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替》幻幻有棵柠檬草

4、红妆

　　十日前。

　　侍女小翠闯进来的时候，夏子奕正坐在屋里的梳妆镜前，手中细细把玩着一只银制的发簪。

　　簪头做成了青鸟状，鸟的眼睛处镶嵌了一颗血红的宝石，据说是早年间宫里赐下来的。这两天她的便宜爹柳源青打着弥补亲情的名号往她这送了不少珍奇玩意，这簪子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夏子奕来到无陵，包括她的便宜爹在内，柳家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奇怪，热切的有些过分了，但按她现在的身份，合该受些冷遇才对。

　　不清楚柳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夏子了奕只能先按兵不动，收下这些“好处。

　　小翠是她从明夫人那边带过来的丫鬟，胜在聪明机灵，且十分忠心，不过就是有些稳重过头，倒是失了些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烂漫。这原是明夫人为真正的柳春晴准备的一大助力，倒是没想到因她用着好用，便一起带到了无陵。

　　看着平素里稳重的人慌慌张张跑到她面前，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夏子奕知道该来的事终究是来了。

　　“我方才在院子里听见两个婆子在说小姐坏话，她们还说老爷将小姐接回来便是要嫁给一个纨绔……”小翠呜呜咽咽的说着，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南陵天热，屋里多蚊虫。小姐生在北方，皮肤又细腻，刚来几天胳膊便被叮咬的不成样子，找管事的要了几次帐子，都说还得再等些时日。

　　小翠看着心疼，便想去寻些驱蚊的草药放在屋里，让小姐能好受些。在小姐待的院子里没找到，又去旁院找，没曾想刚在一片小林子里发现些艾草，便听见外面有谈话的声音。小翠本想早些出去，却听到了自家小姐的名字。

　　听到小翠讲柳家下人怎么编排她的不是，以及他们的主子如何眼红她这些天收到的东西，怎样想法子将要对付她，夏子奕的心中没有泛起一点波澜。世家大族的腌臜事见多了，这些倒是算不得什么。

　　直到听到小翠说柳源青接她回来本是想利用少时母亲给她定下的一桩娃娃亲，现下又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要将她许给一个纨绔，夏子奕几乎是要气笑了，原以为还有什么阴谋，没成到柳家是把歪念头落到她的婚事上去了。

　　在他们眼里一个女子的价值似乎只有通过嫁人给家族带来利益，确是有些可悲了。南陵和大夏到底是有些不同，若是在原先的时候，她早该考虑是不是准备要做些送命的事。

　　“小姐”看她有些发呆，小翠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

　　“没事，你继续说，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位公子吗？”

　　虽说并不觉得刚来南陵的小姐能认识，小翠自己也是从刚刚那两个仆人的交谈中知道一些，但仍老老实实回答道：“那两个婆子说好像是瞿家的二公子，为人风流浪荡，并不是良人。”

　　“瞿家，那个制出羽纱锦的瞿家？”

　　想来应该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柳家现在的处境，还用不到同一些小家族攀亲附会。能入柳源青眼的应当是些算得上数的世家大族。瞿林云柳，无陵的四大家族。来议亲必是无陵风头正盛的瞿家。

　　想到西北递上来的情报，夏子奕的眼中闪过几分莫名的意味。一个行商世家以丝织闻名不算得奇怪，倒是近两年的新品令人称奇。

　　织物怕火，瞿家却制出了出脱于火中的碳锦，据说是经过火的淬炼，原先布料的墨色变得深重，丝织也变得更加轻柔，甚至泛出微微光泽，像是上好的墨石。

　　若是再早些也没什么，偏偏是近两年，瞿家不惜花重金从西北矿场购进了一批硝石，说是要织锦所需，不过到底是不是用在织造上就未为可知了。

　　南陵本地虽无矿产，但市面上也应有流通的硝石，需要不远万里进行采购，本身就十分可疑。倒是有两种可能可以解释，一是本地的硝石的品质不行，二便是南陵流通的硝石已经不够消耗所需。这两种情况都可能会与一个她十分在意的事物有关，那便是火药。

　　近两年反叛军挑起的对战中，常常用到一些爆炸性的武器，杀伤力强，夏朝的军队损失惨重。

　　如此看来，瞿家确实是有些问题。

　　“小姐，前来议亲的似乎是瞿二少的姑母，现在还与柳夫人在厅前，您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些商量的余地。”小翠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小翠，你去帮我取那件新的纱裙来。我前去会会这位夫人。”

　　“小姐，不若换件白色的？”

　　那件新纱裙是粉色偏红，试衣时便衬得自家小姐面如桃花，唇若丹霞，十分的娇俏可人。但若穿在在眼下的场景，倒是有些过于张扬。

　　“不用，就选那件。”

　　夏子奕明白小翠的心中所想，白色的衣服再加些妆容修饰会显得她整个人柔弱憔悴，容易让人产生些怜惜的感情。也许周围人瞧她可怜发发善心，站到她这边来。

　　这种想法确是天真了，即便是除柳家外的所有人都大发善心站到她这边，她又是如何能反抗的。倒不如一开始便强势些，免得让人感觉懦弱可欺，有些更为过分的行径。

　　前厅的门并没有关上，夏子奕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云姐姐放心的好，楠哥儿和礼哥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是他们的亲姑母，我还能不了解么。”

　　“楠哥儿小时候体弱，家里娇惯了些。他年少不知事，是做了些混不吝的事，如今却是早已经改好了，娶了长姑娘，定是会好好待她的。”

