔诚模样。
      “冉医生是吧?幸会幸会。”严诚热切地和冉凝云握手,不等后者反应就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想请您给我们家少爷当心理医生,不知您……”
      “不行。”冉凝云言简意赅。
      怎么今天什么事都不顺心。严诚尽力争取着:“只要您能来,出多少钱我们都……”
      “我不缺钱。”
      “那这样,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
      冉凝云声线浅淡温和,却莫名让人不敢多言。她转过身,施施然离开走廊,回到办公室。岑思思正奇怪冉医生刚才这么关心那疯子,为什么又不愿意给人家治病,一想,便问了。
      冉凝云动作一停,抬眸回道:“他的病,大概有三分是我激的。”
      “这是什么意思?您和他是旧相识?”
      冉凝云没再说话,望钟表已到下班时间,便脱了白大褂,站在盥洗盆前。
      每日例行洗手的习惯仍改不掉,与伤员打交道,帮着医护人员做简单的处理工作,穿行永远散不去的雾霾天,染上脏污是常有的事。即使戴着手套,那黑的,红的,脏兮兮混成一团,仿佛要透过那层布料渗进手背。休息时间,看到血污都想干呕。
      战争创伤后遗症。
      她开水,使劲揉搓。
      暴雨仍旧,乌云蔽日。
      福利院的砖墙早被修缮过,不复以往破败光景。冉凝云撑着一柄白伞,伞面玲珑雨滴映着檐上绿叶,泼泼洒洒像淌着淋漓墨汁,牵引一幅烟波浩渺山水画。她站在伞下,衣裙摇曳。
      “冉老师,您回来了。”院长明晚春向她打了招呼,她微笑点头算是回应过。多年不见,院长的皱纹深了几许,可依旧是眉目慈祥,“福利院这些年可是发展得不错,因着大笔的资助,里里外外都翻新了。孩子们都能上学,也每顿都能吃上肉了。”
      “我来看看孩子。”冉凝云走进福利院,恍如隔世。
      大孩子去上学了,留下的小孩子早已换了一批,她不认识了。她看着孩子们嬉戏打闹,孩子们偶尔看她的眼神带着打量和好奇。
      有几个孩子对着幅画愁眉苦脸,她走上前去一看,原是红色水彩笔没墨了,画上的鲜花没点。她找院长要了支口红,在那上面涂抹,须臾间,一朵鲜花跃然纸上。
      孩子们不免对她亲切起来,她待了一会,因晚上还有家宴,不便久留,便先告辞。
      走出门时却见一辆黑车,男人倚靠在车前,夕阳并不敞亮,依稀能看清他精致的面容。阳光将他漆黑的头发边缘染金,细碎的刘海遮了锋利的眉眼,凌乱却不失风度。
      举手投足间,一枚精致的腕表伸出衣袖,冷冷地搭在腕骨处,写着品牌名字的表盘镶了一圈碎钻,在落日下泛着淡淡冷光,凛冽如被埋葬在寒冬中的雪里,令人望而却步,和它的主人一般高贵矜持。
      她本想面无表情经过,却被余清尘拽了手腕。
      “回来也不说一声?”男人冰冷冷地笑,漆黑瞳孔望她,恶狠狠仿佛路边准备扑食的恶狗,“怎么?我没资格被通知是吧?”
      “松手。”
      只淡淡一句话,便让余清尘下意识松了手。他自觉没面,便要找回点场子,抬眸懒懒散散地望向面前高大的建筑:“福利院这块地,是余家的。”
      冉凝云眼皮一跳:“什么意思?”
      “合同准备到期了,但余家,可不打算续了。”
      “可这也是……”
      “什么也是?我不记得了,我们之前那些你不也忘得一干二净不是吗?”扭头就走的背影倒是决绝,余清尘咬牙切齿。
      “我们会出钱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福利院占着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能改造成商铺带来的可是数不胜数的收益,你能给我们带来多少?”
      冉凝云哑口无言。
      “你大可以试试,现在去找一块地皮重建有多难。我知道你不缺钱,可带着那么多孩子搬迁也是不容易的。”余清尘低垂着眼看她,眼底阴翳某种躁动,漆黑浓稠满溢吞噬近在咫尺的人。
      冉凝云往后退了步,他眼里瞬间冷了。
      “你想要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用这种形式逼她,他可是这福利院的最大资助方。他可怜了她,谁来可怜他呢?
      “刚回来的战地心理医生是吧?我要你来做我的心理医生。”
      余清尘漆黑的眸描摹过她那片小巧白皙的耳垂,病态的占有欲挣破乌黑泥泞的深潭,死死噙着那一道身影。
      冉凝云本身性子并不温吞,但从那片地方回来后她干什么都慢慢的,连皱眉也轻淡:“我们会在合同期前搬走。”
      这分明是拒绝了。
      心脏被死死扼住,他眼看着她上了另一辆车,抬脚狠狠地踢了车胎。
      一个小小的福利院竟比和她朝夕相处的他的心理疾病还重要,他的眼里透露出几不可察的慌乱,转眼又被锁骨上的疤痕所刺,弯腰慢慢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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