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不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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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
她和李又及的生日。
不巧的是，李又及提前请了假。
前面有说过，李又及的父母工作都很忙，他的父亲是外交官、母亲则是大学的英语教授。
这一次，李又及是跟着父母一起去工作的。
探望贫困山区的小朋友，予以他们帮助，这是一件好事。
朱妮妮没觉得赞同这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她不想让李又及走。
她想要和李又及一起过生日，一起吃蛋糕，然后在全家人的陪伴下，关上灯，和他许一个愿望。
希望他们赶紧长大。
希望他们能去一个高中。
希望他们能去一个大学。
希望他们能一直在一起。
李又及喜欢她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
朱妮妮那天诱导着李又及跟她告白的时候，都忍不住笑。
看来李又及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聪明。
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有点笨拙。
只是告白以后，两人一时间还不知道以什么身份相处。
“你要和我谈恋爱吗？”朱妮妮试探性地问他。
“你又不喜欢我。”李又及撤退两步，耳尖有些红，不太自在地把脸别在一边，“我单方面喜欢你，你别有压力。”
“嗯——”朱妮妮在想，要不要说出实情。
“再说了，你上次还说许劲唯追你耽误你学习，如果我跟你谈恋爱，到时候不能上一个高中，你肯定会怪我。”
“我是……”朱妮妮想要解释。
“朱妮妮，小爷乐意追你，是你的福气。”李又及和她一样大，心智却仿佛比她成熟些，“还有半年就中考了，等上了高中，我就得同意和我在一起，然后，我们去一个大学，行吗？”
“好吧。”朱妮妮同意。
她也是一时冲动，后面回家的时候躺在床上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想到如果她和李又及在一起，就好尴尬。
还好，他制止住了自己。
另一边。
李又及心情也没稳定到哪里去。
他从回到家，就好像呼吸不通畅似的。先去接了一杯水大口喝下，然后又去厕所洗了洗脸，最后又跑去阳台上不知道在大吼大叫什么。
“李李！”李爷爷盛了米饭出来，招呼他，“你今天疯了不成？赶紧进来吃饭。”
冷静！
李又及坐在桌上吃饭，全是刚刚跟朱妮妮说话的场景，虽说他看上去表情没有变化，可真实的情况却是紧张死了。
如果被拒绝，他就糗大了。
把时间线拉长，朱妮妮就不会立马拒绝自己，而且，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说不定，朱妮妮也会喜欢自己。
是的。
那天晚上李又及梦见了朱妮妮。
是个美好的梦。
所以他凌晨三点出现在厕所里，卖命地搓洗。
朱妮妮是知道李又及要去西部山区的。
“没关系，你也去不了几天，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过生日。”临走前，朱妮妮笑着跟他道别。
她连礼物都买好了，不过还是等生日当天再给他吧。
“那你记得给我买礼物！”朱妮妮不忘给李又及嘱托道。
李又及答应下来，他这次不仅可以去山区那边，还可以顺道看看西南的景色，旅行一下。
按理说，临近中考，不应该这样的。
但这是李又及的父母好不容易能凑在一起的时候，所以他也想去。
左右也不过一周。
李又及收拾好行李，看向坐在自己床上的朱妮妮，问她：“礼物你要什么？”
“熊猫的挂件？”
“好。”
“还想要九寨沟的明信片！”
“好。”
“还想要……”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还需要什么。
“到时候我看着给你买，你给我打电话说也行。”李又及贴心地替她想办法。
“嗯，那你要早点回来。”朱妮妮有些舍不得。
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不能见到他。
“会的。”
“回来一起过生日。”她站起来，跟着他一起拖着行李下楼。
“好。”
他全盘答应。
几天后，朱妮妮接到李又及的电话。
他失约了。
他说自己可能赶不上生日回来。
“为什么？”朱妮妮不理解。
“延期了，可能要十四号回来了。”
晚了两天，比他们的生日。
“你说好的，答应我的。”朱妮妮知道她这是在无理取闹。
叔叔和阿姨都是去做正事，当然要跟着大部队一起走，这也不是李又及能决定的事情，可朱妮妮还是觉得委屈。
“我就说让你不要去。”朱妮妮说话有些口无遮拦。
李又及没怪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妮妮，回来我给你补生日，好吗？”
“烦死了！”朱妮妮本来觉得自己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可她心里就是有些不安，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见到他，可能是他的失约，总之，她莫名烦躁，“李又及，你真的讨厌死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电话挂断，嘟音传来——
