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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灾人祸 ...

  •   乱葬岗、乱坟场,左右总不过一个乱字。但这个“乱”字也有讲究,富足安定的年代,人们不过是把些孤魂野鬼埋在这里,还是会屈尊降贵动手挖两捧黄土,讲究起来还会立几块石碑木牌,虽然远看是重峦叠嶂,但到底因为有那么几吊余钱,还是保留了几分人情味。

      饥荒、战乱、瘟疫……这之后的“乱”才真的称的上是哀鸿遍野,随处可见血淋淋黄澄澄黑乎乎的腐肉,有的挂在骨头架子上,有的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拽下来,就这么被抛在一旁。这场面,就算是一家分一块石头,这个小山头也不够这些尸体遮羞的。

      慕容翡还好,之前来远远瞧过一次,只是满脸菜色。其他几人呕了好几下,最后连胃酸都吐出来了,才堪堪能接受眼前的场面。

      燕九最是大胆,带上手套就从马车上窜下去,看着是迫不及待要一探究竟的样子。

      阚玉生思索片刻,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留在马车里,还特意挑了个显眼的位置,见慕容翡注意到了,才下车。

      慕容翡确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过没什么反应,紧接着拉着王萱儿也下了车,“怕什么,左右不过是个死。”

      王萱儿腹诽,这会儿不是您要罩满全身的时候了。不过她确实不怕死,死在相州城里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为国捐躯了,总比嫁给太子做傀儡似的太子妃好。等等,她突然也反应过来,现在相州城这地界好像不归他们管哈——

      算了,救人要紧。她安慰自己。

      慕容翡放开她,又去和阚玉生勾肩搭背,“哥,看出什么来了?”

      阚玉生瞥他一眼,“年纪轻,担不起殿下一句哥哥。”

      “哦?”慕容翡像是才知道似的,“侯爷今岁?”

      “十七。尚未及冠。”阚玉生接话。

      “十七?”慕容翡顺着他的话重复,“确实还小呢。”他不再多言,只是搭在阚玉生肩上的手无意识收紧了点,又像是喃喃自语,低声不知是在宽慰谁,“不过这年纪左右几岁也不明显。”

      毒蛇就是毒蛇,扒了狗皮自穿也难掩其阴冷的味道。阚玉生不着痕迹躲开半分,和人一起凑到燕九边上,想看看她琢磨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也不知道这慕容翡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连他的年纪都要批判三分。

      燕九不知从那块土地刨出一具看上去还算是比较完整的尸体,许是新拖来不久,还没成为野狗秃鹫的盘中餐,除了有些肿胀,依稀能看出身前原样。

      “男,至少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阚玉生开始观察尸体,“衣着……不排除家中算是有钱的可能性。”说得模糊,确实是因为尸体上的衣服被人扒得差不多了,看上去东一块西一块,估摸着别说是首饰,只怕是连衣服上的绣花都被人剪去了。

      燕九接着补充:“脸上有红疹,身上也有。大的如鸡蛋大小,小的密如蚁状。”

      天气热,这么多的尸体堆放在一起,看样子也不可能有人清理过,这块地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和一种莫名的腐烂味道。慕容翡实在受不了尸体散发的臭味,捏着鼻子问燕九:“可看出什么来了?”

      燕九犹豫一瞬,“只是见过这红疹脓包,但是若搭上咳嗽这些症状……”

      “尽管说便是,反正我们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王萱儿也受不了了。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燕九一狠心,将尸体上的袖子往上捞了一截,“你瞧瞧。”

      阚玉生探过头去,便见尸体的手臂上,以袖口为界线,向下的部分惨不忍睹,而向上的部分虽然也可窥见几分惨状,但瞧着不算是特别严重。

      “上车聊。”此地不宜久留,燕九当机立断。

      几人还没想清楚什么病还这么通人性,只露出的地方长得最凶,就被燕九稀里糊涂地拽上马车。

      上了车,燕九褪下手套,揉揉脑袋,正想倒一杯茶漱漱口,却被阚玉生拦下来,只能卸了力,先讲清楚:“奴家在花楼里见过一种叫止痒散的毒药。”

