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映笙客

14、第 14 章

　　这个让唐随风师门众人隐居的先天秘境被唤作自在。
　　如果说现实世界是一张纸，每一寸土地上只能有一个建筑物，那么自在秘境就像一层楼，同一个地方会有不同的空间，穿越这个空间的通道就在后山的一棵巨树上。

　　这棵巨树盘虬卧龙，高耸入云，仿佛要与天同齐，树干斑驳，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沧桑洗礼却依旧支撑着郁郁葱葱的树冠独立于山巅，那清风无法撼动的枝叶被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藤蔓，但枝叶依旧顽强的向天而生，彰显它强大的生命力。
　　树根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只有自在二字，这便是秘境名字的由来。

　　茂密的枝叶间有一闪一闪的流萤，每一个流萤便是这秘境另一个空间的连接点，但这些空间充满了未知，因此唐随风向来禁止徒弟们去窥探。
　　唐随风的所有徒弟们从开始修炼锻体就是围着这棵树擎天巨树跑圈，最开始三五圈就可以，后来即便已过锻体期，但每天都要跑上二十圈以上才算热身，唯独唐不尽的修炼开始不一样。

　　距离陈州一行已过月余，为了唐不尽的琵琶骨和那条没能好好治疗的左腿，唐随风回到自在秘境的第三日就跟十八将唐不尽的左腿打断重新接骨，虽说修士有不少灵丹妙药，但涉及筋骨的伤势依旧是要靠养，因此在褚观岚的提议下，唐不尽是从引气入体开始修炼。
　　锻体是为了引气入体后能让修士更好的运用灵力，同时即便是修士也需要敏捷的身手去应付一切突发情况，避免因灵力消耗过量后被敌人钻了空子，何况体质虚弱的修士是无法渡过天劫的。

　　六月的天亮得早，尽管太阳还躲在云层和枝叶之后，可炎热的温度从未褪去，以苍珩为首的师兄妹四人围着巨树跑完圈后满身大汗的回到石碑处，唐不尽坐在树下清清爽爽的入定，甚至还有灵智未开的鸟儿将他认作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歇脚处，在唐不尽头顶开始筑巢。
　　苍珩替唐不尽赶走了鸟儿，感慨道：“小师弟这资质都快赶上观岚了。”
　　褚观岚微微挑眉，笑道：“师兄谦虚了，我们是一块入门的，我你并没有落后我多少。”
　　苍珩耸肩，褚观岚筑基中期和自己炼气后期的修为区别就算是唐拾笙这个小孩子都懂，但苍珩并不在意，他更在意钱员外送来的那三箱谢礼，每日修炼完就要回库房再次清点，玩笑道：“天赋的鸿沟在修炼初期确实明显，但师父说了只要坚持下去，距离会越来越小，观岚你可要当心我后来居上。”
　　见苍珩如此态度，褚观岚也松了口气，顺手帮唐不尽清理头上鸟儿留下的树枝，轻松道：“师兄放心，小爷除了拜师晚了一步，从小到大都不想当第二。”

　　易连桑给唐拾笙擦完汗之后才给自己擦汗，对身旁两位师兄这种毫无意义的交谈不置可否，只提起一旁的木剑对褚观岚道：“师父昨日教了我新招式，褚观岚你来陪我练练。”
　　褚观岚应下，随手捡了根棍子作为武器与易连桑就到一旁去对练。

　　与其他同门师兄妹不同，褚观岚因出身原因比起剑更擅长用长枪，在拜入师门之前就在家里跟着家人学了几年枪法，拜入师门后虽然也跟着唐随风练剑，但是修炼时从不拘泥于使用什么武器。
　　不仅褚观岚如此，同门的苍珩、易连桑除了剑法之外也都会去练其他兵器，只有唐拾笙年纪小，暂时还在练剑入门阶段。

　　苍珩最近都忙着研究用从山心村淘回来的矿石炼器，而唐拾笙除了练剑更喜欢炼药，师兄妹二人一块练了会剑就分头自个练自个的去了，完全应了那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老话。

　　唐拾笙回到山上之后除了每日的修行就是打理秘境中的药田，药田中种植的灵植有些是秘境中本来就有的，有些则是唐随风从外面带回来用心养着的，后来唐拾笙开始修炼后发现自己对炼药更感兴趣之后，唐随风便将药田交给唐拾笙帮忙打理。
　　今日打理药田时唐拾笙惊喜的发现有一株九叶参已经长成，于是小心采摘后顶着一张花脸就回去找唐随风报喜。

　　唐随风和褚清疏正在一块在院中晾晒草药就看见唐拾笙手里拿着锄头，背着一个小竹筐小跑回来，脸上还有几道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泥痕，兴高采烈道：“师父，九叶参长成啦，刚好可以给不尽治伤！”

