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上》江知渺

19、厮杀

　　破晓掀开夜幕，命运中注定要分隔两地的这一天终是到来。

　　晏忱只觉好快，好快……

　　他睡眼惺忪，望着谢璟闻那挺直的背影，偶然出神。趁谢璟闻理好衣衫，起身之际，他心中速然动容。

　　在衣炔将要滑落床沿之时，拽住了它。
　　谢璟闻受阻回头，只见阿忱双眸盈盈，轻声道:“阿璟，一起吗？”

　　…………

　　嘉苓关已经逐渐迎来入冬的迹象，遍山荒芜的景象爬满山头，泛黄的枝叶落入尘土，铺成一片肃杀之气。

　　两人衣冠整齐，步伐均匀的踱步于官道之上，清爽幽凉的风，轻抚面庞，碎发微扬。

　　谢璟闻的手紧紧攥着他，十指相扣，隐匿于两袖之间。

　　路上很静，静得能听见，马背上金属细微作响的摩擦声。

　　谢璟闻牵着缰绳，有意无意地控制着马速，步伐也紧跟着越来越心不在焉的晏忱。
　　他侧瞟一眼晏忱，只见他低着头，似是在闷头捣鼓着什么想法。

　　倏尔，晏忱灵光一闪，侧过身来瞧上那马背上空空的水壶。

　　抿笑道:“阿璟，一路奔波劳累，我们也为马儿装一壶水罢，说不定，多跑几里，你便能早日回京。”

　　谢璟闻看他那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到这个时候，还在思虑着他路途上的事儿。

　　闻言，谢璟闻刚唇畔微张。可说时，晏忱便已经前去几步，往前面林子里去了。

　　他望着身侧良驹两侧放的干粮，还有晏忱改善过的弓弩，心中竟莫名安心。

　　就连晏忱拎着水壶远去的背影，都觉得可人起来。

　　不料，还没等到晏忱穿过那片林子，去到小溪旁给水壶灌水，便瞧见了一群行径可疑之人。

　　晏忱被迫终止了他的进程。

　　他俯身蹲藏在灌木丛间，紧紧打量着对方。

　　来者是一行身材威猛，穿衣却简洁朴素的猎户打扮。

　　只不过与寻常猎户不同的是，他们手上提着的利器倒不像是来捕猎的，倒像是……

　　来杀人的……

　　这是金羽卫的印徽?！

　　晏忱差点惊呼出声，随即捂住口鼻，避免被金羽卫察觉。

　　可应激反应的动作太大，扫动了周遭灌木丛，发出沙沙声响。导致让一向警惕的金羽卫，快速锁定了目标。

　　金羽卫手上虚掩的兵器逐渐亮相，那是晋巍国逮捕犯人用的锁骨链。

　　上面尖刀残留着一丝黏糊的血迹，还来不及销毁。

　　晏忱定睛，那莫不是羌梧人的肩头血……

　　只见金羽卫眸光，从看到晏忱那刻起，闪过一点惊异的神情后，便迅疾恢复冷漠狠厉的常态。

　　晏忱自知事态严谨，捅破计划的后果，无非就是封口。更何况这还是羌梧的地盘，要是他们到死都咬定是羌梧人杀了他，那又有谁能解释得清。

　　草木沙沙，金羽卫脚下踏着几分功力，直冲晏忱而来。

　　在命悬一线之际，一根长长的箭宇从空中呼啸而来，穿过晏忱头顶，与金羽卫抛来的铁链相撞。

　　锵的一声，谢璟闻宛如瞬移般的出现在晏忱跟前，他搂住阿忱的腰身，旋于空中，完美的躲过了敌方暗器。

　　双方缄言，气氛被压得极低，除了急促的呼吸，和金属不断相碰撞的而擦出的火花，再无其他。

　　刀光凛凛，起起伏伏，折射在萧条的景色中。

　　晏忱隐退回身后灌木丛中，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这场恶战。

　　倏尔，距里缠斗不远处，有一团灌木，枝头开始微浮。起初，晏忱并不在意，可伴随着枝叶剧烈晃动起来，他的眸光不得不注意到此。

　　晏忱提高警惕，莫大的疑虑似无底洞般，不断侵蚀起他。

　　他心中越发困惑，流畅眉型的宇峰紧紧锁起。直到看清透过草丛灌木间，隐隐出现了的人影，他才松懈一息。

　　那是……晋巍国的子民?

　　她们衣着褴褛，脸上来沾染着丝丝血迹，看起来甚是无助可怜。

　　随着林中的空气不断被剑气搅动混杂，他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味流动而来，看来，是有人受伤了。

　　恍然间，他见到一位妇女死死捂住那幼童的嘴，赌住她即将哽咽出声的抽泣声。

　　幼童脸上憋得涨红，可脸庞却被掐得泛白。挣扎时，那双满是茧子的手，也淌过大片泪珠。

　　晏忱为了更好的探查实情，便顺势向她们方向挪了几步。却未料，在起身的瞬间，便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羌梧猎户。

