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鸣星×我]黄金面》金陵0901

3、第 3 章

　　汤圆收拾完残局的第一时间立马抓住我的手臂，上下打量我身上是否受伤，急切道：“大小姐有没有受伤？刚刚吓到了吧，对不起，我赶到的时候太迟了。”
　　我身上无大碍，于是摇头道：“没事，你赶到的很及时，我没有受伤，刚刚真的好险，还好你到了。”
　　我发觉他的双手还搭在我的手臂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的手上，我对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到无所适从，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过分关心导致的紊乱，慌忙地缩回手，饱含歉意道：“不好意思，刚刚太着急了，我是担心大小姐被恶魂所伤，梦里受的伤回到现实会加重十倍。”
　　我并无不适，只是对异性的身体触碰略微感到尴尬，回到正题：“不是说要安抚的吗？怎么上来就直接消灭了？”
　　“安抚只是表面上的漂亮话，在实战中基本都是直接斩杀，恶魂积怨已久，不可能因为几句安抚话就愿意转世投胎，我们每次都是封印消灭，强行引渡的。”汤圆从袖中抓出一大把画满咒文的符纸，抽了一张递给我，道：“大小姐带在身上防身。”
　　“这是一张万能的符箓，在心里默念你想要发挥的作用，它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他说完便活动手指在我掌心划下一连串的咒文，闪着金光的咒文落入掌心，金光随着咒文的消失而散灭。
　　我接过符纸，小心翼翼地揣进衣袖里，以为他要离开，便问：“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汤圆看着我满眼担忧的神色，那双碧色眼睛此刻泛起温和的烟波，他用着极其坚定的语调回道：“我就在大小姐身边一直保护大小姐啊，这个符纸只是应对万一。”
　　我又将手探入衣袖，试探袖口存放的符纸，攥了又攥，确保它还在。
　　我立马想到之前的场景都没有遇见他，生出疑问，正欲开口，他抢在我前面作出了解释：“这些冤魂都寄托在大小姐身上，所以梦境也是以大小姐为宿主的，你可以灵活穿梭在梦境之中，而我属于梦境入侵者，需要在你入睡以后略施法术进入你的梦境，而且还要花时间寻找你，所以我来的晚了些，没有一开始就同你会合。”
　　有了汤圆在身旁，我感到心安，他在我身侧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向前的步伐想替我遮挡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劫难，后面却又停滞脚步，担心身后又会出现危险，又想走在我身后，护我安全。
　　我被他犹豫不决的脚步弄得哭笑不得，他见我窃笑，竟也释然般笑了起来，最后他决定既不往前也不往后，只与我并肩同行。
　　我们很快转入下一个场景，熟悉的宫观与城墙，梦境里的故事似乎都发生在深不可测的皇宫里，想来也是，我掉落的是深宫里的水池，自然沾染的也是宫里死不瞑目的恶魂，宫里拥有普通人穷极一生也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也充斥着世界上最肮脏卑劣的人□□望，这里手足相残、勾心斗角、违背天伦，载满原罪。
　　我虽与宫里人交往不深，但这些年来从父亲口中听到过无数残忍又可悲的人物际遇。
　　“哥，你看，假山上开了第一株牵牛花。”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天真烂漫地笑着，兴冲冲地跑在最前面，一边回顾身后的哥哥，一边用手指向假山上唯一一抹艳色。
　　哥哥比弟弟年长几岁，早已褪去纯真的模样，不再跑跑跳跳，而是步伐稳重地踏好每一步。
　　哥哥的目光顺着弟弟的手指往上，望着高处的牵牛花出神，他又环顾四周，随行的侍卫早已不见踪迹，而此处又偏远僻静，来往的宫人极少。
　　哥哥突然咧开嘴笑了，却笑得极为瘆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看了不禁汗毛直立，稍稍往汤圆身旁靠拢，汤圆也察觉到我的不安和恐惧，伸出手臂环过我的背，作保护状，却很有分寸地没碰到我身体的任何地方。
　　哥哥指了指假山连接地面的一处陡峭台阶，道：“龙儿，我们一起爬上假山摘花吧。”
　　第弟虽然喜爱此花，但也知假山采花的危险，犹豫道：“还是等太监来摘吧，假山上很危险的，哥哥，我们还是不要上去了。”