　　九叶参虽然名字叫参，但外形更像一颗晶莹饱满的果子，是藤生灵植，功效能续骨生肌，一棵藤五到十年才会结一颗果，果实通体碧绿却只有鸡蛋大小，在修真界也是价值连城。

　　唐随风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药材接过九叶参仔细端量后夸赞道：“阿笙果然有天赋，第一次养出来的九叶参品相就这么好。”
　　唐拾笙被夸得露出一个羞涩的笑：“那也是师父教得好！”
　　“我在你这个年纪被师父罚养灵植三年，最后毁了一片药田。”唐随风好似想到什么过去的事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道。
　　唐拾笙闻言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追问，而是又从自己的竹筐中拿出几节莲藕，满怀期待地看向褚清疏道：“师娘，我还挖了点藕想喝汤。”
　　褚清疏笑道：“你这小馋猫，鸣焉今天一大早也闹着要吃，真是宠随主人。”

　　鸣焉发现了山上的地位区别，于是在讨得了褚夫人的欢心之后已经沦为褚夫人的陪伴宠物，只要易连桑不逮着它修炼，它就躲在褚夫人的身边偷懒。
　　“师娘你别管它，它都胖成鸡了。”唐拾笙也拿这只好吃懒做的灵宠没办法。
　　“你师娘当然可以不管它，该管它的是你，”唐随风道，“你收拾一下，我来教你怎么用九叶参炼药。”

　　炼药与炼器不同，炼器为了保证不浪费任何一件炼器原料需要研究配方和掌控火候，甚至强大的法宝需要借助专门打造的炼器炉才能发挥最佳效果，而炼药是根据药材本身的药性和用药者的体质来决定用量，配方几乎不需要大改，因此苍珩对着那几块矿石能研究几个月没有进展，而唐拾笙跟唐随风学炼药只要三天就能练出一瓶上品丹药。

　　山中无岁月，尤其对于这个如同散修一般的山野师门来说时间更是转瞬即逝，等到唐拾笙发现时间匆匆而过时，是山下传来褚观岚的母亲病倒了的消息，唐随风掐指一算已至年终，便让褚观岚回家探病去了。

　　蜿蜒的山道上，唐不尽拖着一板车的木头，唐拾笙跟在后面推着，明明已是寒冷的冬季，山中不少树木的枝叶上都打了霜，二人还是被汗水浸湿了衣衫。
　　“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大师兄就没影了。”唐不尽嘟囔道。
　　唐拾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大师兄最近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卯着劲在二师兄回来前筑基呢。”
　　唐不尽这小半年的时间不但养好了伤，还在褚清疏的悉心教导下读书识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少年，虽然体格与自家师兄相比还是略显单薄，但是也算恢复到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模样。

　　因为自在秘境中的屋子不够，这大半年来苍珩和褚观岚一直挤在一块，趁着这次褚观岚下山探亲，唐随风提议重建几间小屋，将原本只有一层的小屋改成二层吊脚楼，这建房的木材就得几个徒弟亲自去找，当做修炼，包括勉强算是还在锻体期入门的唐不尽。
　　对于修士来说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有心就能修炼。

　　“二师兄这一趟大概要回去多久？”唐不尽问，“山上突然少一个人还突然有点不习惯。”
　　“二师兄一般两年回去一次，一般也就待上十天半个月，这次是他的娘亲生病了，应该会多留一段时间。”
　　“大师兄、易师姐和小师姐的家人呢？”唐不尽突然问道。
　　唐拾笙想了想，答道：“我们除了二师兄都是师父和师娘捡回来的孤儿，甚至我被捡到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所以跟师父姓，叫拾笙。”
　　唐不尽哑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倒是唐拾笙不以为意，继续道：“仔细算算，我被捡到的时候山下好像正逢乱世，到处都在打仗，师父和师娘把我捡回来给了我一条生路，我五岁那年师父才收了大师兄和二师兄，那会大师兄好像也没满十岁，二师兄还比大师兄小两岁。”
　　“师兄师姐们年纪都不大。”
　　“嗯，又过了一年师父和师娘下山访友救了师姐，师姐刚上山时才八岁，大师兄和师姐从没提过他们的家人，我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家人，我只知道我有师父、师娘、奶奶、十八叔叔、大师兄、二师兄、师姐，现在还多了一个小师弟！”
　　大约是被唐拾笙的态度感染，唐不尽失笑道：“小师姐说得没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前一后两个瘦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朦胧的山雾之中。

　　建房的木材收集够了之后就要重新建房，原来的房间是四间单独隔间靠着山壁紧紧相贴，新房是苍珩画的图纸，将单独的小屋改建成上下两层的吊脚楼，最底下悬空防潮，一层分出四块区域，分别是入口的公共区域和三间房间，二层只有两间房和一个向外展的半室露台，整间屋子在外面看样式飘逸灵动，与山景相容，仿佛空中楼阁的画卷。

　　“阿珩从哪学来的，这图纸画得真好。”褚清疏看着图纸夸赞道。
　　唐随风闻言挑眉，故意反问道：“夫人这是觉得我建的屋子不行了？”
　　褚清疏并不上当：“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
　　唐随风却不依不饶：“夫人可从来没夸过我建的屋子。”
　　看不下去的易连桑强势地走到自家师父和师娘中间，将师娘护在身后道：“师父真不害臊，非得让师娘夸你。”
　　唐随风摇摇头：“去去去，这没有你们小孩子的事。”

