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救赎 ...
-
第十六章救赎
我化了装，悄悄潜回了黎家的宅子。
我记起，自己被派到黎家的原因，是那个录像带。那么如果我拿到了那盘录像带，就可以用这个来交换黎夏的性命。可该死的是，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又怎么会在两天之内被找出来！？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色，可熟悉的人，早已经不在这里。楼下的花园里，黎正良种下的郁金香还在蓬勃地开着。它们并不怎么需要人照顾，这里有肥沃的土壤，充足的雨水，温暖的阳光，足够它们好好地活在这块小小的花园里了。而屋顶，我的玫瑰和黎夏的铃兰，同样的灿烂而刺眼。
我在玫瑰花丛前蹲下.身来，伸手去摘下一朵玫瑰花，任由它的尖刺刺伤我的手指，任由血顺着枝条粘稠地流下，最终滴进土壤中，变成滋养它们的肥料。
玫瑰的花瓣上还留着早上凝成的露水，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看上去就好像是花的眼泪一样。
我站起来，转身顺着楼梯走下楼去，顺手把摘下的那朵玫瑰插在了门的扶手上。
没有我想要的人，花的存在，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笑话而已。
我开始一间一间地搜寻，再一次，一寸一寸地翻找，就连地板下面、天花板上面、墙壁里面都找了个遍！我想过黎正良是不是把一本书掏空了，然后把录像带藏在了书里？还是拆了个枕头，把录像带埋了进去？又或者把带子拆开，只隐藏了里面的磁线？我只差掘地三尺了，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可能藏东西的地房，可是那录像带就是不见踪影！
我简直要疯了！！！
黎正良！你究竟把那卷录像带藏到了怎么一个鬼地方！？求你！求你快让我找到它！！！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女儿死吗！！！
我颓丧地丢下已经被拆烂的枕头，懊恼地冲出门，看着院子里那些讨厌的郁金香，它们黄色的杯子状的花朵正微微摇摆，叫我的耐性莫名地突降到了零点一下——
“啊！！！该死的黎正良！！！”我疯了一样地撕扯着那些可恶的花，恨不得叫全世界都毁灭！！！“录像带！！！到底在哪里啊！！！”
花儿带着湿润的泥土被连根拔起，孱弱的花枝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带着死气摔在地上，颓靡不已。
“嗖——”一道黑影突然在我眼前晃过，紧接着“啪”的一声掉在不远处的地上。
我愣住，看看手里的那株郁金香的尸体，上面还系着断掉的半截细绳子。我把它随手丢下，跑到那个黑色的东西旁边，定睛一看，是个沾满污泥的黑色塑料袋。
双手几乎是颤抖着，我解开了它。
一盘红色的录像带，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什么条件？”
听见电话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放了黎夏。”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我要拿到录像带的原版。”王纪夫在电话那端提出他的要求。
“先放了黎夏再说。”我不松口。
“我怎么知道她不会把我送到监狱里？”王纪夫冷冷道，“夏兰去找你了？哼！她可真是宽容，居然去找杀夫仇人帮忙。”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知道，现在，我才是那个会把你送到监狱里的人。”
“那好。明天晚上8点，黎家见。”他冷哼一声，“和杀手做交易的好处，就是我永远都不用担心你会带警察来。”
“你凭什么这样想？”
“因为人性。”空气中的电波转化成听筒里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机械又诡谲，“人性注定，你不可能牺牲自己，不管为了谁。”
“那是因为还没有那个必要。如果真的到了需要的时候，事情也许不会像你预料的那么简单。”
我挂了电话，突然觉得疲惫无比。
我刻录了两个翻版，把原版埋到了屋顶花园里的一株铃兰下面。然后，把其中一个翻版写上我的临时电话号码，寄给了王纪夫，告诉他，我掌握了他的死穴。刚刚，就是他主动打电话给我。
26号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另一个录像带。那盘带子的外表和原版一模一样，甚至连划痕都被我仔细加工过，想来应该不会被怀疑。因为我不知道王纪夫有没有看过原版的录像带，草草伪装一个会不会被他识破。
——尽量不留任何错漏的机会，这是杀手的办事风格。我已经疏漏了一次，把装青蛙的罐子落在了黎家，于是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所以，我一定不能再错了。
“你怎么打算的？”26号看了我一眼，问道。
“……联系周依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她一定会帮忙。”我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你和我一起去，开车，我会叫他先放了黎夏，这时候，你就带她走，赶快甩掉王纪夫安排的尾巴，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事先叫周依依等在那里，然后……你知道的。”
“这很危险。”26号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你真的打算那么做么？连我也没什么把握。如果……”
