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鹤如

1、一年级

　　《那一天》鹤如
　　2024年4月4日

　　那一天。
　　小学开学。
　　朱妮妮刚巧六岁。

　　她的发型是出门前奶奶站在门口的镜子前给她细心打理好的，两个麻花辫，细长地垂在肩膀两侧。

　　这个年龄的老年人，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方式。
　　奶奶利索地将前前后后的头发都紧紧地捆住，再将碎发全都拿水喷湿，轻轻地往上一撩——
　　堪称完美。

　　完美的犹如一颗卤蛋，就这样正好出现在李又及面前。

　　“噗嗤——”李又及在学校门口碰见朱妮妮的时候，非常没有礼貌地笑了出来。

　　李又及的奶奶和朱妮妮的爷爷是初中同学，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多年，因着这份关系，两人从小就认识。
　　当然，认识并不说明关系友好。

　　“笑什么笑？！”朱妮妮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又顺势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小笼包。
　　她人小，嘴巴也小。
　　整个脸因此都变得鼓囊囊的。

　　也是这个时候，两人的后面，朱妮妮的爷爷正在和李又及的奶奶交谈着育孙心经，同时也不忘在公告栏上看着分班名单的名字。

　　一年级五班。
　　朱妮妮。

　　因着姓氏的首字母，朱妮妮被迅速地找到。爷爷走过来，牵住朱妮妮的左手：“妮妮，你在五班。”

　　朱妮妮大概是听明白的了。
　　虽然她现在也没懂为什么不是按照小班、中班、大班这样的制度来说，更不懂为什么上了一年级就要面对烧烤之类的一系列听起来就很复杂的事情。

　　但，来都来了。
　　跟着走就行。

　　她正准备抬脚随着爷爷往教学楼走，就瞧着李又及的奶奶也牵着李又及走了过来。
　　李又及的奶奶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上过正经的大学，还学的是英语，因此，即使迈入新世纪，在她身上也仍然看不出时代的痕迹。

　　她的一头银发被打理地极好，走路时身姿挺拔，极其优雅。
　　如果朱妮妮再长大一些，或者再有文化一些，她会这样评价李又及的奶奶。
　　“岁月不败美人。”

　　“老程，李李也在五班呢。”李又及的奶奶笑了笑，只有这时候，才能隐约瞧见她眼边的细纹。

　　程爷爷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却也很是高兴，“那妮妮，你们两个未来可就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了！”

　　“是，可要互帮互助哦。”李又及的奶奶蹲了下来，揉了揉他的碎发。

　　在此以前，李又及只是爷爷同事兼同学的孙子，但现在的印象却比以前更清晰具体了些。
　　同学。

　　没有任何的其余人际关系，只是她的同学而已。

　　也许是从这天开始，朱妮妮开始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好在，只有开学那天，朱妮妮是以双麻花辫的模样面对了众人，而且那个年龄的孩子，根本没有什么记忆力而言。
　　今天见过的人，第二天可能就忘记。更别提，有些小孩没有家长接送，甚至走错了班级。

　　朱妮妮后面的发型是都是妈妈给她辫的。

　　她爸妈都是银行的工作人员，因此一早起床，她坐在餐桌边上，祁欢就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头发每一缕都分好，再分别用不同颜色的小发夹累在上面，远处看去，就像是不同颜色的蝴蝶站在头发上面。

　　从那天起，朱妮妮就有了个外号。
　　小蝴蝶。

　　好吧，比起自己的本名来说，朱妮妮的确对这个外号更满意。
　　妮妮这个名字，总感觉土土的。

　　班上的同学都爱喊她小蝴蝶，除了李又及，他最爱喊她的大名。
　　正如此刻，他又扯着自己的嗓门大喊她。
　　“朱妮妮——”

　　“来了来了！”朱妮妮的速度已经够快，她一下课就把所有的课本收进了书包，但没想到李又及比她还要快。

　　两人放学以后，都是回爷爷奶奶家里吃饭。朱妮妮是晚上再跟着下了班的爸爸妈妈一起回家睡觉，而李又及则不会。
　　他一直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属于是留守儿童。

　　所以，两人放学以后，都是结伴一起回家的，这是约定好的。

　　一开始两人的话题还是谁的书皮更好看，谁上课又说话被老师批评了，但这两天，两人的话题却转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关妙雪。

　　“你真喜欢她啊？”朱妮妮手里举着一根烤肠，吃得大快朵颐。耳边也不忘听着李又及的暗恋心事。

　　“也没有。”李又及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她很厉害。”

　　“啊？”朱妮妮咬了一口烤肠，回过神来，调侃地笑道，“厉害个鬼，你是觉得她漂亮吧？”

　　一瞬间，李又及耳根子都泛红，但还是嘴硬道：“没有！”

　　“我才不管呢，我回去就跟他们说，你早恋咯！”