　　他们血衣虚掩，胸口上是金羽卫惯用的杀人技巧。

　　快而准，一招致住敌人的命门。

　　那些猎户，额临死前手上都还握着捕猎的利器。

　　尖刃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放眼瞧，这刀的形状与一名女子身上的伤痕基本吻合。

　　所以，晏忱这是误会金羽卫了，他们只不过是想救助晋巍国的流民罢了。

　　尽管晏忱挪动得多么小心翼翼，但还是很快被那群流民发现。

　　她们原本就惊恐不安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紧迫感，甚至有一人惊吓出声。

　　晏忱本就是被父皇雪藏在冷宫中之人，前前后后见过他的宫人都了了无几，更何况，今朝还是穿着一身羌梧衣衫站在她们眼前。

　　她们瞠目结舌，立即从隐身的灌木中跳了出来，出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金羽卫见事情败露，欲加快行刺手法，可无奈，这几日漂泊羌梧，外加上水土不服，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谢璟闻行走沙场无数早已探出对方实力虚亏，他手下刀剑如蛇，迅速穿梭。

　　亮白的刀光剑影，呈长条闪过，迅疾落到了他们的颈脖上。

　　手下力转，差点没抹了他们的脖子。

　　倏尔，一股阻力，终止了这场悲剧。谢璟闻身侧的衣炔，猝然有一股力，猛地拽了拽。

　　他扭头过去，是晏忱在静静望着他。

　　虽没有说话，但晏忱的眼瞳里像是有一股魔力，不断的吸引着他，让谢璟闻心中不禁泛起那罕见的怜悯之心。

　　明明他杀人无数，剑亡魂无数，可在那一刻，他竟下不去刀。

　　见着地上气绝的羌梧人，再看着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的晋巍人。凛凛白刃划过青丝，他在愠怒之间，竟选择了放过……

　　虽不知对错，可谢璟闻的心中竟异常的安稳？

　　战场上本就是不看身份资历的地方，唯有身手剑法，打得过就活着，打不过就死。

　　不是晋巍国的人死，就是羌梧国的人亡。

　　可他现在，竟有一种，视晋巍国士兵也为家人之感。

　　或许谢璟闻的心，早已随晏忱的影响下，而渐渐改变了罢。

　　那几个金羽卫的人，见谢璟闻收了手，便立刻麻溜的人带着晋巍国流民，从他们视线里消失。

　　这是一场惩恶扬善，晏忱并未多说，两人心知肚明。

　　他恢复往常那般，将马匹的缰绳，交到了谢璟闻手中，目送他逐渐消失在冉冉升起的晨曦里。

　　淡淡的光圈毛绒绒地洒落在肩头，他年少剑气萧心，出了那嘉苓关口。

　　圣上急招，刻不容缓。

　　谢璟闻出了嘉苓关口，便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往京都里赶。

　　不出七日，就到了羌梧京都。

　　谢将军风雨兼程，脸上饱受的风霜，大臣们都看在眼里。

　　至于羌梧帝为何如此，急迫的将谢璟闻召回，正是因晋巍国纵然叛变一事。

　　听闻晋巍国入侵边关，瞬间让众百姓心头愤恨难平，都吵着嚷着让他的阿忱现身出来做个交代，好在这硕大的羌梧皇城有一个挡住灾难的质子。

　　可羌梧帝最喜谢璟闻，也最了解他的脾性。

　　所以，早在他们二人入嘉苓关之时，就派人多加留意。

　　听了晏忱在郴县一起剿匪的丰功事迹，还有那帮助嘉苓边关改造弓弩射程的用心，他越发对这个晋巍国来的质子，产生了好感。

　　再加上，羌梧帝每月都要让安国公带着上传的军中实况，和一封关于谢璟闻两人感情实录上报。

　　让他也越发明白了谢璟闻的心意，如此良人，谢将军怎么不爱。

　　再眼看着这逐渐闹大的民愤起义，羌梧帝选择了召回谢璟闻。

　　这一切都交到他的手上，由他来定夺。

　　这或许对谢璟闻来说，颇为残忍，可若是换作旁人来做定夺。

　　岂不是，更为残忍。

　　“臣，谢璟闻拜见圣上。”

　　羌梧帝心中刚念叨着他，他便来了。人还没见着，便先听见他强撑着疲乏，而竭力展现的抖擞音嗓。

　　“爱卿，免礼。”

　　一身金光铁甲从日幕的微光里走出，谢璟闻没跪，但还是鞠了一躬。

　　羌梧帝一见到他，眼角笑颜微展。比起方才众臣纷言的心烦意乱中，竟多了几分舒畅。

　　晋巍国贼心不改，此番又虎视眈眈。

　　羌梧边境不断有上报金羽卫出没的痕迹，闹得周遭村民，那是人心惶惶。

　　村民们大多数时候都闭门不出，减少各项活动，搞得边境一带都死气沉沉。

　　再这样下去，整个民心都将跟着沉沦。
　　于是，有人提出了威胁质子，逼退晋巍国军一事。

　　“万万不可。”

　　谢璟闻一听闻有关晏忱安危之事，便心头一悸，猛地站出来阻止。

　　就连方才神气高亢，双眸炯然的眼眸，都透露出几分柔情。

　　言罢，他蓦地反应过来情绪太过应激，于是便跪地像羌梧帝请罪。

　　“圣上，晋巍皇帝野心勃勃，恐单单一个晋巍质子，不足以抵御这千军万马。”

　　羌梧帝自知谢璟闻起的什么心思，但还是从容不迫地开口问他，

　　“爱卿，可是有什么好的计策?”

　　“臣以为……”

　　谢璟闻说了无数条如何抵御晋巍军的战术谋略，却唯独，对晏忱只字未提。

　　初升的朝阳，将众臣的影子直直映射在羌梧九尊大殿，才陆陆续续有朝臣踏出大殿的门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