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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良宵引(上) ...

  •   题注:上画楼,帘卷遍,竹外新两收烟幂,倦鸟瞅嗽宿枝头。笛唤起,清清月轮浮,要将酒樽酬。见他几时留,且散闲愁。休休,且散闲愁。

      这是本月第四次……殿下与陛下在御书房争吵。

      礼肃坐在廊下,在自己随身的小本子上一板一眼的记录着。这是要上报给皇后的。

      “争吵内容不得知,有砸碎之物,”嗯……

      礼肃有些迷茫的回忆着方才听到的器物碎裂的声音。

      “约是一墨砚并有杯盏……”

      等一下!一墨砚??

      礼肃的心立马悬起来了,恨不能直接冲到殿下身边替他查看伤势。

      廊口处还立着守门的士兵。

      嗯……要不要翻过去呢?还是把这两人打趴下自己直接闯进去呢。

      守门的士兵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微微错开一点目光,同时把长戈也并开了一点。

      意思是他们知道,不会多阻拦。

      正是这时,书房的门开了,带出来一股未凉下去的,还带着沸意的怒火:“你要做主也得等朕百年以后!现在就老老实实给朕憋着!还轮不到你撒野!”

      推门而出的正是太子,手捂着额头,指缝里似乎还有溢出来的鲜血。

      门口的士兵立刻蹲下去行礼。太子却是压根不准备回应自己的老爹,甫一看到他,就兴冲冲的招呼他:“潇潇!”

      “殿下……”礼肃有些受宠若惊,几步小跑了过去,心疼的握住太子的手:“殿下是伤到额头了吗,让属下看看。”

      仪谅一看到礼肃,火气都退了大半,故意逗他:“你看了有什么用,又不能替我消解痛苦。”

      “啊……是属下无能……”礼肃都快哭了,“殿下说这话,属下好难受。”

      “哎呀别哭,就是被父王的茶杯砸了一下,没多大事的,回去叫医官敷点外伤药没两天就好了。”仪谅急忙解释着。

      “外伤药吗?”礼肃问,“属下带着的,属下给殿下上药吧。”、

      “你随身带药干嘛……”虽然这么说着,仪谅还是感觉有些欣喜,“我们回去吧,你给我上药。”

      夜间,庭院里寂寂无声,晚风吹来,略微带着些凉意。仪谅坐在庭院的阶前,目光愁绪的望着天幕上的皎洁月色,那明晃的颜色,晒的仪谅有些心烦。

      “殿下,殿下?”礼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殿下今天还流血了,早些歇息吧?”

      “我睡不着。潇潇。”仪谅说,“我不懂,为什么父皇始终不肯去看看边防的情况?边防苦寒,北人的劫掠越发频繁了,正是加派人手防御的时候,为什么不仅不加派兵马,反而突然裁撤了那么多兵士?”

      礼肃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不一会儿又近了。

      仪谅感觉自己被什么温软的东西抱住了,回头看,是礼肃张着一床厚棉被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属下不懂这些政治,属下只希望殿下不要冻着。”

      “哈,”仪谅笑了出来,将礼肃反手抱住,一切愁云都淡了几分,“好潇潇,你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啊?以后谁嫁了你,谁就有福啦。”

      “殿下……”礼肃红了脸,“属下比您小两岁,成亲还早呢。”

      仪谅没有说话,又是出神了,半晌,礼肃才听见他说:“潇潇,我好疼啊。”

      “?!”礼肃一下子站了起来,关切的凑过去看:“可是属下包扎的不好,弄疼殿下了?”

      “不是,”仪谅神情怏怏的,没什么劲儿:“取我的琴来,我弹会儿琴。”

      几个弦音拨转,竟不成什么调子。

      “不行,我头疼。”仪谅扶着额头,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那伤口有些大,流了不少血,尽管敷药及时,依旧免不了缺血带来的眩晕感与头疼。

      “你来,你来。”仪谅催促礼肃扶住琴,自己则扶着台阶要站起。

      就见礼肃不仅将沉重的琴扶住,还将自己给抱住了。

      仪谅:??

      “我是说……哎好吧,你抱吧。”仪谅有些无奈。

      礼肃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小心翼翼问:“是属下会错意了吗?”

