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念》暗色岩

1、杂音

　　一七年中，一封邮件寄到我的电子信箱。

　　我当时还是学生，撰写小说作为爱好。近来也写一些推理小说，以自娱自乐为主，毕竟我本来从事的工作和小说没有关系，以此为业维持生计又过于困难。

　　很久以前，我在某外语学习网站的部落格中转载过一系列的恐怖电影图解，也有自己搬运的鬼故事。我在文末附上邮箱地址，申请阅读的网友告诉我一些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恐怖故事——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外语学习已不复当年的辉煌，在此之前，我也趁某个机会申请删除了自己之前发布的贴文，尽管如此，有时还是会莫名收到邮件。

　　这次的信也是，一位网友写信告诉我关于他体验到的奇妙状况。

　　寄信者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当时刚搬到市区内的出租公寓。

　　他是位二十多岁的男性，这里就称呼他为H先生好了。

　　H先生说，他近来察觉到自己刚租下的房间中仿佛有奇怪的声音。

　　我通常不回复这样的来信，那邮箱在初中时注册，早不再使用。可我在一七年刚好结束了中学生涯，看到他信内所提到的地址，居然是Y市，即，我们在同一座城市生活着，我才完整地阅读下去。

　　H先生是在二〇一七年四月搬到新居，到五月，他整理好房间中的家具、终于习惯了新生活，可以心平静气地进行工作。他觉得最早察觉到异常是在那时。

　　他为Y市市郊的农产品个体户运营公众社媒体账号，白天开车到处跑，回到家时，往往在深夜。

　　一天，他在客厅使用笔记本电脑，房间中忽然传来一声小小的“欸”。

　　声音听起来像是某个女人在轻声叹气。

　　H先生一惊，回过头，背后正对着的是卧室，以及紧邻卧室的杂物隔间。

　　这隔间由卧室的一侧改造而来，尽头有一张玻璃窗，晚上有月光从外照进来。

　　什么声音？

　　他坐在椅子上仔细看了一遍隔间，H先生新搬过去，也没什么东西可放，所以没看到任何会出声的东西，地上也没有出现任何掉落的物品。

　　是不是楼上的人家发出的声音。

　　是我多心了吧？

　　他朝向桌子重新坐好，不久又传来同样的声音。

　　这次是轻轻地“唰啦”一声。

　　H先生最先想到卧室里自己的床。这听起来像有什么人从床上起身，如果不是，就是塑料袋被轻轻揉捏后发出的声音。

　　但H先生一个人住，床上没有任何人，当然不可能发出声音。

　　他回头几次，依然找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能确认声音的确由卧室及隔间的方向传来。

　　虽然很不可思议，H先生并没特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室内就是会有各种声音，尤其是他居住的老小区，住宅中其他住户的声音总会用不可预知的方式传进耳中。

　　然而，从此以后，他在客厅工作有时就会听见没有来源的声音: 回头一看，却找不到任何出声的东西，如果一直盯着卧室，也不会有声音。

　　只要一背对就会不时传出小小的杂音。

　　如果不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就会听见“哒哒”或者“嚓嚓”的声音，在正后方的房间内出现。

　　像第一次那样的人类叹息声，虽然不常听到，却总是在这些杂音中间隔着出现，这是尤其可怕的部分。

　　“如果只是物品的碰撞声还好，里面夹着人声，就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H先生说。

　　声音的种类不可预知，时快时慢，给人一种某人或者某种动物正和H先生生活在一起的错觉。

　　某人在卧室里，不小心触碰到物体，发出了一些杂音。

　　说起来是很滑稽的事，但对H先生而言总觉得不舒服。

　　“最开始我认为是楼上人家发出的声音。”

　　直到声音频繁到不可忍受后，H先生终于打算开展调查。

　　首先，排除是否自己房间内的某种东西发出了声音。

　　H先生翻遍卧室，找不到任何可能是声音来源的东西。

　　然后从客厅到厨房、盥洗池到浴室，通通找过一次，还是找不到杂音的来源。

　　此外，H先生最无法接受的是，盯着卧室的方向看就不会有声响的这件事。

　　该不会是什么异常的现象吧?

