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我的恋人不对劲》水入河

8、深处有暗流（七）

　　宁珈拿着八万回家，得到了艾达的欢呼。

　　她就像看着打了胜仗凯旋的将军，或者幼兽看到了带着猎物回来的父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拿到半个月的工资！”

　　其实宁珈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跟别人扯皮吵架的一天。
　　过去的她总是很从容，从不和人争执，从不撒泼打滚.......因为她不需要，她不需要争抢任何东西。
　　她什么都有，于是便无需像个普通人一样争抢。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下有小的，又有学费又有外债。

　　“给你，”宁珈从那个钱袋里取出六万摩拉，另外装了一个袋子递给艾达，又忽然觉得把巨款交给小孩子有点不妥：“需要我去学校交学费吗？”
　　“不用啦。”艾达摇了摇头。

　　在艾达的指引下，宁珈翻出了家里装钱的铁盒子，把剩下的两万摩拉倒了进去。

　　这样的铁盒子在璃月一般用来装针线。
　　蒙德就是这点不太方便，没有银行。

　　“姐姐。”
　　艾达突然叫唤一声，宁珈低下头，看到艾达仰着头，她太瘦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只剩下点骨头，就显得本来就大的眼睛更突出，像只小狗似的。

　　“有姐姐真好。”她说。
　　宁珈的手停了停，有姐姐真好，可是你没姐姐了，你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陌生人，她叫宁珈，她有她的亲人。

　　宁珈的表情僵着，她笑了笑，脸部神经才恢复正常：“嗯，有什么作业不会吗？”
　　艾达狐疑：“姐姐你都失忆了，还记得课业？”
　　宁珈说：“你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这个！这个是刻入灵魂的。”

　　她好歹也是在须弥教令院念过书的人，成绩还算不错。
　　虽然后面一次意外，她没能继续念下去，意外过去后，她也没有什么复学的念头，选择了用写小说养活自己。

　　艾达的作业并不难。
　　也是，她到底才十岁，只学了些基础，待她再长大几岁，学业才开始困难。

　　艾达很聪明，用璃月话来说就是很会“举一反三”。
　　于是这场学业辅导进行得无比顺利，两个人都没有负面情绪。

　　宁珈用自己眼光判定艾达天赋很不错，也许以后可以把她送去须弥进修。
　　.......还是算了，去枫丹吧，虽然枫丹动能工程科学研究院已经陷入停滞，但枫丹的学校教学水平很不错。

　　“好啦，”宁珈看了看时间，快到十点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艾达乖乖点了点头，上了个厕所就拱上床，小孩子总是容易困，白天又要上课，没多久她就睡得很沉了。

　　宁珈却没睡，小孩子可以写完作业就睡觉，大人可不行。
　　大人的烦心事多着呢。

　　宁珈翻出纸和笔，在全屋子里唯一一个小书桌前坐下。

　　这个桌子已经可以算是全屋里唯一一个家具了，是给艾达写作业用的。
　　它的高度非常不适配成年人，宁珈只能把腰弯得很低，才能在桌面上写字。

　　她开始尝试列下自己打算做的事情。

　　从前的她从来不写计划，因为她是个写文的，因为幸运出版过几篇文字，她不缺钱，也没有压力，有大把时间，每天都可以漫无目的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哪怕她三五年才有一次收入也完全没关系，因为赞迪克会给她大把大把的摩拉，宁珈每次看到自己的银行账目余额，都看不清那一长串数字。
　　光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变卖几件就足够宁珈挥霍十辈子。
　　她有着许多可以挥霍的东西。
　　时间、精力、金钱。

　　但是温茜没有，温茜不是那个有着富可敌国恋人的小说家。

　　所以，她必须“斤斤计较”。
　　就像她今天下午差点撒泼打滚一样。

　　这算是因为生活所迫变成熟了吗？她不知道。

　　......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干不了体力活的，服务业也够呛。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翻译。

　　杂志社里的翻译量经常波动，多的时候十多个人都忙活不过来，少的时候两个人都嫌多。

　　所以很多杂志社都是聘请几个固定的翻译员，业务高峰期时，就将多余的工作临时外派给其他人。

　　这是很不错的兼职方式。
　　不少人都会靠这个赚外快，因为确实轻松、舒服、短期。

　　......当然这招在须弥行不通。

　　“在繁枝茂叶的圣树之下，学城的贤者们已遍计所有知识。欢迎来到须弥，寻找答案的旅人。”
　　须弥是“智慧之国”，须弥城是“学者之都”，拥有最高学府“教令院”，其中知论派的毕业要求之一就是要学会二十几种语言。
　　在须弥城扔下一个砖头，能砸中十个学者，单纯学会几门语言，在须弥内卷至极的文艺界毫无出路。