      “是有……不过算了。”仪谅将头贴在礼肃肩膀上,暖烘烘的怀抱带来了莫名的安心,令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渴求的想多抱一会儿。

      “我们潇潇还会治病呢,被你抱着,头疼都好了不少。”

      “殿,殿下……”礼肃竟有些结巴了,“殿下,不讨厌属下这么抱着你么?”

      “嗯,不讨厌,还挺喜欢。”良久,仪谅在礼肃怀里笑了出来,“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你。”

      潇潇的手可真有劲儿啊,就这么托着琴,还能支着他。仪谅这么想着。

      礼肃是练武的人,浑身上下都热烘烘的,被他连这被子抱久了,倒有些热了。

      “给我弹个曲子吧。”仪谅突然说,“你会弹吗?”

      夜凉如墨,悄悄中流淌。仪谅背靠着礼肃,裹着礼肃拿过来的,还染着他味道的被子,耳边的还是他奏的曲子,虽然在指法上不足够精妙,却已有了意境供人沉沦。

      是一曲《良宵引》。

      良宵寂寂,自愁对空茫。月轮清告,替我悄悄。

      仪谅快要哼出来了。

      礼肃弹的曲子,明明是赏良夜度霄汉的清幽曲子,却被他听出了一股寂寞不能说的惆怅。

      或许礼肃并不懂政治,但他懂他。

      他懂他对家国的忧虑,他懂他对现状的无能为力,望洋兴叹,他也懂他的落寞寂寥。

      这就够了。

      仪谅心情现在非常好。

      这就已经够了。

      这是一处南方小城,二人流转至此处不过两日,从京都发来全国的搜查令就已经到得这里了。

      自那晚与皇帝争吵之后,仪谅一气之下就带着自己的小伴读逃离了京城,卷了细软,摸清了地域关海,留在礼肃那本随身带着的,用于记录太子言行事遇的小本本上简单一句“儿自远行,请别父母,愿二亲保重”就算拜别父母了。

      待到皇后接不到奏报,派人去礼肃住处问时才知这二人离去。而此时,仪谅与礼肃已经离开皇宫有整整四日了。这四日马不停蹄的赶,还是被京都的搜查令赶上了。从城里客栈跑,一路躲避追兵躲到了山上。

      此时还差一个多月就是腊月。二人带的衣服金银都足够,却万万没想到,食物快见了底。山上的果树野菜都零落的差不多了,根本没什么食物了,再不寻个法子,恐是真要饿死了。

      对此,仪谅到是很有幽默精神,还同礼肃开玩笑说:“正好可以学学古人伯夷、叔齐宁死不食周栗了。”

      礼肃却只担心自己的太子饿坏了怎么办。每日小心避着追兵,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的找能入口的东西,可找来的东西终究不够两个大男人的生活。正当二人一筹莫展的躺在枯草地里一起望天时,出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二位好呀?”来人是一个老者,胡子飘飘,灰布烂衫。

      “二位在此做什么呢?可是遇到什么困境了?老朽能帮你们呀!”

      仪谅抬头看了一眼,就把眼神别开了,没有搭话。

      一个老头,身上也没带食物,可能连腿脚都有问题,能帮他们解决什么困难?

      礼肃却是立刻坐了起来,恭敬的问:“老人家,殿……我家少爷饿着,可有食物肯相赠?我们愿意买下来。”

      老人家看看仪谅,又看看礼肃,摸了摸胡子,自顾自的说:“老朽算出今日此地将有一位师生缘,特来会缘,不知你们二位,哪位是?”

      “啊?您是修行人?”礼肃惊讶的说。

      “是啊,”老人笑眯眯的,“跟我走,给你们吃饱饭,还能叫追兵都认不出来你们。”

      礼肃惊喜的凑到仪谅耳边小声说:“殿下,是修行人!我们此行不就是来找世外人求道飞升的么!”

      修行人哪儿那么好找?

      仪谅坐起身来,嘴里还叼着根干草嚼巴:“老先生,不是我们不肯信,你如何证明你是偶遇的修行人而非是要诱了我们下山交给官兵领赏金的呢?”

