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可不是废柴》明月的日

3、三、夏太后的遗憾

　　宴倾城二人在门前站定，她刚要抬手，永寿宫的大门便沉重而缓慢地向她们打开，阳光从外射进，照亮了里面的一切。
　　没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没有江荔所想的弟子内斗，相互拼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檀木雕镂，书法字画，和她印象中的金玉满堂的宫殿相去甚远。
　　大殿正中端坐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她面若芙蓉，脸庞精致瑰丽，体态气质却大气持重，可见身份尊贵，江荔惊艳之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见两人到来，女子抬头朝她们笑了笑，便有侍女将二人指引入座。江荔视线游移，发现殿中两侧皆摆着十来副木桌，在座之人有男有女，打扮各异，江荔曾见过其中一二，应皆是参与此次试炼大会的弟子。
　　她和宴倾城被安排在了最后两幅桌子后面落座，刚一坐下，永寿宫殿外便传来一阵浑厚而悠长的钟鸣之声：“咚——”
　　那声音不大，却震得江荔心底发慌，侧目望去，殿外光影变换，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风雨交加中竟有雨丝飘进，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永寿宫的大门，不会再关上了。
　　“各位都到齐了。”女子开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却有一男子高声道：“人还没到齐呢，我师弟还没来！”
　　女子勾起嘴角，颜色又艳丽几分，她转头冲男子轻声道：“他不会来了。”
　　“为何？”
　　她将头转正，望着殿外青灰色的雨雾，一字一句：“大夏宫殿，神明禁行，凡有所违，皆杀之。”
　　江荔猛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凡参与试炼者，皆是仙界弟子，内丹灵气运转，也许可称“神明”。”宴倾城低声猜测道，江荔却问：“那为何我们没事。”
　　“我也不知，也许，是时间问题。”
　　江荔偏头，离宴倾城更近，悄声说：“那她所说，皆杀之，是什么意思？”
　　宴倾城沉吟了一番，摇摇头，而下一刻那男子却用自己回答了江荔的问题。
　　在女子话毕之后，说话的青衣弟子猛地起身，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一进来就让我们坐在这里干等，现在又说什么神明什么禁令，我师弟不可能到不了这，我不信！”
　　说着，他便从座位上起身往殿外拔腿而去，女子并未阻止，只见男子怒气冲冲，愤而离席，而当他跨出大门，走进雨中，另众人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一瞬间，江荔都来不及眨眼，那男子雄壮的身体一进雨中，便如同被风吹散的细沙，顷刻化为血雾，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大雨还在倾盆而下，将那隐约还能看出身形的血雾冲刷至地面，没一会，永寿宫门深红的血水便被冲刷稀释，只剩淡淡的血腥之气飘进殿内，像一团阴霾紧紧笼罩在大殿每个人的心中。
　　江荔咬紧嘴唇，咽下想呕吐的冲动，难以想象这皇宫之内还有多少没进殿的仙门弟子被融化成了一滩滩血水，这若是真的，那这仙门试炼可谓是残忍至极。
　　可是在座，竟没有一人对此提出置喙，包括宴倾城。
　　“好了。”女子语气依旧温柔，说出的话却无比冰冷：“想必，没有人再想出去送死了吧。”
　　她环视众人，笑容不减：“欢迎各位，来到大夏。我叫虞凝书，字昭月，是大夏国的长公主。今日邀请各位至此，是想请各位帮助我国解决一个难题，同时，也是了却我的心愿。”
　　昭月公主低眉垂目，语气忧伤：“各位也看到了，国都境内，神明禁行，这原本是保护我们不受仙界叨扰，安稳无虞的保护伞，可自从娘亲去世，这句话，便成为了诅咒。”
　　昭月的娘亲，便是这国都尊贵无比的太后，就在三天前，太后薨逝。她走得安详，并无伤痛，但神魂却不知怎地，无□□回，徘徊在永寿宫久久不散。接着国都境内开始了三天不绝的倾盆大雨，雨水所及，人人皆被梦魇所袭，夜不能寐，包括皇帝。
　　人人都说是太后薨逝招致天谴，只有昭月知道，那是因为娘亲的眼泪，从未落到过地上。她这一生看似顺风顺水，拥有至上荣耀，无比尊贵，但有埋藏在心里几十年的秘密难以释怀，那秘密是什么，昭月不知道，但她知道只有解开这秘密，让娘亲神魂安息，才能拯救大夏于诅咒之中。
　　而江荔等人的试炼，就是复原埋藏在大夏国几十年强盛繁荣之下关于夏太后不愿与任何人提及的过去。
　　“这算什么试炼！”众人纷纷提出不满：“宫廷密事，与修行何干？”
　　“对啊，时过境迁，你都不知道的往事我们如何复原？况且就算我们知道诅咒为何而生，太后已经薨，万事既定，结局如何更改？”
　　座下弟子议论纷纷，昭月神色不变，好像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良久，只听她朱唇微启，冷声道：“各位如有异议，自请离去，昭月绝不阻拦。”
　　嘈杂的议论声登时止住，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永寿宫外大雨倾盆，一颗颗雨滴砸在地面激起无数水花，那雨打石砖的声音细微却震耳欲聋，仿佛在告诉众人，离开，离开就是死路一条。
　　没人愿意在试炼未开始时就死在这里，昭月公主几乎是讽刺地笑了一下：“各位能来到此地，必是仙骨不凡，能力远超昭月之上。还请你们，务必各显神通，帮助我国，渡过难关。”
　　她没有再停顿，接着说：“各位抵达永寿宫前，已经进入过母亲的梦境之中，她的往事你们只需拼凑二三便能知晓，而我想问的是。”