“没有如果。”我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那就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天色阴沉得要命。从傍晚时分开始，堆积了一整天的浓厚的乌云开始放肆地号啕大哭起来。明明才6点多，看起来却像是深夜一样，包围在四周的黑暗中，提早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我站在窗前，看着那些如同巨大的泪滴一样的雨水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听见它们不停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心如死水。
窗外，路边高瘦的数目被疾风骤雨肆虐得急剧地摇摆，几乎就要马上拦腰折断的样子，好像个正在痛苦地经受着毒品折磨的人一般。
该结束了……王纪夫的罪恶，我的罪恶，都该结束了。
“走吧。”26号推门进来，叫我。
我回头，看见他把刚刚擦好的枪揣进上衣内袋里。
对不起啊，26号。这事情，本来与你无关的，是我又牵连了你……从我被成叔收养以来，你就一直像个……像个哥哥一样照顾我，我欠你……太多，可是，也许已经没机会偿还了吧……
我点点头，拿过身边挂在椅背上的衣服，随着他走了出去。
走出去，去完成我最后的救赎。
车子行驶在空荡荡的高速公路上，道路两边高高的路灯投下寂寞的淡黄色光线，照见从灯光下斜穿而过的无数雨滴，照见它们匆忙地奔赴大地的胸怀，如同一群离家许久的孩子。
车子穿过平日里繁华鼎沸的闹市区，街边成排的店铺冷冷清清地静止在时空里，独自热闹地变幻着的霓虹灯似乎不知疲倦，它们在车窗外飞快地向后奔跑，从我的眼前一个接一个地溜走。
车子停在那栋我熟悉的建筑的旁边，我看见它沉寂在一片本不该有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原本温馨的房子，因为我的出现，如今像座巨大的坟墓一样，静静地站在暴风雨中，无声地承受冲刷与摧残。
我打开车门，走下车，正对着那栋房子，淋着雨站立着。雨水瞬间就将我淋了个湿透，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挡住我的视线，让我睁不开眼睛。
对不起啦，也许，我这最后一次的光临，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毁灭……
晚上8点整，王纪夫准时出现。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光亮崭新的鞋子上，一滴雨水都没有。
此刻，与衣冠楚楚的他想必，浑身湿淋淋的我，是这么的狼狈。
跟在他身后的，照例是一群黑色西装黑色墨镜如同港片里的□□一样的保镖打手们。呵，说实在的，我一直都觉得他们这身行头很搞笑，故弄玄虚，一群黑乌鸦似的。你想嘛，穿西装打架，多不舒服！我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我真没想到，我现在居然真的可以笑出来！
可是，我真的忍不住啊！我就是突然特别想笑！我笑得肚子发疼，笑得弯了腰，笑得直咳嗽，笑出了眼泪来。
26号站在我身侧，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好让我顺一顺气。
王纪夫一直站在我对面，用看空气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要透过我突然的精神病一般的表现看出我心里埋藏了什么阴谋诡计一样。
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紧接着就听见王纪夫冷冰冰的声音：“笑够了？”
“……其实，”我还没彻底平静，连说话都说不清楚，“……还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吸了笑气一样，所有的神经都不受自己控制，笑起来像是肌肉痉挛似的。
“你再笑下去，我们就没办法做交易了呢。”王纪夫半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见他的两个黑洞洞的鼻孔，我差点又笑出来！
“……啊，好、好。”我赶紧用力喘了几口气，直起身子来，“人呢？嗯？”
“录像带呢？”王纪夫没有回答我，反而是反问。
“你放心——”我拉长了声调，好像在和老朋友聊天一样，“你放了她么，我又跑不掉，用一个人，换一个人加一盘录像带，你赚了！”
“我警告你，少耍花样。”王纪夫说着，向身后的黑乌鸦们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把黎夏带了过来。
我的脸上还带着尚未消去的笑意。我没有看她。
我实在是很怕，我怕自己会因为看见她而失去某种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勇气。但我希望，我在心里暗暗希望，她是一直看着我的。我希望，在这最后的几分钟里，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因为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相见了。
“你要记得，如果你有什么鬼花样的话，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王纪夫威胁道。
“可是我们如果一个都没回去，录像带也会曝光。”我耸耸肩，并不在意他那森冷的语气。
“可我放了她，也没法保证录像带不会被曝光。”王纪夫不是傻子。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我嘲讽地笑笑，“叫26号带她走，我就带你去找录像带；否则，你永远都找不到。而别人会找到，然后叫你为我们陪葬。你可以自由选择，我没有任何意见。”
“你没有留别的份？”王纪夫狐疑地用眼角斜睨着我，试图看出什么破绽。
而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他相信我。“我哪有那么多见鬼的正义感？我是个杀手，你进不进监狱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但你活着，对黎夏就是威胁。