　　“楠哥儿自是好的，只是婚约曾是与礼哥儿定下的，若是让晴儿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轻视她。”

　　话说着好听，柳云氏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二夫人心里有些鄙夷面上却不显，仍是笑嘻嘻的。

　　“姐姐放心，绝不是轻视的。晴姑娘少时离家，原以为婚约已经作废了，没曾想两家的缘分不止如此，姑娘还能回来。这倒是喜事，只是礼哥儿遇上了两情相悦之人，婚事将要定下，若是反悔不利于两人的情意。瞿家倒也不会做忘恩负义的毁约之事。倒不若将婚约挪到楠哥儿身上，两边都欢喜。”

　　“瞿夫人早都想好了，若是晴姑娘觉得亏欠了她，聘礼按最高的规格，夫人自己私下里也会拿些东西贴补，定不会让她委屈。当然新街的那些铺子也会作为补偿送给柳家。”

　　“这倒是极好。”云夫人的脸上显出一些喜色。

　　听到这里，夏子奕直接大步跨了进去。

　　“云姨，什么事情极好呀，我也想听听。”

　　“晴儿，你怎么来这里了？”看她出现突然在前厅，云夫人表现的十分失态，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

　　“我有事情需要找父亲，去书房没找到，问了人说让我来前厅看看。”柳源青今日出门谈事，当然会找不到，但不妨碍夏子奕拿他来做借口。

　　“老爷有事出门去了，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对了，这位是林家二夫人，受瞿夫人所托来谈些与婚约有关的事情。”看着林二夫人一直注视着她，云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是妹妹的婚事吗？”

　　“她哪里需要婚事。”云夫人脱口而出，察觉到差点漏了馅又连忙补救，“我是说她年纪还小，哪里需要去考虑这些。”

　　接着又装出可怜兮兮的无辜姿态来:
　　“哎，你父亲怕你接受不了，本来打算晚点同你说的，现在也应该让你知道了。你母亲自幼给你定下了一桩亲事。你在夏朝也就罢了，现下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必是不能毁约的。我们也不想去逼迫你，但到底是早已定好的，不能违背了信义呀。”

　　“你放心，是瞿家的嫡少爷，与我们柳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是一门顶好的婚事。你嫁过去，必然是享福的。”

　　眼见着柳云氏将要把错处引到瞿家身上，林二夫人急忙出声:
　　“这位便是晴姑娘了吧，未曾料想到姑娘离家已久，却是出落的如此落落大方，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说起来咱们楠哥儿倒也长得好看。我这见姑娘第一面就觉得你同他十分适配，倒真真是天生一对。”

　　说着她便打趣似的掩面笑了笑，云夫人和屋内的一众侍女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子奕道:
　　“这我倒是不曾知道，既是母亲定下的，我也不好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父亲回来之后，我再同他商量。”

　　“确是有些急了，是该留出些日子给晴姑娘好好想想。等姑娘想好了，遣人知会我一声，我等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夏子奕的话让两个人都有些下不来台面，让人感到自己有些像强买强卖的恶人，林二夫人到底有些羞恼，便站起来辞行。

　　“我送送妹妹。”云夫人急忙起来送行。

　　待出了柳府，柳二夫人挥手让跟着的一众仆从停下，她自己带着贴身侍女往前走，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带着被下了面子的微微愠怒。

　　“夫人，今日这柳小姐出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啊，居然如此下您的面子？”

　　“无论她是无意还是有意，到底是不想嫁给瞿公子。柳源青夫妇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两头瞒着。”

　　“瞿家这边，嘴里说着原配夫人的恩情，又道怕姑娘吃亏；到了今日，又话里话外都是瞿家抓着婚约不放，显得她又是迫不得已的好人。若是没有今日这出，便是想把烂摊子都按在我的头上。以后若是成了怨侣，怕是都去怨媒人当初说了些谎话，搞砸了一桩好姻缘。想的倒是挺好。”

　　“夫人若是心理不痛快，咱们不去办柳家的事了。”侍女替她抱不平。

　　“你以为我想啊，若不是瞿夫人亲自托我办，我才不会趟这趟浑水，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这位柳小姐倒是有些小聪明。今日这出戏三言两语把自己放在占上风的位子上。言语间有几分强势的意味，却不过分，不让人反感，也不会让人轻易看轻了。”

　　“可惜了这位姑娘。柳家倒是没落了，居然用女儿去做这档子事，换来一点小恩小惠也看在眼里。”侍女感叹道。

　　“柳云氏，本就是小门小户家的庶女，能见过什么好东西。靠着当年年轻貌美，用些狐媚术抢了人家的夫君，也是使不出什么干净的手段。”林二夫人打心眼里看不上柳云氏，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贬低。

　　“好些日子没去布行看看了，该有些时新的花样摆出来了，你陪我走过去逛逛，顺带着散散胸里的闷气。”

　　“是，夫人。”

　　二人慢慢踱步向前，身后的影子渐渐融在街边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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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夏朝的女性地位跟男性地位相当，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但在南陵女性的地位比较低，相当于真正古代女性的地位，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我们夏夏的成长从小到大都是在夏朝，所以她的思维与南陵人有很多差异。而且夏夏一直身处居高位，所以她不会下意识的从比较低的位置思考，面对柳家人目的不纯的热切，她第一时间不会往婚事上去考虑，而是会从上位者的角度考虑柳家是不是想让她做投靠什么人，或者把她用作棋子去干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