      长胡子老人摸了摸胡子,笑了笑,说:“悯竹派,听过吗?你们还没去过金陵吧?从此地到金陵还有不下六日的脚程,你们跟我走,一路上正常走就行了,保准叫沿途的人都认不出你们。”

      “不会是要往脸上抹泥巴扮丑这种方法吧?这种方法我们试过,不好用的。”

      “不会不会,”长胡子老人越笑越开心,“我可是修行人,用的都是术法,正好给你们露两手。想不想下山吃城里的汤团子?总不能真呆在这儿饿死啊。”

      “真的不骗人?”

      “试试?裹肉松的油酥饼?”

      “走!”

      待到金陵已经是第七日了,这整整七日,他们都跟着长胡子老人光明正大行走于城镇马道上,睡客栈吃酒家,一点异样的眼光都不曾得过。第一日还会有所谨慎小心,到第三日,二人已经完全没有顾虑了,一路吃过去。

      少年心性,见到什么都是新奇好玩的,这短短六七日的经历,竟使二人难得的体会到了何谓悠游闲人之乐,世外红尘之隐。

      悯竹派并不是非常出名的门派,二人却都有所耳闻,或许是机缘巧合,也可能是天赋天性使然,二人对成仙之道格外有兴趣。平素关在皇宫大院和书馆武场里头不得空闲,偶尔也靠着畅想世外来打发无趣。

      而今终于遇着门路,二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长胡子老者领他们在悯竹派山脚的堂内坐着,一一问询。

      “名号年纪我已知晓,前生红尘纷扰我不多问,只要求你二人将前事如何处理的告知我。”

      “我虽是长皇子,却不是独一个皇子。”仪谅说,“我有不少弟弟妹妹,都近成年。我自小便想着世外仙境,但之前碍于父母给的担子,不得不将专心政务……我却实在是心死了。”

      长胡子老人挑了挑眉,有些了然。

      “我的父亲,政治昏庸,放任世家侵略百姓,国库吃紧,却依然不肯整治小人贪官。我频频进言,无一得用……这让我感到十分挫败,自觉担不起储君之位,不如就此放下了。诸弟当中比我讨父亲喜欢的比比皆是,按照我父亲那个做事虎头蛇尾的性子,不用多久就会放弃寻我了。至于我的母亲……我有愧疚,却也实在不想再见她了。她从未理解过我分毫,日日时时都想着要把我的那些庶母庶弟们比下去,她自己做不到,我也不想再替他做了。”

      长胡子老人说:“嗯,听起来尘缘事未尽,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了。那么你呢,你有什么红尘事吗?”

      礼肃呆愣了一下,说:“到我啦?我没什么红尘事,家里的长辈都战死沙场了,女眷也没有,还有的亲戚都出三服,我是家里唯一的人了,没什么顾虑的。”

      “哦,”长胡子老人欣慰的摸摸胡子:“真好,孩子,你真适合修仙。红尘无挂碍,心性无藏私,情真如赤子,好苗子!”

      “不过我还要再同二位确认过,以后上了山,就是我悯竹派的人了,悯竹派主张济世救人,粹心磨性。但在下山行侠仗义之前,需先在山门静修,静修的内容也很简单啦,除了一些简单的术法,最最主要的就是粹心磨性,将心体修整到不起妄心欲念,无私无拘,再行下山历练事磨。我现在是建议礼肃先随我上山修习,仪谅你就在山下等红尘事了,待那一刻,我再来接你。”

      “我们不能一起上山吗?”礼肃问,眼神可怜兮兮的望着仪谅:“殿下……我们自小时候就不分开的。”

      “但是吧,”老人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滴溜了一圈:“一切情发乎自然,我若强行把你们拆了,倒是在造冤孽了。这样吧,你们一起上山,一起修习,都随你们,不过就一点,修习期内,你们二人都不许下山。”

      “??为什么?”仪谅问。

      “原就是不能下山的,非要磨的心体透亮不见杂质才可下山,倘若不见澄澈就下山,你们的修行之路会毁于一旦不说,那些流经于你们身体的用于运行术法的灵力就会紊乱,轻则身体瘫痪,重则直接爆体而亡。不过你们也别担心,一般快的两三年,最慢的也就七八年就能下山了。你们俩都是我挑的徒弟,差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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