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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如果 ...

  •   “新工作?”陆确把车钥匙转了一圈,伸手接过温清梧的背包。

      “嗯。”她应声,只是没有说太多话。

      初雪过后的天气雾蒙蒙的,余晖落在额间,可却是依旧苍白的冷色调。
      陆确伸手,替她拂去肩膀上的落雪,视线所及,是她稍微有了血色的脸。

      “吃晚饭了吗?”温清梧抬眸,语气温柔。

      陆确很快摇了头,即便他来之前已经吃了一大份水煮鱼,但是只要和温清梧在一起的任何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那去那家广式茶点。”她很浅地笑了,放慢脚步和陆确并肩走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那笔高利贷短时间内不需要自己偿还,她罕见地有了类似开心的情绪。

      陆确被这笑容晃了眼。
      就像垂暮很久的老人,在某个平凡的瞬间返老还童一下,多了一份本不该属于她的朝气。

      “最近有什么好事吗,感觉你很开心。”他伸手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调侃地看她。

      很开心吗。
      温清梧下意识地看向前视镜里自己的脸。

      她很少照镜子,因为总是会看到自己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但此刻,她眼尾的角度确实上挑了一些。

      “可能吧,最近工作压力没那么大。”她解释道。

      陆确伸手揉了下她的头,“难得啊,这三年以来就没看你这样笑过,这样我也能少担心一些。”

      头顶是陌生的温度,温清梧还没来得及拍开,陆确就合时宜的抽开了手。

      关上门的瞬间,他没由来地抬头看向温清梧工作的那栋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注视的错觉,可是别墅的三楼早早拉上了窗帘,他看不到什么。

      陆确烦躁地抓了下头发,转头拉开了车门。

      “先生,今天的汤药。”赵姨端着那碗药来到窗前。

      天色尚明,可却早早拉上了窗帘,她不好过多过问,只是把药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就离开。

      “谢谢。”商行樾没有回头,视线落在不远处落了雪的干枯枝干上。
      他的声音有点闷,听起来算不上开心。

      赵姨不好再打扰,随手带上门就离开。

      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外婆的情况还不错,新药让她难得有了清醒的时刻,只是和温清梧说了几句话就沉沉睡去。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宿舍,最近考古所没什么太繁重的工作,江茉请了假回家,空旷的宿舍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任雪又发了几条消息给她,她简单回复了几句。
      黄伊人的儿子今年高考,明天的活动没有时间来,考古所那些男生她信不过,于是接待榆大客人的任务就又落在她身上。

      她思来想去还是给商行樾发了请假的消息。
      他没有马上回消息。

      莫名地,温清梧松了口气。
      那场没有结果的质问,她不想再继续。

      凌晨两点,她看完了第三篇文献,透过玻璃的缝隙看窗外的天空,冷白月色落在空旷的街角,点亮了满地银霜。

      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才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睡意。

      耳机里的歌曲还在循环播放,她伸手摘下耳机,手指扣动了两下桌面,最终还是拉开抽屉,拿出那瓶褪黑素,含了一片在舌尖。
      活动的嘉宾名单还没有确定,她打开老师发送的压缩包,打开表格。

      是一些不太熟悉的名字,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却在看到某个名字时愣了一瞬。
      即便知道他出席这场活动是必然,但她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他的名字上。

      商行樾。

      分别的第六年,在榆大的某次人文课堂上,老师提及名字的含义。

      她空置在键盘上的手许久没有行动,直到周遭的同学开始大声讨论,她回神,扣动键盘打下“商行樾”三个字。

      行走在福泽庇护下。

      那不是她第一次知道他名字的含义,可却在这一刻,被一种沉郁的苦涩包裹。
      母亲生她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温良岷从护士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她,抬眼正看到窗外大雨中摇曳的梧桐树,于是她便有了这名字的由来。

      清苦的梧桐树。
      邱淑月曾这样点评她的名字,混杂在一次次的辱骂中,温良岷就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反驳。

