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翅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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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
平淡无奇的早晨……
天刚亮的时候，我就被窗外麻雀吱吱喳喳的叫声吵醒，妈妈已经在厨房忙着准备早饭了，爸爸还在庭院里浇花，他种的将离开得正艳。看见我这么早起来爸爸有点惊讶，他说“去看看你栽的茶条槭吧，这个秋天它就能结出果实了，会结出你一直盼望的翅膀哟。”
我栽的那株纤细的小树，正和着风的节拍与爸爸种的花草一起轻轻摇摆。
妈妈已经在喊我和爸爸去吃早饭了，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蔬菜汤，要多夸夸你妈的手艺啊”。
我笑着点头。
“对了，妈，我还要去趟学校”刚吃完饭我就忙着要出门
“不是放暑假了吗？”妈妈问
“和小磊约好了要在学校见个面”
“没事多带他回家来玩嘛”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微笑“我还想和他下下棋呢”
我脸色微红的跑出了家门，和那个送我茶条槭树苗的男生约好了，要在学校见面的……
这个梦到底反复做过多少次了，我不记得
我有没有见到那个男生，我也不记得了
我的茶条槭一直在庭院里慵懒的眯缝着眼，他知道我羡慕一切拥有翅膀的生物。
那是我生日时他送的礼物，我很奇怪，哪有送人家树苗做生日礼物的？他并不理会我诧异的表情，浅浅的酒窝仍然在嘴角忽隐忽现。
他说“这是茶条槭的幼苗，会在九月的暖阳里带给你一直憧憬的翅膀……”
他说“我要送你很多双翅膀，让你在我的心里飞，好不好……”
他知道我羡慕一切拥有翅膀的生物。
九月，等到九月，许许多多双翅膀交错在一起，我真的可以飞得随心所欲，是吗？
我慵懒的眯缝着眼，蔚蓝的天海水似的，一浪接一浪的云彩涌来，悄然无声，愈加透明的云彩徘徊在空中迟迟不肯离去。
我可以在这平静的旋律中甜甜睡去，一直睡到九月的暖阳来临吗？一觉醒来就可以飞得随心所欲，是吗？
黄昏的云燃烧得火红就像远方连天的战火，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安静等待我的茶条槭长大。在战争来临之时，我可以得到翅膀飞到没有恐惧没有饥饿没有离别的记忆中吗？
战争到来时没有任何修辞和过渡。只是轰隆一声，我那片蔚蓝的天就塌了……
风里开始弥漫浓重的硫磺味，火药的硫磺在我的鼻腔里横冲直撞，略带腥甜。
就这样，我失去了那些从来不曾留意，不曾记忆的平淡无奇的日子。
鲜血、废墟还有死亡，战争开始用活生生的例子教会我这一个又一个书本上触目惊心的名词。
好心的邻居在逃亡的时候想叫我一起走
我是那样坚决的摇头，我的茶条槭还没有长大呢，况且有人要我等他
“这孩子也挺可怜的，爸爸去了战场回不来了，房子被炸塌那天妈妈又……”
邻居们摇着头，声音渐远了……
有人要我等他
现在只剩下孤单的茶条槭陪着我，我们一起等待，我们在等待谁？
风轻轻的抚过我的发边，我好像又回到了生日那天……他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笑，我不许他帮忙，执意要亲手去栽那株纤细的幼苗。
“还是我来吧”他还没有放弃
“我马上就要栽好了”
“你爸爸和妈妈都在看，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表现机会？”他在我身后小声嘀咕“你就不怕我的印象分打折扣？”
“好了，好了”我回头看他，阳光正洒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丝丝缕缕的风静静的抚面而过。
“就给你一个机会”我说“你来浇水好了”
四周弥漫着硫磺味，火药的硫磺在我的鼻腔里横冲直撞，略带腥甜……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令人作呕的味道才是真实的。
对了，那天应该是他第一次来我家吧。他和爸爸在棋盘上斗得难解难分时，妈妈摘着菜悄悄对我说“这回你爸可是棋逢对手了”
我笑“下棋也是好事啊”
“对嘛”爸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要是所有的军事问题都能在棋盘上和平解决，这个世界就安稳了”
“不下棋了？”妈妈问
爸爸却转过头来故意装出严肃的样子对我说“悦悦，他是职业象棋选手吧，怎么会下得那么好，居然一步都不让着我……咳咳咳……” ：）
现在是早晨？中午？傍晚？天空一直阴沉沉的，密布的乌云沉甸甸的劈头落下，压抑得无法呼吸。
有多久没看见蓝天和太阳了？有多久没喝过一滴水吃过一丁点的东西？
他到底离开我多久了，他们到底都离开我多久了？？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自己答应他，一定会等他。
现在只剩下孤单的茶条槭陪着我，我们一起等待，我们在等待谁？
我想起来了
是那个用第一笔打工费请我去吃哈根达斯的男孩
是那个喜欢包宿打网络游戏的男孩