　　哥哥似乎很知道如何把控弟弟，冷起脸，道：“可是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亲自做比较有意思。你不是说今天母后罚了我要哄我开心吗？我现在只想要假山上的那株花，这是什么很奢侈的愿望吗？”
　　弟弟一见哥哥不悦的表情，立马答应：“好，哥，我们一起上山，我摘下来送给你，你就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两人踏上陡峭的石壁，费劲地攀爬上去，假山十分高耸，站在狭窄的山顶上实在让人生畏，而牵牛花生在山的边缘上，极其险峻。
　　弟弟小心翼翼地向边缘走去，一步一步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小腿已经开始颤抖得打摆，有点放弃的意思，他扭头看向哥哥，央求道：“哥，我有点怕。”
　　哥哥的嘴角弯出一抹奇异又惊悚的笑容，向弟弟狭窄的小道上挤过来，道：“别怕，我跟在你后面，我保护你。”
　　“不好，他有危险！”我焦急地想要上前阻拦，汤圆正要拉回我，我的身体却早一步向前，让他的手悬在半空，扑了空。
　　我的身体却被一堵无形的屏障弹开，受到冲击后连后退了好几步，汤圆忙不迭地用手托住我的后背，才让我暂且稳住。
　　他在扶我站稳以后，立马分寸地收回手，见我神色如常，还是闪过一丝担忧，关切道：“大小姐没事吧。”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一切安好，只是盯着眼前那道隐形的屏障发愣。
　　他在一旁解释：“这道屏障是为了隔绝局外人，我们只能见证冤魂的生平经历。因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的，我们只能当旁观者。”
　　他的语气里充满无奈与歉疚，似在对我的无力作出回应，我们只能看着悲剧重演，陷入惋惜。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曾经历过无数次像今天一样的无可奈何与回天乏力，才对今天的局面怀有异常的镇静与平稳。
　　弟弟不再好放弃，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走到边缘处的时候，蹲下身，正欲拔起那一抹绚烂的紫色，突然感到背后传来一股沉重的推力，整个人来不及躲闪，身体前倾，惯性地从山顶滚落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喊叫。
　　“嘭——”耳畔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和某些物件飞溅的声音。
　　我正担心被眼前的一幕所刺激到，应激性地正要闭眼，却有人早在我之前替我遮住了双眼，自此我的世界陷入黑暗之中，掌心传来的温度给予我极大的安抚，橙花的清香缓释了我内心的惊慌恐惧。
　　但我的心始终悬吊着，惊慌得上下左右弹跳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手足相残的场景，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我不明白尚在舞勺之年的男孩怀揣着怎样恶毒的心思把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孩子推下高台，他们的心智与体格尚未成熟，却拥有着比成年人更为复杂难测、几近癫狂的心术。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帝王家的子女，从小便是在如此扭曲变形、压抑沉重的环境下长大吗？
　　我以为结束了，但横在眼前的手掌依旧停驻在此，从未离开。
　　只听得哥哥仍不满地咒骂道：“谁让你一出生就夺去了父皇母后的宠爱，明明我才是最用功最刻苦的那一个，父母母后对我的努力从来都是视而不见，而对你的小小进步就宠溺至极，凭什么？！我只是犯了那么小的一个错误，就要责罚我，而你，无论犯什么错，都很被他们无条件地原谅、宠爱，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同为一母同胞，为什么一颗心可以偏成那样？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为什么给你取名叫龙儿，而我就得叫臣儿，呵呵呵，凭什么你是高高在上的龙我就得是俯首跪拜的臣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跟你多待一秒都嫌恶心！现在好了，天助我也，你就下你的地狱去吧！不会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都会说你是自己顽皮，爬上假山不慎摔落罢了，呵呵呵......”