      那时的她才知道,她的降生,或许对于父亲来说本就是一种负担。

      他们的名字同人生一样,天差地别。
      温清梧很重地舒了一口气,扯起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她和商行樾,只是青葱的少年时光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没有人应该为她的苦难负责,她不是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吗。
      温清梧反问自己。

      眸中的那抹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熄灭,她伸手关掉了那盏床头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
      活动比温清梧想象中热闹太多,酒店的服务人员还算尽责,一早就布置好了场地。

      她和负责主持人的学妹大概过了一遍流程,确定了没有太大问题,酒店经理送来宴席菜单,她按照黄伊人的要求一一对照。

      她扯着笑脸和贵宾们打好招呼,又和榆大的师姐简单地问了几句好。
      客观礼貌,也面面俱到。

      大家都被这名真诚热情的负责人吸引。
      她被层层围堵,就连喝水的间隙也没有。

      “怎么瘦了那么多?”路言衡定定地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即便是最紧身的黑色西装,她轻薄的肩膀却依旧撑不起来。
      手里的红酒像没了味道,其余的话他说不出口,最后只变成一句轻轻的叹息。

      路言衡侧目看着商行樾,他只沉默地敛着眉眼,灯光落在他的眉骨,他却看不出他的情绪。

      好像从很久之前,他就变成了一个不会情绪外露的人。

      修长指骨在光滑的杯壁轻轻敲了两下,他的视线落在她清瘦的侧脸,还有那个一点也不自然的笑容。
      那半杯酒被商行樾一饮而尽。

      路言衡才发现,从这场宴会开始,他就是不开心的。

      等到嘉宾们都落座,主持人上台走流程,温清梧才终于有了空闲。
      酒店后门是寂静的花园,只是下过一场雪,变成一地的凋零。

      她靠在木质栏杆旁,控制不住地轻咳。
      宿舍的地热坏了,还在维修,她的电热毯也莫名烧坏了,今天早上她是被冻醒的。

      换做平常她从来不会感冒。
      大概最近在温暖的别墅里住了太久,她的身体也变得娇气起来。

      鼻子不通气,喉咙里像有一团火。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烧,只是抬头任由冰凉的风吹过额头。

      感官超载,她很轻地闭了一会眼睛。
      再睁开眼时她才发现那只递着药的手,修长的骨节被冻得发红。

      她抬眼,和那双熟悉的眼睛对上。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可那双眼里的情绪却那样清晰。

      责怪,愤怒,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接触了太多陌生人,冬日的风很凉,她呆滞地忘了回应。

      “感冒了不知道吃药吗?”他皱了下眉,说话的语气里带了情绪。

      责怪,还有嘲讽。
      温清梧直直地看着他冰冷的侧脸,理解着他的情绪。

      朋友一场,她变得这样凄惨他大概也会觉得丢脸。

      她的视线落在那盒未拆封的药上,塑料外衣在暮色下反着光,变成刺眼的橘黄。
      “不用了,只是小感冒,活动结束我会去药店的。”她温声回答着,只是声音变得有些闷。

      她对他,好像就只有拒绝。

      商行樾难耐地咬了下舌尖,刺痛感明显,但他心里的那股无名火并没有消减。
      他并没有收回手。

      冷硬空气里,是沉默的对峙。
      谁都不愿意退后一步。

      “学姐,汇报结束了,黄老师那边正在找你。”翁姝打破了这片沉寂,只是开过口后才发现自己的不合时宜。

      “嗯,好,我马上回去。”温清梧回头,虚弱地笑了一下。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商行樾看着那盒被拒之门外的药,忽然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被拒绝是他的宿命。

      从他开始决定帮她还债的那一刻,不是就已经做好了纠缠她一生的准备吗。

      “小温,快过来。”黄伊人热情地招着手。

      温清梧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这一桌客人都是和黄伊人一样等级的地理大佬。

      “这就是小温,上次你夸奖她的论文写得不错,你的那些建议我都给讲了,后面改出了一篇nature上的论文。”黄伊人笑着和对座头发花白的男人侃侃而谈,伸手把温清梧拉到身边。“这位是地质所的秦教授。”