　　“朱妮妮！”李又及使出杀手锏，“你还想不想看我的数学作业？”

　　“……”

　　朱妮妮默不作声，决定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她心里还不忘嘀咕着：班里喜欢关妙雪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轮得到你吗？矮冬瓜。

　　“朱妮妮——”李又及看她偷偷摸摸捂着嘴笑的模样，作势就要追上来揪她的辫子。

　　她哪里会让她得逞。

　　方圆十里的所有小孩儿里面，她是最聪明机灵的一个。

　　最典型的事例就是，四岁的时候她在爷爷奶奶的小区里面玩，正值午后，大家都昏昏欲睡。
　　有个小偷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楼房的墙壁外沿处，想要爬进别人的窗台边上。
　　就差一步，就要踏了进去。
　　朱妮妮临危不乱，直接冲了过去，大声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嗓门之大，吓得周围昏昏欲睡的围棋大爷、闲聊大妈们，都往这边侧目。
　　吓得小偷差点没站稳摔下来。

　　总之，经此一战，朱妮妮彻底成了小区里的红人。
　　谁家提到小孩，都得顺便提一下朱妮妮。
　　不愧是聪明、勇敢、有力气的——
　　“猪猪侠。”

　　李又及极为欠欠地在旁边这样喊她。
　　“……”

　　新学期的校服，到了秋天终于发放了下来。
　　冬季的校服，是红色和黄色相间的。同学们看见的时候，谁都忍不住要吐槽两句。
　　像番茄炒蛋。

　　因此，夏季的校服在对比之下，更受大家的欢迎。

　　蓝白相间的搭配。
　　上面是白色衬衣，下面根据性别区分成裙子和短裤。
　　朱妮妮就是深蓝色的长款百褶裙，李又及则是深蓝色的到膝短裤。

　　有了校服以后，星期一的朝会就必须要穿着校服来。
　　然而，国庆节以后的这个时间段，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说不上冷，但绝对不能算热。

　　离校那天，班主任只说星期一的时候需要穿校服，但又没说具体说是冬季还是夏季。
　　现在是秋季的话，随便哪件都可以吧？

　　朱妮妮看着已经被洗了一遍晒干后的两套衣服，有些纠结。

　　刚巧，李又及过来串门。

　　“朱妮妮！”他激动地说道，“关妙雪把她的邮箱给我了！”

　　“一边儿去。”朱妮妮已经将自己视为小区的骄傲，对于李又及的这些小事儿她丝毫提不起兴趣。再说，能帮他保密已经花费她很大的力气了好吗？

　　她可是小灵通。

　　“行行行。”李又及也没准备跟她多说，他的目的更不在此。
　　一瞬间，他就越过朱妮妮，奔向了阳台边的书桌。

　　在那里，有程爷爷细心浇灌的仙人掌、有程爷爷最爱读的历史书籍、还有——
　　唯一一台电脑！

　　“你想我被打死呀！”

　　动静有些太大，朱妮妮根本无法忽视，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追上去，扯住李又及的帽衫：“你家不是也有电脑吗！”

　　互联网刚普及，又即将迈入新世纪。程爷爷瞧着新鲜，也去淘了一件电脑。
　　笨重的玻璃屏幕，还捎带着噪音极大的主机，却引得大家都十分稀奇。

　　紧接着，李又及家里也添置了一台。

　　只是他们两个年龄还小，在不被允许的前提下，电脑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因为电脑，是有病毒的！

　　拉拉扯扯中，李又及已经按下了开机键。

　　噪音和风扇音同时响起。

　　明明已经入了秋，但朱妮妮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算了，随他吧。

　　反正大人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不过你怎么不在你家里弄啊！”朱妮妮忍不住抱怨。

　　“大姐，我的姐！”李又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过了一分钟，终于出现了画面，他右手把着鼠标，根本没空回头，“你爷爷奶奶在我家里玩儿呢，不然我怎么敢跑过来。”

　　听他这样说，最后悬着的那点儿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别看爷爷奶奶宠着朱妮妮，逢人就夸她，但真涉及到原则问题，那还是会挨屁股打的。

　　这下，朱妮妮也不看校服到底选哪套，转而盯着李又及操作着电脑。

　　他动作娴熟地创建了一个新的邮箱，输入YOUJI。

　　下面弹出红色的字母提示：该邮箱已被注册。

　　李又及不死心，又输入：LIYOUJI。

　　还是不行。

　　LIYOUJI1992？

　　不行不行。

　　没想到，发送邮件的第一件事就把他难倒了。

　　好吧。

　　李又及回头看向朱妮妮，她正傻乐着在后面瞧着热闹，嘴里还含着一根棒棒糖。

　　好吧，勉为其难地再加上一个人的名字。

　　[e-mail]

　　注册成功。

　　真让她，占了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