　　谨慎起见，他试着对着镜子处理工作，这样一来就算背对卧室和隔间，镜子也会映出后方的景象。他期待自己可以在声音传出时看到什么；但就算这么做，只要盯着镜子里的隔间，背后就不会有任何声响；一听到杂音，他立刻将视线转向镜子，声音马上就会停止。

　　万幸的是，声音很小，也没有什么规律，打开音乐就听不见，加上H先生认为无关紧要，因此下定决心忽视它。

　　考虑到楼上住着一对夫妻，这或许是老房子内不可避免的白噪音吧。

　　“声音没有大到扰民的程度，所以即使我去交涉，人家也会以为是我比较神经质而已。”

　　然而，声音有时在无声的瞬间插入，让他难以忍受，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只去在意音乐背后的杂音了。

　　不论听过多少次，听起来都像是某个不存在的人，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所发出的声音。

　　有时在踮着脚走路，有时敲打并扫过地板；也像是有人坐在床上，或拉着什么东西。

　　甚至是短促的叹息。

　　声音长短不一，但无论是怎样的声音，都只有轻微的一点点，不注意的话，就会当做是从楼上或者楼下发出的自然杂音。

　　可声音的来源的确是H先生所在的楼层，那大概是某个和H先生一样，在房间中日常生活着的人，才会发出的杂音。和H先生一样穿，摆弄着书桌上的小物件，拍拍衣服，不小心扯下一张纸。

　　“一旦出现这个念头，就越在意那个声音了。”

　　我仿佛看见H先生焦虑的模样，

　　“现在想，是我把完全不同的声音都结合在一起，觉得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生活在房间里。

　　所以现在睡觉，都会把客厅的灯给打开。还会把隔间关起来”

　　只是那个不存在的人，活动范围总局限于卧室，确切的说，是与卧室相连的隔间。

　　“杂音不在客厅里出现，我在卫生间的时候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我在卧室睡觉时，也不会听到其他的房间里面有什么声音。”

　　我不禁觉得H先生似乎哪里生病了，这症状和耳鸣，或者幻想症的表征十分吻合。

　　“其实事情就只有这样而已。” H先生说，“是我自己随意乱想，自己吓自己，我楼上住了一对夫妇，那个声音或许是他们卧室里的什么东西吧。”

　　他虽然这么认为，却无法释怀，后来，他终于克服与人交往的恐惧，拜访了楼上的邻居。

　　经过交涉后，他进入垂直于隔间上方的那一段房间区域，却并没有什么东西，空空如也。

　　“楼上的夫妻说，他们并不会在那个区域做什么事，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瑜伽垫，上面堆积着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杂物。”

　　因此，H先生又沉迷于给隔间拍照，希望捕捉到什么。

　　第二次的来信中，他附上列印出来的隔间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拍摄到一片略显暗沉的光晕——这不会就是传闻中的“灵异照片”吧？灵异照片，指的是拍到鬼或灵异现象的照片，一些文艺作品即以此为题材。

　　这么说来，声音是从隔间里传来的吧？

　　H先生在信中这样说。

　　相片中的隔间旁放着低矮的床，隔间内空空如也，内壁贴着花纹俗丽的塑料纸，在上头的阴暗处，浮现出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区域。

　　小的黑色点很清楚，另一个则比较大，而且很稀薄。

　　从照片的质感来看，应该是在夜晚开了闪光灯。说起来，这两处阴暗的灰色痕迹不是什么怪东西，是闪光灯反射了室内的灰尘，在冲洗照片曝光时又没有仔细处理的缘故。

　　我认为一般称为灵异相片的东西大都是灰尘——我在回信里这么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