      秦年看了眼温清梧,后者礼貌地笑着和他问好。

      他很少见黄伊人推荐学生给他,他看过这小姑娘的论文,确实是难得的可造之才。

      秦年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小姑娘长得水灵,就是有些过于瘦了。

      他侧目看向自己的儿子,想着虽然她出身平庸,但好在家底干净,或许对秦照临来说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还未等秦年介绍,秦照临就已经站起身。

      “师妹你好,我叫秦照临,之前在黄老师麾下学习过半年,算你半个师兄。”秦照临笑得开怀,镜片反光下是热情的笑容。
      黄伊人调侃地笑了,和秦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师兄好。”温清梧礼貌回应。

      她明白酒桌上的规矩,于是举着酒杯说了些福气话,敬了秦年一杯酒。

      或许是看她软弱好欺,饭桌上的人都来了兴趣,一个接一个地和温清梧打招呼。
      几杯白酒入口,温清梧的胃开始灼烧起来。
      只是她不敢说太多,只是强撑着到饭局结束,送走那些客人。

      冰凉的风拂过面颊,她难得的清醒了一些,却又在大家客套的道别里昏昏欲睡。

      “小温是不是喝醉了?”秦年的眼睛尖,眼神示意了秦照临,“正好你师兄开了车,让他送你回去,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多多了解。”

      黄伊人想尊重温清梧的意见,想要开口打圆场却对上秦年劝诫的眼神。
      说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知道秦照临不会做过分的事,于是也顺着秦年的话说下去。

      “小温你就让你师兄送你吧,你前段时间研读的那篇论文,就是你师兄写的,也多多请教。”她抚摸了一下温清梧的手,示意秦照临扶住她。

      秦年看到自家儿子殷勤地接过温清梧的手,无奈地笑了。

      陌生的温度,掌心接触的皮肤是陌生的汗湿。
      这种不适把那些混沌的醉意驱离,温清梧迷糊地想要睁开眼,却被那人顺势往车里带。

      昏暗的路灯闪烁了两下,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打破了他们冠冕堂皇的场面,一辆哑光黑的宾利如黑色闪电般闯入他们的,碾过精心修剪的草坪,在喷泉前一个惊险的甩尾急刹。

      车门如翼展开,男人修长的身影从车内站起,平直肩线撑起裁剪精致的黑色大衣,冷淡沉静的眼眸落在秦照临的脸上。

      “这位是?”秦年还未来得及发问,黄伊人却早迎了上去。

      “商先生,宴会没能见您一面还真是可惜。”她的笑容多了几分讨好。
      从前不知道商姓樾的背景,只以为是茶峒小考古所的老板,后来才知道他在榆城的宏大家业。

      商行樾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颔首。
      然后伸手,拉过秦照临怀里意识模糊的女人。

      这人的气场压得秦照临喘不过气,却也莫名不爽,于是拉着温清梧手腕的手并未松开,只堪堪抓着她的衣袖。

      冰凉的体温,陌生的宽阔的胸膛。
      可她却觉得莫名熟悉,少了刚才的挣扎。

      “商先生这是?”黄伊人面露难色,“想要被谁送回家,应该是小温的自由,您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她了?”

      商行樾默许了这句话,只是低头,看着她有些痛苦的,紧闭的双眼。
      她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

      黄伊人和秦年还在滔滔不绝地夸着秦照临,可商行樾好像一点也听不到。

      他在等温清梧睁眼。

      如果她敢拒绝他。
      如果她再一次拒绝他。

      怀里的人很轻地动了一下,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是他不安跳动的心脏。

      她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没有言语。
      可又好像千言万语。

      他单手抱起温清梧,拽过秦照临手里的背包,和黄伊人道了别。
      没人知道他们间的故事。

      只是和他对视的那一秒,秦照临多了一种错觉。
      商行樾哭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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