　　宁珈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还是多亏她出事前几天曾前往杂志社商量小说出版事项。

　　她合作的出版社一直是洛克西西。
　　那里的总编和她相熟，他半抱怨半聊天地说最近的文本翻译量剧增。

　　宁珈那时只是当作闲聊的话，劝总编注意身体，并没有把它作为情报。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明天就去看看吧，宁珈想。

　　做翻译，最好有语言证书，如果没有，那就要通过杂志社的临时考核，报酬也会低一些。

　　温茜是个侍应生，专业不相关，当然没有语言证书。
　　宁珈也没有语言证书，如果非要她证明自己精通某国语言，她只交得出来璃月的出生证明和须弥的教令院入学录取通知书。

　　但实际上，宁珈确实精通大陆通用语、璃月语、须弥语、蒙德语，其他语言许久未用，不敢轻易尝试。

　　其实写些短篇文章向杂志社投稿也不错，稿费的金额也是很诱人的。

　　但是不确定性太大了。

　　她写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受欢迎。
　　就算被杂志社接受了，之后也有完稿、递交、通过、审核、打回修改、排版一整个流程。
　　等拿到稿费都猴年马月去了。

　　不行，不行，现在的她们需要的是稳定的收入。
　　小说、文章什么的，可以在空余的时间写一写，不能抱有太大希望，也不能将它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

　　比如现在，就是空余的时间。

　　璃月也好，须弥也好，一个是她的母语，一个是她的第二语言。
　　而蒙德语，当年她在教令院就已经学过了，七国的语言是教令院学生的通识课，无论哪个学派都逃不过，只不过有些语言她已许久未运用，不敢打包票翻译百分百正确。

　　要知道赞迪克很忙，是没法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很多事情都只能让宁珈自己处理。
　　也是因为语言相通，她才鼓起勇气提出在蒙德定居。

　　在精通这三种语言的前提下，她翻译那些文章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
　　所以今晚熬一下夜，也正常，不是吗？

　　她从来没用这么急迫过。

　　宁珈写着写着，纸不够用了，她只好拉开抽屉，想找出新的空白纸。
　　没有、没有、没有，连着三个抽屉都没有，宁珈抱着最后的希望拉开最后一个抽屉，在最底下找到了一本本子。
　　有了！
　　宁珈随意翻了翻，空白页还挺多的，就是前面写了字，哎？

　　”......日记？”
　　宁珈迟疑了一下，她很需要了解这个家庭的具体情况，于是她还是打开了本子。

　　打开的第一页，就是一句话。
　　「我想去须弥教令院念书。」

　　宁珈继续往下翻。
　　原来如此。

　　温茜和艾达的母亲在三年前就卧病在床，与其说是生病，更像是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的亏损。
　　她一直缠缠绵绵地用药吊着，却一直没痊愈，最后因为一场发烧离世了。

　　总欠医药费：32万摩拉，已结清。
　　难怪一直存不下钱来。

　　宁珈继续翻下去。

　　「成绩出来了，分数过了线。」
　　「现在遥想年幼时的雄心壮志，总觉得是个笑话.......须弥教令院，教令院！」

　　「老师今天问我是否还要继续深造下去。“再读多几年书，你就可以去骑士团、去西风教会、去各个镇子的骑士团分部工作，工资会很高。”她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现在还在犹豫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便起来写日记。但其实，我内心早就有了答案，我只是不想把它说出来。」

　　「真是徒劳，不说出口，难道就不存在吗？」

　　宁珈沉默，她知道温茜最后还是没继续上学，因为她在母亲去世那年就去工作了。她们家没有存款，没有父母，还欠了一大笔钱，这是注定的结局。

　　「我并非是个有天赋的人，也不喜欢上学，我这样告诉自己。」

　　宁珈想起来艾达今天说的话：“......其实我也不喜欢上学。”
　　宁珈不禁叹了气，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是几张空白页，然后才重新出现了字迹，似乎过去了一段时间，温茜才重新写日记。
　　她的笔触也有了些变化。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存在，她就像清澈的水，像飞过天空的鸟雀，和周遭格格不入，不像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刚被老板臭骂一顿，也许是我被什么蛊惑了，我居然走到她身边，小声说这里的菜都很难吃。」

