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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仙人指路 ...

  •   僧人住的是寺,道士住的叫庙。天孙庙取址在宝通寺上,自然是有取而代之的意味。

      对此,慕容翡感到非常遗憾:“宝通寺的庙会办得最是好,寺里有个大胖和尚,最喜欢小孩子,会给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发糖水喝。”

      惹得王萱儿翻他白眼,“是庙会办得好?还是喝着糖水觉得好?”

      也不怪王萱儿没好气,将军府里曾闹出过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说是夫人身边有个自幼一起长起来的丫头,偷了主子的金镯子和头面,被发现时抵死不认,夫人念着情分拦着不让报官,只央着王将军派手底下的人去查,过了些时日,线人来报,说是这丫头把价值千金的头面和桌子全捐了!

      这去向说来也奇怪,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普渡会。

      普渡会在长安算得上是恶名远扬,几个穿金带银的和尚整日里做些蛊惑人心的事,带着些粗通歌舞的歌姬舞女,说是西方请来的妙音菩萨,哄得好几个大人物慷慨解囊,要给菩萨修金身。至于这些金银钱款最后究竟是给菩萨换了金身,还是给和尚换了新袈裟,谁在乎呢。

      王萱儿作为将军夫人膝下最大的姑娘,算是跟着这丫头长大的,免不了为她扼腕,对于和尚也没法产生多余的好感。

      慕容翡懒得理她的横眉冷对,一路上欢呼雀跃。老大夫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等到一行人行至“宝通寺”门口,阚玉生才明白老大夫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

      若要慕容翡说起来那就是朱墙木门依旧在,只是寺貌尽改——变得格外阴森难辨起来。

      门大敞,规模谈不上大,格局也很奇怪,入目的便是大殿,陈列着石人石马,不知将原本的佛像搬到何处去了。比不得旁人喜塑福娃兵士,这院子里是清一色的美人像,有飞天的,有做睥睨状的,有伸手捻花拿瓶的——唯有一点,全是怒像,似乎是在呐喊,在求救,在消逝。

      美人像上搭着些白骨做的项链,手臂长的骨头串成一串,分不出是人是动物,都被清理得很好,连骨头缝都是白的,在日头下闪过被盘过的玉泽。

      哪里又还有半分往日年节里祈福时庄严神圣的样子呢?

      “没人。”阚玉生四顾后下结论,打了个寒颤,人没有,到时可能有鬼。

      “不应该啊。”老大夫喃喃,撑着龙头就准备起身探看,却被坐在他身边的阚玉生拦下。

      门大敞,迎客来,若非喜客,便是愁客。这天孙庙的主人家怎么可能专门欢迎他们,那便是愁客了,是要打得个你死我活的。

      “不可。”几乎瞬间,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之处,“进门便是落了下风。”

      刚还沉浸在童年故地不再的遗憾情绪里的慕容翡也是一惊,“这招叫——”

      几人一同望向窗外,异口同声:“请君入瓮。”

      蓬门清扫为君开,不为仙缘为尘缘。

      仙缘难结,尘缘难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丝丝缕缕,难舍难分。

      “仙人指路,无问高下,只分东西。”人未到,声先至,话音慵懒,带着些晚起晨露蒸发后的闷感,飘飘然让你溺死在里头。

      阚玉生跳下马车,只见一人从石像后出来,怀里捧着几支裁好的莲花荷叶,莲花上还带着水汽,像是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高高的发冠比茎叶更加亭亭玉立,脊背挺直,玉颜春色。

      来人拱手行礼:“晚生蔺禾,见过离王殿下。”

      阚玉生:谁?

      正巧慕容翡从马车里掀起帘子,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闻言不由得咳了两声。

      蔺禾看看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又看看马车里穿红戴绿的那个,从善如流转过身:“殿下。”

      竟然是脸盲。阚玉生了然。

      就听这位相州太守借着荷叶的遮挡,明目张胆地笑,说出来的话远没有他看起来那么仙气,“还以为几月不见,殿下终于把府里的礼官从地牢里放出来了,哎呀——这一身可真是——放到晚生的荷花池里都分不出来谁才是花谁才是人……”

      慕容翡“啪——”地一下把帘子狠狠放下,像是要打在蔺禾的脸上,“讨厌鬼。”

      “哇噻。”王萱儿面无表情地夸他,“您也是人比花娇上了。”

      慕容翡恼羞成怒:“闭嘴!”