　　“自她登上后位，国都繁荣昌盛，丈夫爱护，子女健康顺遂，但她为何从无笑颜！”
　　昭月怔怔地看着外面落雨如瀑，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连哥哥称帝，她都不曾开怀，母亲什么都有了，可她什么都不要。她到底要什么。”
　　“她的遗憾，到底是什么。”
　　说着，昭月从袖中掏出一面小巧如巴掌大的镜子，用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说道：“这是大夏历代传承的上古神器，乾坤镜，能帮助各位进入母亲的神魂，亲历她所经历的一切，你们各自入镜，也可结伴而行，弥补母亲的遗憾，帮助她走向自己，想要的未来。”
　　“就算，”昭月顿了顿：“就算倾覆王朝，不再...是现有的结局，也可以。”
　　她的声音突然低落，但随即轻轻吸了口气，抬头道：“但是各位，时间有限，在这场雨停之时，母亲神魂若仍得不到安息，大夏永受诅咒之中，你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昭月的眼中有着薄薄的一层水雾，目光却从容淡定，好像她心中，永受诅咒折磨，看众人灰飞烟灭是件很轻松的事。
　　江荔在脑子里飞速地回想来永寿宫前所经历的事，按昭月所说，她当时已经被梦境所缚，难怪一直在客栈走不出来，原来是在指引她回溯太后的记忆，那记忆里关键的是什么，帝后大婚，还有，那两个神秘的男子。
　　帝后大婚，是太后和太上皇，还是现在的皇帝皇后？江荔想着，感叹这试炼第一重考原来的不是武力，是脑力，也不知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乾坤镜迎光而立，在大殿中央映出巨大的椭圆形光晕，期间混沌无状，不知走进是何光景。雨在不停下着，好似没有止尽，但人人都明白，耽搁一秒钟，大家就少一分生存的可能。
　　随着第一名弟子起身，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或佩剑独行，或三两成群进入乾坤镜中。江荔和晏倾城并肩走到乾坤镜前，波纹状的光晕不停流动变换，昭月公主坐在一旁，目光平静悠远，并未将视线落在任何一人身上。
　　就在二人即将入镜时，晏倾城停下脚步，对着昭月公主说：“殿下，我有一个小问题，不知殿下能否告知于我。”
　　昭月没动，就当江荔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将头一偏，脸上又镀上了端庄温柔的笑容，盯着晏倾城：“你问。”
　　“我想知道夏太后她平日，最喜做甚？”
　　昭月公主凝了她许久，忽而敛目浅笑，那笑中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落寞：“自皇帝哥哥继位，母亲甚少出门，平日最常，便是抄颂佛经，为万民祈福。”
　　这问题很平常，回答也在情理之中。
　　闻言，晏倾城点点头：“多谢。”说完便拉着江荔，一同迈进这乾坤之镜中。
　　在二人身后，昭月的目光久久不曾收回，末了，她轻叹一声，那声音如羽毛般飘进空中，染上尘埃，最终跌于这灰暗沉重的雨幕之下。
　　...
　　意识恢复时，江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未在客栈中醒来，倒是松了口气。
　　相反，喧哗叫卖声不绝于耳，她从暗处走出，发现自己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中。目光所及，无不是店铺摊贩，人潮窜动，她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晏倾城的影子。
　　算了，江荔心下一横，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一边找晏倾城一边想想如何破解夏太后之谜，毕竟这是在凡间，一时半会她也死不了。
　　江荔混进人群，用不着她找方向，前方不远处里外围了好几圈人，男女老少都往中心凑着脑袋想看热闹，江荔也寻摸过去，但挤在最外侧，什么也看不到。
　　整条大街就这里备受瞩目，乾坤镜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自己引到大街上瞎逛。她心中有预感，应是夏太后回忆的重要场面，决不能错过。江荔深吸一口气，捂嘴闭气就埋头往里挤，仗着自己身材瘦小泥鳅似的，竟挤到了前列。
　　突然，她觉得喉咙一紧，后颈被提溜着扯到一边，头顶上男声清澈带着笑意：“姑娘，你牛劲儿不小啊，再挤得把人群挤散咯。”
　　江荔循声抬头，等看清了眼前之人，胆子差点吓破。
　　说话的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轮廓深邃，那双丹凤眼带着笑意望着江荔，却让她吓出一身冷汗，不为别的，只为这少年竟是先前客栈中欲将江荔宰了的二人之一，游光。
　　但这时的他气质姿态和之前有些许出入，比那时更加年轻，看着甚小，而且，他好像并不记得自己。
　　江荔飞快低头，颤着声音说了句抱歉，拼命往身侧移动数步，偏又被挤回来。她心中哀叹，难道上天注定非得死在这家伙手里？
　　游光对于江荔避自己如蛇蝎的行为感到不解：“我又不会吃人。”，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也许凡人女子较为内敛，也就是简初说的，男女有别，应当避嫌吧。
　　而他并不知道，江荔哪在乎什么避不避嫌，只担心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住，她默默往人群外侧后退，余光却瞥见少年腰间所佩短剑，剑柄上镶嵌着一小颗灿黄的灵石，流光萦绕，看似与凡间上等宝石没什么不同，却让江荔瞳孔巨震。
　　那灵石里，分明盘绕着一缕微弱至极的神魄。
　　那是哥哥的神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