是那个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酒窝的男孩
是那个送我树苗的男孩
是那个一直在我心里微笑的男孩
在临去战场的那个午后
他说，悦悦，等我……
我点头，然后看着他笑。
明亮的午后总是那么寂静，阳光洒在我们脸上温柔的蒸发了眼底无法流出的泪，我们的笑容就牢牢定格在那个平静淡然油画似的午后。
虽然我不明白……
战争本来离我们那么遥远；硝烟本来只是出现在电影里的片断；怎么会说来就来轻易的就打破了我们平淡的日子
虽然我不明白……
我们本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安心的度过；我们可以在这温暖的日子去约会，我可以陪你去打游戏顺便抢你的装备；我们可以去旅行，甚至可以吵架然后流泪。
可是，我们却只能在这温暖的日子里笑着告别……
我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他笑。我想就算不问也会明白的，早早晚晚。
他说，悦悦，等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像天上那些无声无息的云彩慢慢的消失不见。他去了爸爸远行的地方，他的背影和爸爸的背影在我眼前重叠起来，愈加透明。
现在只剩下茶条槭陪着我
他说，它会在九月的暖阳里带给我一直憧憬的翅膀
尘土从天而降，炮弹又在不远处轰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狰狞得丝毫不逊于地狱。
我又做了那个梦，那个平淡无奇的早晨。
麻雀还在窗外吱吱喳喳叫得兴高采烈，我跑出了家门看见妈妈和爸爸还在窗前冲我摆手微笑。
我要去见他，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安心的度过；我们可以在这温暖的日子去约会，我可以陪他去打游戏顺便抢他的装备；我们可以去旅行，甚至可以吵架然后流泪。
我发疯一样的想念那些平淡的日子……
梦醒之后，我只能靠着茶条槭的枝干无力的微笑，我答应了那个男孩会一直微笑，就算他不在身边，就算我真的很想放声哭泣。
他说我的笑容很美，那个说我笑容很美的人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离开我多久了？他们都已经离开我多久了？我不知道。
一浪接一浪的云彩涌来，悄然无声，愈加透明的云彩徘徊在空中迟迟不肯离去。我坐在院子里安静的看云，茶条槭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爸爸种的将离开得正艳，花香在风里打着旋的往鼻子里钻。已经放暑假了，开学还早……
尽管闭着眼睛，可还是清楚的感觉到火药的硫磺味在我的鼻腔里横冲直撞，略带腥甜。我开始呕吐，那腥甜的滋味原来就是生命消失的味道。
仿佛一夜之间，冰淇淋死了，网络死了，灯光通明的步行街死了，九月的阳光死了，家死了，这个世界全部都死了。没有光明没有黑暗，模糊而又黯淡的世界就像一座灰色花岗岩的坟墓。
持着武器的行尸走肉正在坟墓之中面无表情的相互厮杀。或许只有武器，只有冰冷的武器才是活的。
我仍然微笑，他说过我的笑容最美
我知道他迟早会回来的，他会悄然无声的站在我面前等我发现，他总是给我惊喜，我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就是他告诉我，茶条槭会在九月的暖阳里带给我一直憧憬的翅膀
那双透明的翅膀会把他带回我身边吧。
他会看着我笑，嘴角浅浅的酒窝忽隐忽现
我们会拥在一起，在这片废墟上舞蹈。或许会跳很久以前他教我跳过的华尔兹，我还记得在学校明亮的礼堂里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旋转。
等我的茶条槭生出翅膀，他就会回来了，他们都会回来。
回到我家长满青草与花朵的庭院
妈妈和爸爸会笑着招呼他，和平常一样
和平常一样的淡然
和平常一样，淡然得都感觉不到珍贵的幸福
我靠着茶条槭的枝干虚弱的微笑，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甚至没有干净的空气，我凭着那些温暖的记忆在等待
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在他回来之前，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存在……
我靠着茶条槭的枝干虚弱的微笑，这已经并不存在的茶条槭似乎还在随风招摇
一片狼藉
房子被炸塌那天，妈妈已经被埋葬在废墟的砖砾下
我的尸身还在妈妈的怀中
睡得安详
一觉醒来，就可以飞得随心所欲，是吗？是吗？
我相信自己会成为长着翅膀的生物
和我所爱的人一起，在九月的暖阳里
安静的舞蹈
他说，它会在九月的暖阳里带给我一直憧憬的翅膀
我知道茶条槭就快生出翅膀了，尽管现在离九月还早……
茶条槭，落叶小乔木，高2—5米。树皮灰褐色，小枝带红色，后呈褐色。单叶对生，叶片卵状椭圆形。5—6月开黄绿色花。翅果，9月成熟
————————[翩若晶鸿的植物笔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