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然后醒来。
今天忘了调闹钟，差点就迟到了。
学校上学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她睡到了两点二十八。
就算是离学校距离很近，这个时候也是要迟到的前奏。朱妮妮赶紧爬起来，打开卧室门。客厅里只坐着爷爷正在看电视，这个时间点，奶奶应该还没有醒。
朱妮妮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再走。
“妮妮，怎么还没出门？”爷爷问她。
朱妮妮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爷爷，我都睡过了，你都不叫醒我！”
爷爷冤枉 。
他刚刚睡醒，看这个时间点，估摸着妮妮已经去学校，她平常通常会提前二十分钟出门。
“没事没事，还赶得上。”还有十分钟呢。
这个时候，电视机的新闻转播。
“最新消息，W县于今天下午14时28分发生地震，附近多地均有震感，我台记者将持续跟进……”
朱妮妮走近厕所的脚步一僵，退了回来，看向电视机里。
爷爷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这个地震地点，不就是李家他们三口去的地方吗？
老李他们知道吗？
爷爷有些颤抖，握住听筒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另一只手还在不停拨动按键。
正在通话中。
妮妮也没闲下来，她跑回房间，打开自己的小灵通，拨了第一个号码。
打不通。
她大脑一片空白。
慌吗？害怕吗？为什么眼泪会流下来呢？
朱妮妮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迟到，她站在客厅里放声大哭：“爷爷，李爷爷那边有消息吗？我给李又及打电话，没有人接。”
爷爷也有些担心，但还是安抚她：“没事的，估计他也正在给家里人报平安。等会儿我去李爷爷家里问问。”
两个小孩从小就感情好，会这样情绪泛滥也是情理之中。
“去上学吧，妮妮。”爷爷替她擦掉眼泪，“等你回来，李李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嗯——”虽然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上学，但她没有其他的方法。
如果不做点什么，不维持这个现状，她会胡思乱想。
会没事的，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在走，没有偏移。
她会去上学，李又及会回来。
可是上天不会让她顺心如意，直到晚上她回家，还是没有李又及的消息。
她又拨通了一次，他的电话。
无人接听。
爷爷说，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天空渐黑，不知道为什么飘来了小雨，朱妮妮坐在书桌前，难得没有放纵自己玩一会儿
电脑。
新闻联播准时播出。
朱妮妮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跟着爷爷在看。
地震的震源距离李又及去的地方很近，朱妮妮知道，他给自己说过地点，说过风景，说过民风。
他说，下次有机会，他们可以一起去。
可是从电视上，由另一个人说出来，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电话响了起来。
本来是爷爷坐在座机边上的，但朱妮妮却猛地弹起来，抢先一步，接听电话。
“喂？”她小心翼翼地说话，害怕震碎什么。
“万德。”是李爷爷的声音。
“李爷爷，是李李他们有消息了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是朱妮妮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沉重，李爷爷是个很乐观的人，小时候李又及惹她哭的时候，他经常逗自己玩，“妮妮，让你爷爷接一下电话。”
今天这一字一句，他似乎都说得格外艰难。
朱妮妮把听筒递给爷爷，但心脏早已经随之提起，她把耳朵凑近，紧紧挨着爷爷。
“万德——”李爷爷和朱爷爷曾经是战友，也是因着这层关系，认识了李又及的奶奶，他们关系向来很好，就现在也经常约在楼下锻炼。
“我在呢。”朱万德听他这语气，心里也不由沉了下去。
看来，不会是个好消息。
“万德，”李爷爷在听筒对面摸了把泪，“我得去一趟，我必须得去……万德，你帮我照看一下淑惠，我怕她受不了，我不敢告诉她这个消息，但我也得去接我儿子、媳妇、孙子回家。”
“阳辉，说不定是假消息，你别着急。”
“我骗你了自己，我已经这么大把岁数的人了，孰轻孰重我自己知道，今天下午开始我就没办法跟他们联系上，刚刚阿沉的单位，给我打了电话。”
阿沉是李又及爸爸的名字——
李沉
“他们人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家三口，好好的，都在一起。”说到这里，李爷爷忍不住放声痛哭，“都好好的，没有摔坏哪里，在一起就好，在一起就好……”