      “那这位……”惹毛了一个,蔺禾又转回注意眼前这位从未见过的人来,眯眼笑着打量,心里暗自觉得有些眼熟。

      他可不认识这么年轻的美人。那便是像某个故人了——究竟是像谁呢。

      他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也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了,五官都是模糊的。

      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算啦算啦。

      蔺禾笑眯眯。

      阚玉生却觉得他像是笑面虎,索性自曝门户,“阚家,阚玉生。”

      阚家。

      蔺禾原本圆润的瞳孔陡然竖起来,像是某种猫科动物。不过只那么一瞬,随后又恢复成原状,阚玉生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阚玉生听见他暗骂一声,随后找补似的补充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对于蔺禾来说,有关“阚”这个姓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那时他还年少……哎呀,他已过而立之年,那些青春啊,年少啊,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吧。

      “小侯爷。”蔺禾叫他。

      相州这地界特殊,美人不侍二夫,忠臣不侍二主,一城也不能归属两家。现在的相州既然归属于西夏,自然是要根除掉前主扎根在这座城池里的人事物。

      对于西夏来说,潜在城里的世家像是另一种意味上的寄生虫,只能猛下驱虫药。唯有一家赶不走,也不能赶——阚家。

      阚家在相州城里的地位实在特殊,先不说世代扎守,就说前些年那场大战,十四口人埋骨,如今坟墓和庙宇还立在雪山脚下,不可能硬要所有人在短时间内忘掉他们,唾弃他们。

      阚玉生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蔺禾有一瞬间地愣神,像,太像了。特别是皱眉的那一瞬间,眉间的褶皱,眼角耷拉下来的弧度——他垂下眼帘,只道:“未曾远迎贵客,可要进来喝一杯茶,权当是暖暖身子。”

      大夏天的,暖哪门子的身子。

      “叨扰了。”这次出来的目的本就是寻这位相州太守,更何况阚玉生现在对这位相州太守好奇得紧,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原以为蔺禾只是客气两句,还要来回交锋两句才能顺利进入天孙庙内,没想到那人转头就要给他带路。

      像是想起了什么,蔺禾顿了下来,“记得把小鸵鸟殿下也叫上。”

      鸵鸟。

      阚玉生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蔺禾不仅胆子大,说话也毒。说了半句就甩脸子钻到别处去,可不是像鸵鸟嘛。

      可惜鸵鸟殿下用不着他去叫,自己就施施然下了车,顺便带着个王萱儿,两个人一个正恶狠狠地盯着人,另一个笑得快要撅过去了。

      慕容翡深呼吸几次,母皇不让他杀这人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忍一忍吧……

      两人以年纪大了,少到处乱跑的由头把老大夫留在了留在车上,顺利收获了白眼和一人一下重重的敲击,疼得龇牙咧嘴。

      根本等不及进入茶室,见人齐了,阚玉生直接了当地问:“为何不派人解决城中疫症?”

      “别急,别急。”蔺禾并不接话,反而放慢了脚步,“侯爷仔细瞧瞧,这路上铺的是窄石板,一步迈出去了,两步又不够大气,只能慢慢走,算准了每一步的大小,才能走出风骨来。”

      “龟毛脾气。”慕容翡原地一蹬,借力两步跳到石板路的尽头。

      尽头处是隐在几尊聚在一起的石像,半圈美人像中间是石桌石凳,在杂乱无章的院中,也算是一处别出心裁的布景。

      阚玉生跟着蔺禾走过去,等他邀请三人落座时,才发现石桌上摆着茶盘茶杯,茶壶是新烧的热茶,下面的小炉正热,刚一坐下,就听它咕噜噜地冒烟。

      水开了。

      水声渐停,阚玉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随着蔺禾取茶壶的动作漏了一拍。

      这么巧?

      “这么巧。”蔺禾一副惊奇的模样,“哎呀,多拿了一个杯子。”他伸手拿起杯子分别放在人前,趁热倒入茶水,茶盘上缺了四个杯子,空出大半的区域。

      阚玉生这时才注意到,这哪里是茶盘,分明是罗盘才对!这人用罗盘来放茶杯!

      蔺禾注意到他的视线,“老东西了,都不准了,只能用来放放东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你这太守当得寒酸。”王萱儿暗戳戳地吐槽他。相州城中乱得厉害,她可不信这些当官的没有从中捞上一笔,若不是有利可图,谁愿意干这种欺上瞒下掉脑袋的事情。

      蔺禾却像完全没听懂她话音中的讽刺意味,反而笑着解释:“故人所赠,不敢割舍。”

      阚玉生和他对视一眼,想起这件旧事来,某一年冬,小叔带着当时还只有五岁的小侯爷偷偷溜进府库。年幼的孩童被冻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地问自家小叔为什么要来这里,阚瑶光爽朗一笑,说——

      “挚友生日,定要送最好的。”阚玉生喃喃出声。

      翻遍了这个百年世家的家底找出来的好东西,到了最后也只能用来垫几个不知从哪里批量采买回来的茶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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