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薶》九天sky

2、第 2 章

　　他现在仍然在开书屋，第二天晚饭的时间我就去看过了。
　　仍然店面不大，仍然满室凉香，屋子里的摆设和以前十分相似。
　　你看，他是个多神奇的人，他可以留住时间，时间本是流水，却被他凝成了冰。
　　我蹲在书柜下面看篮球杂志，凯尔特人刚和湖人打完比赛，湖人落败，那张招牌照上，科比的眼神很空的放出去，表情莫名的让我觉得悲凉。
　　他见我一直盯着科比不放，对我说：“喜欢他？下次给你进他的书。”
　　“不要。”我重重的合上书放回杂志架：“我只喜欢乔丹。”
　　“传奇也是需要继承人的。”
　　“偶像不需要。”
　　“那给你进乔丹的书？”
　　“不要。”我站起来很正经的看着他：“你只要把杂志里附赠的乔丹海报留给我就行了。”
　　“安安，不是只有你喜欢乔丹。”
　　“叫我杨安。你藏起来就是，我把我别的海报给你添进去。”
　　“喂，你当人家是傻瓜啊。”
　　“那你打折好了，我给你补钱。”
　　“你好较真。”他用手指点了点书架：“没问题。”
　　我捏着书包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从书包里把食品袋拎了出来。
　　“学校门口的包子，我觉得挺好吃的，给你带了一份。”我迅速把包子扔给他，迅速说完话，然后更迅速的撤退了。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但是小客厅还留了一盏壁灯。我小心的拧开他卧室的门，看到他真的躺在床上睡觉，才安心下来。
　　冲了凉，没等头发干我就跳上床，我简单的行李包已经搬了过来，他友情提供床和桌子。睡着前我想或许真该剪头发了，剪个板寸，好梳好干。
　　但是终究我还是狠不下心来，我梳了快八年的刘海，突然要把额头露出来是需要勇气的。那时候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要留着长长的刘海，盖着额头盖着眉毛，稍微生长点就遮住眼，可事实上不到一年我就剪了，板寸。因为我考了军校，不剪不行。
　　当我升入军校那一年，偶然和初中的一个朋友重逢了。我想我活了十八九年，唯一可以称为朋友的只剩这个人了。我本以为我和张培风是好朋友，可他根本不记得我。
　　那个朋友叫李骏，打篮球本来比我厉害，但是他告诉我自从他升上高中就不打球了。
　　我悄悄的和他比了比个头，我仍然不如他高，可我已经晒得比他黑了。
　　我并不是随便把话题扯到别人身上，而是因为，有李骏的出现，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军校头两年要求学生必须住校，所以我从他家里搬了出来，但是周末我依然会去他家或者他的书店。在我的想法里，他是一个取得了“长生不老”而失去了“记忆”的人，仅此而已。
　　第一个学期就要寒假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刚从他的书店出来，手里捏着两张乔丹的海报。这两张海报并不是以往乔丹在赛场上驰骋的英姿，而是他参加近期某个颁奖仪式，海报上的他穿着西装，脸上有泪光，那面容上俨然已经有了清晰而繁琐的皱纹。
　　然后我看见了李骏，他正和他们班草一起逛街。说实话我不喜欢他们班草，那个人单眼皮白面皮，怎么晒都不见黑。那双眼睛看起来很不舒服，好像是狐狸又好像蛇，可是李骏经常和他一起行动，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在，也许李骏全部的时间都要和班草在一起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没有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审美观就被“他”破坏了，我的审美观并非把世界分为美丑，而是分为“是他”“不是他”。
　　李骏先和我打了招呼，然后走过来亲热的搂住我的肩膀。我不习惯和别人在赛场外做这么亲热的肢体接触，平时他搂我我都会躲，但是现在有班草在，我得给他面子。李骏的手很不老实的在我肩骨上捏着，很疼。
　　我和他说了几句话，本来想快走的，可是他竟然拉着我不放。
　　“买书去了？”他拿着我的海报看了看：“Jordan，你还是喜欢他？”
　　“恩。”
　　“我在这边见过你好几次了。”
　　“恩。”
　　“做什么？”
　　“有熟悉的书店。”
　　“哦。”他微笑着把海报叠好了，拉过我的手把海报拍还给我：“你一直这么长情，杨安。我记得小时候你也天天往一个书店跑，那书店叫什么来着……我还记着那个店主，陈……陈……”
　　“张培风。”我很不喜欢提起他，不过别人已经提了，那我就不允许他提错。
　　“张培风？安安你记错了，张培风是咱小时候转街街尾那酒吧的吉他手，咱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就死了。”
　　我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记性一直很好，这种事不会记错，那个开书店的叫陈……岂冥，中等个儿，一直穿白上衣，他那书店叫“找”？一直阴气沉沉的。”
　　我攥了攥手里的海报：“那就是我记错了，没事我走了。”
　　那个子不高的小班草却突然拉了我一把，然后捏我的左手肘。
　　我几乎是反射的要推开他，他看起来那么文弱，我下意识的防护动作失去轻重，他一定会跌倒。
　　但是我被李骏按住了，没能动。
　　“怎么样。”李骏看着小班草，一脸紧张。
　　“没事了。”小班草揉了一下，然后犹豫着放开我的手臂。
　　“那就好。”李骏笑了，牙齿又齐又白，和小时候一样。他看出我不高兴，竟然还用逗乐的语气说：“生气了？请你吃饭赔罪？”
　　我没吭声，快步走开了。那小班草比我矮比我瘦，我是一个自诩素质不错的运动员，可是他只揉了一下我的整个胳膊都麻了。我觉得他的动作莫名其妙，可我不想问为什么。张培风还是陈岂冥什么的已经够我头疼的，暂时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后来我想过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他之于我是太过于神奇的一个人，他不会变老，而且一旦不见我就会忘记他的名字——他的什么事情我都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偏偏会选择性遗忘他的名字呢？
　　现在虽然他记得我，但是说不定哪一天，他又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从此，再次忘记我，一点印象都不留。
　　我那时候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让我忘记他好了，我们两个或许会在街头相遇，可是已经成为完全陌生的人，就这样擦身而过，纵使相逢也不识。
　　从此就是天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