　　「她惊讶地看着我，给了我小费，整整十万摩拉。」

　　「我的天！」

　　我的天！宁珈也感慨了起来，那可是十万摩拉！
　　足够她还完五万外债，还能暂时度过目前的难关！

　　也许是温茜的一生实在太短了，这个浓缩了几年时光的本子很快就翻完。

　　「艾达的生日快到了。去年时，我们没摩拉，今年时，也依旧没有摩拉。去年我送了她一个毛绒玩偶，今年我想送点有价值的东西。」

　　「塞西莉亚花，纯白色的花瓣，美丽，耐寒，喜风，永远只长在最高处，坚强而高洁，这也是为什么它明明只是野花，却如此昂贵。很适合艾达，很适合作为一件说得过去的礼物，不是吗？」

　　然后日记就此中断。

　　后来发生的结局，宁珈也已经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温茜为什么去摘星崖了。

　　塞西莉亚是只长在高处，在山地高风中生长的花。
　　只长在摘星崖。

　　温茜想给艾达一株塞西莉亚花作为礼物。
　　但命运依旧没有眷顾她。

　　艾达以为姐姐回来了，她很乖巧，甚至没有提自己的生日。
　　但她的姐姐已经永远留在了有河流流淌的山谷。
　　.......回来的，只是一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孤魂野鬼。

　　宁珈看了眼标注，艾达生日：4号，正是温茜死亡那天。

　　......完全错过了。
　　今年的艾达，别说毛绒玩偶和塞西莉亚花，她连一个来自姐姐的礼物、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

　　.......

　　艾达醒来了。

　　今天是格外美好的一天。

　　很久没回来的姐姐回来了，一直困扰她的学费问题也解决了
　　她之前一直在担心，如果姐姐回来时没带回来学费怎么办？

　　随着时间过去，她就顾不上学费了，变成了怎么姐姐还没回来？

　　但幸好，她回来了。
　　连今天的晨光都格外好看。

　　她坐直身体时，姐姐还在旁边睡觉，如果是平时，这时候她已经起床了。
　　但是没关系，毕竟姐姐现在又不用工作，想睡多久睡多久，她还受伤了呢，睡多点好。

　　艾达不想吵醒姐姐，就坐在床上，看对面墙上挂着的知识牌，在心里默念。
　　这个知识牌还是姐姐教她做的，她说她小时候也这样。

　　看着看着，姐姐醒了。

　　她先是迷迷蒙蒙地挡住眼睛，然后顿了一下，突然蹭得一下摸向了床头柜上的闹钟——七点半。

　　“艾达，快醒......哎，你醒了？那怎么不叫醒我，快去洗漱，你八点半要上课了！”

　　艾达乖乖点点头。
　　“姐姐，别紧张，完全够时间。”

　　艾达说这句话时，姐姐正在拿着手里的牙刷，好像那不是她的牙刷似的，满脸迟疑和不情愿。

　　“怎么了，姐姐？”
　　姐姐声音有些古怪：“没事......在牙刷毛里发现了一只虫子。”
　　有虫子的话，冲走不就好了吗？艾达困惑地想。

　　两个人折腾完毕时，已经快八点了。

　　艾达早在昨晚就把书包整理好了，里面放着作业、课本、练习册，还有姐姐前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小木偶人，只有她手掌那么大，可以塞进任何地方随身携带。

　　艾达背着包站在屋里。
　　姐姐蹲下来，明明艾达已经把自己整理得很整洁了，她还是这里拉拉那里扯扯，又重新弄了一遍。

　　“艾达，好好学习，知道吗？”姐姐用郑重的语气说。
　　艾达知道的，艾达点点头。

　　“如果你成绩好，以后你可以去枫丹留学，那里学术成就很出众，学历也是全大陆通用。”
　　艾达困惑地歪歪头：“姐姐上次还说要把我送去须弥。”

　　姐姐沉默了一下：“枫丹也好，须弥也好......你想去哪就去哪，都看你自己。”
　　艾达说：“那姐姐，我去学校了。”

　　姐姐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点点头，忽地又说：“艾达，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艾达突然期待了起来。
　　很多孩子都会由亲人送去学校，但她没有，她也从来没有幻想过。
　　那跟橱窗里的衣服，餐厅里的甜点一样，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姐姐七点半就要上班了。

　　“可以吗？”

　　“当然。”
　　姐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