朱妮妮还小，听不懂反话，她正准备撤回耳朵，回到座位，松一口气的时候。
李爷爷的声音却从听筒里穿了出来，震耳欲聋：“可是他们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留下我和淑惠呢！”
“阳辉……”朱爷爷想些什么，可他嘴笨，况且，一家三口，三条人命，他怎么安慰都解决不了这个事实。
“你去吧。”朱爷爷说，“淑惠这边，有我和妮妮奶奶照顾着，你最主要的是保重好你的身体，你还有淑惠……”
“我会，我会的……”
朱妮妮的头有点疼。
她觉得头痛欲裂，像被劈成了两半，爷爷还在说什么，她听不清楚，她只能跌回座位，坐着。
然后感觉到有什么液体，落在手臂上。
好冷。
虚幻。
房间仿佛在旋转，远近的食物都模糊不清，晕倒前，她听见谁在喊：妮妮。
是妮妮，还是李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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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样走出来呢？
朱妮妮用了十年，暂且能抑制悲伤。
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是人生中重要的一个阶段。
她复读了一年，因为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个月，最终落榜。
也可以去其他的高中，可朱妮妮不愿意，她重新读了一次初三，考上了当初约定的高中。
很大，校园的环境很美，新同学不会因为害怕校霸就不跟她说话，食堂的饭菜很好吃，老师教的题目，她好像也能听懂。
特别是英语，朱妮妮总是能考到年级前列。
三年，朱妮妮把英语学习到了极致，大学也遵循着这个原则，选的英语专业，毕业以后，她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外交官。
记忆里，这不是她的梦想，可她想要去实现。
事实上，这份职业并没有想象中的光鲜亮丽，她去国外历练了两三年，辗转了非洲、欧洲、北美。
不止这里，从高中毕业开始，她就开始看这个世界。
环游世界，是他的另一个梦想。
所以她在土耳其看气球、在曼哈顿看到了悬日、在泰晤士河畔听到钟声敲响……
所有的愿望，她都在帮他实现。
伦敦多雨，在骤然降雨的街边，她躲进电话亭，却扫见路边有一台被丢弃的钢琴。
她推门而出，不顾风雨。
自从考上高中，她就放弃学钢琴了，学业太重，他的梦想太远，她害怕分心。
她坐在旁边破烂的沙发上，高度正好合适。弹什么呢？她忍不住碰了碰琴键，随手起了一曲，没有预兆。
曾经有人说过，遗憾她没能把这份爱好进行到最后。
“妮妮，你这双手天生就应该弹钢琴。”
所以，她想，还是应该捡起来这份热爱，然后将他的梦想继续当作梦想。
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
身边的场景不停变换，偶有微风吹拂，朱妮妮习惯性向左边看去，总觉得还有另一个人，应该在她身边。
她结束旅程，回了家。
听爷爷说起，李又及的奶奶最近又在念叨他。
现在时代变了，网络迅速发展，他们这批老年人也彻底落后了，电视、网络、手机有时候都看不懂，经常冒出不会用一些功能，让人着急，
“如果李又及还在，就好了，他孝顺，肯定会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设置好，或者耐心教教我。”
“如果李李还在，也有妮妮这样大了。”
这是爷爷转述回来的话。
朱妮妮下楼，拐进另一扇单元门。
熟悉的楼梯，她上去，敲了敲门，没锁，于是她走进去。
李又及的奶奶坐在床边的摇椅里，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飘动，奶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所以没有给出回应。
也许是睡着了。
妮妮走过去，看见李奶奶。
她睡在躺椅里面，盖了一层毛毯。
深秋，有些冷。
她的脸上还有泪痕。
“李李，你来啦。”奶奶回过神来，看向她，似乎是突然惊醒。
“妮妮，你来了。”她纠正。
朱妮妮也愣住了，她当然能听得出这两个称呼的鼻音不同。
李奶奶是老师，她比自己更清楚。
朱妮妮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这些年，她没比其他人好过到哪里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和李又及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她无数次后悔，哭泣，潮湿的天气将她全部包裹住，晒不透，即便是艳阳天。
她落下一滴泪。
奶奶看着她。
也看另外一个人。
朱妮妮似有所感，她也回头看向门的方向。
一枚篮球摆在橱窗边。
李又及，希望再见到你那一天，你说想要听一首《友谊长长远远》。
我没有纠正，也没有拒绝。
你坐在旁边，看着我的侧颜。
就像六岁那年。
只是可惜，人生中有许多天。
我却回不到，有你的那一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