      称呼又变了。阚玉生敏锐察觉到,但听上去语气却没怎么变,倒像是某种脱口而出的口癖,不过到底情况紧急,纵然他有疑问,也只是按下不表。

      “什么毒如此诡异?和这病一样,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癞蛤蟆了。”慕容翡追问。

      阚玉生在一旁腹诽,难道不应该先吐槽这名字嘛,止痒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东西真能止痒,结果只会让人长出一堆发痒的疹子。

      燕九眉头紧皱,沉凝道:“我也不能确定。但看上去确实是像这毒,止痒散毒性发作得也快,而且只在接触的地方起作用。刚才那死者你们也见了。”她摊手,示意自己没有理由说谎。

      慕容翡与阚玉生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那瘟疫何解?城中的大夫都说这病来势汹汹,总不能是误诊。”阚玉生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燕九摇摇头:“目前还无法断言。我也只是提出一种假设。”

      慕容翡神情冷峻:“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立刻上报陛下。”指的是西夏女皇。他叫停马车,招来手下,耳语几句,对方领命而去。他皱着眉头,冷笑几声“总不能是毒和病掺杂到一起了,天灾人祸,单拎出一个就够让人头疼了,放在一起,家破人亡都算是轻的。”

      马车咕噜噜地前进着,经过阚玉生的提醒,几人以一种非常僵硬但据说不容易染病的僵硬姿势坐着,一时安静无声。

      直到另一辆马车也咕噜噜地滚过。

      阚玉生听见有人在咒骂,撩起帘子一看,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对他们怒目圆瞪。

      见人还好意思出来,老大夫更是来气,怒骂道:“不是叫你们快走!怎么还出来乱逛。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说有人在坟场一带鬼鬼祟祟。”

      王萱儿瞠目结舌这路上冷冷清清,竟然还有活人有精力去告他们的状。

      阚玉生却不解,这老大夫什么身份,就算他是医师,怎得还有人专门找个看上去没权没势的白胡子老头告状。

      慕容翡却是一抬下巴,做出一副骄矜的样子,按理说这相州城里目前是没人比他更大的,虽然出了些差错,他现在不能仗着身份耀武扬威,但归根结底是不会怕一个可能有些身份的老头子的。

      阚玉生一拍他脑袋,冷笑道:“把医师欺负走了,你就自己去给我治病。”

      慕容翡摸摸被拍得生疼的后脑勺,却是半句话没说,只招了招手,让人去把老大夫请过来。

      阚玉生摩梭一下手指,没还手,没发怒,他猜得果然没错,慕容翡果然是把他当成了那块玉佩的主人,并且这主人应当是个有些分量的人物,看样子应当不仅能和他嬉笑打闹,还应该可以适当管教他几句,如此看来,这人对于慕容翡来说可能是个略微年长的长辈,约是兄长叔舅一类的人物。

      如此想来,慕容翡打探他的岁数就很耐人寻味了。怪不得得知他岁数小还会怀疑两句。

      他瞧着就脸嫩,又露出这样大的破绽,慕容翡竟然也丝毫不怀疑是抓错人了?

      这块玉佩的原主人啊。一月多未见,他都快忘记晏青那张脸了。其实他俩本来就是无缘无份,若不是这人非要没脸没皮在他面前凑数,他们不过是两个陌路人,最差不过婚约凑效,当成两个相看两厌的苦命鸳鸯。

      不过到底是没能忘了那双眼睛,尤其是到了现当下这种山穷水尽的状况,他总归是想拜佛烧香的。听说若是不能亲自到寺庙里去烧上一炷香聊表心意,在心里默想神仙的相貌,也算是烧了心香。

      他一个神仙都不认识。

      以前当惯了唯物主义者,等到突然想要迷信一下了,却连临时抱佛脚的佛都不认识。也是悲哀。

      本来想按照自己的刻板印象,在脑海里创造出一塑神像算了,却发现思来想去都是晏青那一双眼睛。

      似喜非喜,似笑非笑,眼瞧着是悲悯众生了,嘴里说着的是毫无私情了。

      说不清道不明。

      最后只能在自己的思域里跳脚,打得脑海里的晏青小人抱着膝盖流泪才算完。

      “官人在想什么?”燕九冷不丁开口问道。

      阚玉生尴尬地咳两声,突然想起燕九身上不正有一块玉菩萨,也管不了是哪路神佛了,他开口:“你不是有块玉菩萨?”