　　他对于自己的心狠手辣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只是不断发泄自己堆积多年的不满与愤恨，仿佛说出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和不平就可以得到解脱似的。
　　他喋喋不休着，为自己所有的罪行进行开脱，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纯真与善良的品性在他这里早已消失殆尽，遗留下的唯有狠毒、阴暗与算计。
　　山石上的夕颜兀自妖冶地绽放着，肮脏又罪恶的土壤催育出它的根茎与藤蔓，吐露着最具瑰丽色彩的血花。
　　我感受到透心彻骨的冰寒与悲恸，整个身体仿佛踩入冬日冰河里的冰窟窿一样，已经冰冷到麻木，麻木到没有知觉。
　　待到耳畔传来轻声呼唤，我才发觉场景已然变幻了。
　　“大小姐，你好点了吗？”
　　汤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微得像是在安抚小猫一样，也许他也察觉到了我的震惊与无可言喻的悲伤。
　　我缓缓睁开眼，细密的睫毛轻刷了一下他横放在我眼前的掌心，他一点一点挪开手掌，不至于我的视线突然被外界的强光刺激到。
　　我逐渐习惯外界的光线后，也瞧见了远处一个小男孩向我们走来，那是刚刚死去的弟弟，他仍保留着死前华贵的穿着，只是衣裳早已沾染脏污的血液，他的脸陷入一片模糊之中，不等他走近，汤圆立马甩出两道符咒，黄色符纸牢牢地粘在了小男孩的脸上，以致于我不必担心看到他惨烈与悲惨的死状。
　　“哥哥，你为什么要推我？”
　　“哥哥，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哥哥，我还想像小时候一样，跟你一起玩捉迷藏。”
　　弟弟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这便是冤死的魂魄，不敢相信至亲之人对自己惨下毒手，始终不能走出信任与背叛的困囿之地，于是只能在原地打转，抱有对人间的执念，一直在渴求最真实的答案。
　　我试图劝解他：“回去吧，你困在这里太久了。”
　　我只说了一句，后面却不知如何继续劝导，我无法原谅他的哥哥对他所做的一切，因此也无法让一个小孩子学会宽恕。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他保住那颗至纯至善之心。
　　“下辈子，投个寻常人家，别投在皇家了。”
　　“希望你下辈子，能有一个爱你的哥哥，你们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一起玩捉迷藏。”
　　我这样喃喃道，他的良善与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格格不入，悲情的土壤只适合孕育奢靡又凄艳的曼珠沙华，纯白的花儿应该开在无尽的旷野之上。
　　他似乎听进了我的话语，附在他脸上的两道符咒泛起金色的光，消掉了他脸上和身上的斑斑血迹，使其恢复到最初模样。
　　他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下，绽开最灿烂的笑容，一如他初访人间时的笑，最后，他的身形在光下渐渐淡去，只余下他童真的笑声不绝于耳。
　　眼前的场景也随之消失，我愣了一下，小男孩既没有发起攻击，也没有执意留下，我看向汤圆问道：“这算是...引渡成功了吗？”
　　汤圆点头，并肯定了我的做法，说：“大小姐做得很好，他自愿进入轮回了，也不需要强制引渡，这算是安抚成功了。”
　　他对我讲话的时候嘴角弯弯的，眉宇间挂满明媚春光与粲然笑意。
　　我接受他的夸赞，同时也不忘赞扬他的功劳：“当然是汤圆师父指导得好啦。”我开着玩笑逗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听到我喊着“师父”两个字，嘴角的笑意突然暗暗压了下去，转而为强忍的害羞与难为情，耳根也稍稍泛上一抹红色。
　　我噗嗤一笑，继续逗他：“汤圆，你今年多大了？”
　　他以为我在认真问他问题，便如实作答：“十六，比大小姐小上两岁。”
　　我望向他还余红晕的脸颊，对上他那双碧色眸子，眨了眨眼，取笑道：“十六啦还这么不经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