“……那好。我先放了他们，不过如果我没有见到原版的录像带的话，你要记住，我会在你的尸体旁边，把你的朋友和你的女人一起打成肉酱。”残忍的话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我眼珠也没错一下。
“成交。放人吧。”
我不知道黎夏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猜得到。那小女人，一定是又惊诧又矛盾又担忧的样子吧！呵呵，她那个人啊，就是那么可爱。光是想到她的样子，就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抱抱她，亲亲她。
26号走过去几步，扶住王纪夫一把推过去的黎夏，拔出手里的枪，警惕地一步步退着走向门口。
我又想笑了。要知道，26号这个家伙从来没杀过人，他只是个没出息的小医生而已。王纪夫的手下此刻要是真的冲他开枪，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大反应？！不过，他摆出的这个架势，还真是挺唬人的！
“我们也走吧，去找那个你说的原版录像带。”王纪夫从口袋里掏出白色的亚麻手绢，优雅地擦着手，似乎碰了黎夏脏了他的手似的。
“OK。”我无所谓地应着，悠闲地迈着步跟出去。
屋外，暴雨依旧肆虐疯狂，像是要撕裂整个世界。
天空是一只怪兽，云是孕育罪恶的温床。
除了王纪夫站在伞下，其他人，我，黎夏，26号，还有可笑的黑乌鸦们，全部被雨淋透。
“在哪？”王纪夫见我停下脚步，也停了下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在这一刻，被倾盆的暴雨洗涤着，我突然觉得，灵魂前所未有的干净自在。
“说！！！”他身边的一个人收到他的一个眼神，恶狠狠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野蛮地一扯，将我扯得跪倒在地上。
“思吾——”我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我脸上带着微笑，拨开那人的手，抬起头，抹掉眼前的水迹，透过浓密的雨帘，看见了她投向我的视线。没有恨，只有深深的牵挂，和，爱。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肯这样叫我了呢……
我终于……在这最后的一刻，被原谅了么……
我真的很开心啊……
亲爱的，就算你并没有原谅我，也不要告诉我，因为我可能，没有机会知道你的真实心意了。那么，就这样骗骗我，让我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得到永恒的救赎，也不错啊……
别告诉我，再让我任性一次吧！
“快说！！！”那只讨厌的黑乌鸦一边呲牙咧嘴地冲我恶吼，一边抬起他那肮脏的脚，狠狠踢在我的脸上，把我踢翻在地，瘫倒在泥水中。
我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黎夏的喊叫声被车门隔开，变得几乎完全听不见。随着车子的引擎发动声，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知道，26号带着她走了。我费力地扭过头，感觉嘴里不断地有血溢出唇角。
闪电劈开黑暗的天空，瞬间照亮了一切。我迷迷蒙蒙地看见，黎夏在车里用力拍打着车床，哭得像个孩子。
我艰难地冲她咧了咧嘴，想笑一下。不过，那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容了，呵呵。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大雨中，我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任由自己倒在冰冷的雨水中，任由从天而降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留下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
王纪夫的打手走上前来，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叫我直视着王纪夫。我看见他在伞下干净地站立着，一如既往的毫无表情。
“人我已经放走了，”他淡淡地开口，“东西呢？”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轻轻挥开那个揪着我头发的人，四周环视了一下，目测好位置，在一块泥地上蹲下身来，开始用手挖掘地上的泥土。
手指上渐渐沾满了湿润的黑色污泥，指甲也被劈裂，指尖流出血来，我从土地里挖出一个油布包着的包裹，我把它放在地上，打开，冲着走到我身前来的王纪夫，举起了那盘红色的录像带。
我抬起眼，看见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接着，他举起了黑亮的手枪。
枪口，录像带，我的心脏，三点一线。
扳机，轻轻扣动。
加了消音器的枪声，被大雨吞没得毫无痕迹。
我从未发现，自己那么喜欢活着。
身体轻轻一晃，子弹钻进皮肤，穿透肌肉，带着让人战栗的剧痛。
纷飞的录像带碎片擦伤我的手指和脸颊。
向后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雨水像是无数根无限长的细线，从天上一直连到地上，让天空以唯一的机会，碰触大地。
那是在绝望中崩溃的酣畅淋漓。
就像，我终于碰触到了黎夏的心一般……
吻你/如同天空亲吻大地/我们可以微笑着/平静地老去
——路茨.铎拉多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第十六章 救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