　　而唐随风和褚清疏口中的当事人神色凝重的对着账簿敲打着自己手中的小算盘。
　　唐拾笙将手中的黄瓜掰成两截，一截递给了身旁的唐不尽，另一截放到嘴边啃了一口，故作高深道：“阿尽你看师父这为老不尊的模样，以后讨了媳妇可得注意点，别学了去。”
　　唐随风叹气：“阿笙，你也学会编排师父了。”
　　唐不尽看着唐拾笙轮廓优雅的侧脸，沉默地接过那半截也跟着啃了起来。

　　最高层台阶处，褚夫人乐呵呵地浇着花。

　　*

　　结界外站着三名穿着各异的人，为首的紫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寻龙尺，应是追踪异象寻到自在秘境的入口却被结界挡在了外面。
　　“此处有结界。”紫衣男子对着自己的同伴道。
　　身着黄衣道袍的坤道将手中的拂尘一挥，手上快速结印，最后定格在道家常用的八卦指上，口中喃喃有词，紧接着一道金光从她指缝中流出，在金光的照射下，一道透明的屏障出现在众人眼前。
　　另一名穿着灰衣背着重剑的男子见状立刻拔出重剑对着结界挥舞了几下，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重剑男子啐了一口道：“呸，老子就不信劈不开这结界！”
　　紫衣男子连忙阻止男子又要挥动的重剑，道：“谢兄且慢！”
　　重剑男子脾气暴躁，被阻止了反而语带不屑道：“怎么？你有其他办法？”
　　他们三人本就是半路结伴的搭子，没有什么同伴情谊可言，找到了这处秘境无论里面有没有宝物，他们后续都是竞争对手，因此也不需要装模作样。

　　紫衣男子只是笑笑却不恼，从怀中掏出一本封皮皱巴巴的书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这里有一本可通晓万事的天书名唤‘烂柯谱’，不如让我先问问。”
　　重剑男子又啐了一口骂道：“早他妈干嘛去了，赶紧问！”
　　黄衣坤道见状面带嫌恶的远离重剑男子几步。

　　这一路上重剑男子仗着自己修为最高，又是金丹剑修，没少对二人吆来喝去，态度也十分恶劣，若不是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她早就将他踹下山崖了。
　　紫衣男子眉间也闪过一抹嫌恶的颜色，但又马上恢复成一幅老好人的笑脸，往手中的《烂柯谱》注入灵力，心道等会进入秘境如果里面有危险第一个拿这粗人挡刀，至于旁边的坤道……
　　坤道宽大的道袍之下隐隐露出的曲线，紫衣男子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些不能直言的画面。
　　先玩够了再杀！

　　紫衣男子手中的《烂柯谱》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红色的灵力将整本书包裹，拒绝被男子打开。
　　灼热的灵力将男子的手烫伤，被书拒绝了的紫衣男子再也不顾及形象，愤怒地将书摔到地上骂了句脏话：“妈的，一本破书也敢拒绝我！”

　　黄衣坤道蹲下将书拾起，灼热的灵力已经褪去，皱巴巴的封皮被风吹开，里面只有空白泛黄的纸页。

　　重剑男子嗤笑道：“你的东西都拒绝你，真是废物一个！”
　　紫衣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不自然的颤动，眉眼间闪过一抹阴狠，心道等进了秘境一定要先跟徐六娘联手把这没脑子的粗人杀了。

　　黄衣坤道冷漠地瞥了二人一眼，尝试学着紫衣男子往书中注入灵力，只是灵力还没注入多少，就感觉到一道凌厉的剑气由秘境中而来，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手中的书就这样被剑气顺走。

　　“谁？！”黄衣坤道厉声喝道，将手上拂尘背在身后。

　　重剑男子与紫衣男子刚刚也都侧身躲避那道突然来袭的剑气，此时也已经做出防御姿势：只见重剑男子双手握住重剑剑柄准备随时挥动重剑，而紫衣男子从袖中抽出两把三棱刃反握在手中。

　　结界中，玄衣男子提着剑缓步出现在三人眼前，只是眨眼间原本还在山道上的玄衣男子已经到了结界外，与三人相距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

　　那是一把很好看的剑，剑身修长，似冰似玉，剑锋锐利还泛着幽幽寒光，剑柄上的纹路复杂精致，细看好似有双鲤向上跃起之势，剑脊更是少有的三峰脊。

　　重剑男子下意识地主动出击，上前两步挥动重剑向玄衣男子砍去，却不想碰上这样一把一眼就知道并非凡品的仙剑，他手中的重剑瞬间断成了几截，迎面而来的凛冽剑气更是震得他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滚。”玄衣男子冷声道。
　　重剑男子却十分兴奋，不顾自己的伤势高声道：“你是剑灵？！”

　　这怪不得他，毕竟没有哪个剑修不想拥有一把生出剑灵的剑。
　　玄衣男子却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道：“擅闯者——杀！”

　　紫衣男子与黄衣坤道对视一眼，扶着重剑男子狼狈离去。

　　待确定三人离去后十八才看了眼手中的书，抬手将秘境入口重新做了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