      燕九笑吟吟:“奴家有,官人没有?”她捏着嗓子,仍能听出几分疑惑。

      “我从哪里弄来?”她一说,阚玉生倒是想起来晏青那块玉牌来,从小桌上摸起来,往腰带上一挂算完,也没注意到慕容翡朝他这边晃悠的眼神。

      燕九笑嘻嘻:“我养玉菩萨,官人就没养肉菩萨?”

      “什么玉菩萨肉菩萨的。”阚玉生算是看出来这人又糊涂了,对着一旁的王萱儿吐槽,“你可得看住她了,这地方不干不净的。”他其实想说这地方病气重,可别一个没看住,又让她出去咬一口,咬到死人了还好说,得病了可怎么办。可仔细想来,这话怪怪的,还让人背后发凉,似乎这人真是个吃人的怪物似的。

      看着燕九的任务就这么落在了王萱儿头上,她点点头,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挺好,反正只要暂时别再让她再去和那些尸体打照面就好。

      再说燕九疯癫的时候也省事,大多数时候就一个人静坐在那里,再过分一点,也就是自言自语些奇怪的话语。

      燕九又在一个人喃喃,王萱儿听过去,不知是哪里的小调,配上些口水话。

      “肉菩萨,割腰肉,救个宝宝乐呵呵……肉菩萨……”

      慕容翡这边用了离王的名头,三催四请,也没能把老大夫请来马车上。

      慕容翡面色铁青,从手腕上又褪下一个金镯子甩过去,“事成之后拿着信物去离王府自有重谢。”

      老大夫年纪大,脾气也大,语气很是蛮横:“我管你什么离王狗王!”

      狗王。

      阚玉生和王萱儿对视一眼,险些没笑出声来。

      阚玉生探出半个身子,眉眼都含着笑,“你再说下去,小心我们王爷砍你的脑袋。”

      少年笑得猖狂,日光下,比笑容更打眼的是他头上的玉簪。不识货的人只道是及冠前应急的束发之物,识货的人打眼一瞧就能看出其中异状。

      老大夫也算是半个识货的人。他紧盯着玉簪尾端那一抹翠绿,连手都有些颤抖。

      “停!”他大声叫道,“老夫跟你们走便是。”

      慕容翡还以为是自己的威逼利诱起了作用,“哼”了一声,叫人把老大夫带过来。

      老大夫人虽然过来了,但心里还是气着:“为什么不走!这趟浑水不是你们该趟的。城里的老骨头们还能顶一阵子的,你们回去,向皇帝报信,就算是再有仇,也不能不管这满城的百姓不是!”

      “有仇?”阚玉生抓住重点。

      慕容翡也是疑惑,他母皇能和相州城有什么旧仇?硬要说起来,他们母子俩还应该感谢相州城在她们走投无路时收留他们呢。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龙椅上换人了!萧德鸿那小子被篡位了?”

      萧德鸿,正是佑宁帝的大名。

      这人听上去对佑宁帝也不甚恭敬,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不过也不妨碍慕容翡纠正:“相州如今归属西夏,就是要报信,也该往西夏报。”

      老大夫不耐烦地摆摆手:“都一样。”

      “啥都一样?”阚玉生听得也是龇牙咧嘴,半点不明白。

      见是阚玉生问,老大夫耐心几分,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带刺:“相州城里,哪家的王侯将相都一样,管事就行。”

      都一样不管用才是。阚玉生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忍住吐槽。

      “你们想做什么?老夫能帮则帮。”老大夫不知道是看两人谁的佛面,难得的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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