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九月生的猫

1、交战

　　惊蛰刚过，西疆接连下了半月的雨，一时之间竟在白古与自云两山之间的峡谷处汇成了一条半大不小的河，浑浊不堪的河水夹杂着诸多异物滚滚东去。仔细一看，竟是一些断肢残骸及一些破烂衣衫，本就污浊的河水颜色也异常诡异，黄浊之余还可见斑斑殷红，与周围翠绿之色对比鲜明。

　　河岸两侧尽是断枪残矢，一些尸体残骸半陷在淤泥烂土里，被雨水冲的发白。丽未棉身前插着一面早已辨不清颜色皱成一团的旗子，右手握着一杆长枪，她双眼微闭，雨水顺着睫毛从她脸颊流进衣领，她全然不顾。昔日同袍正躺在她脚下，与她的双足一道浸泡在血水中，一整队的弓箭手正拉满弓对着她，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万箭齐发，她唇线紧抿，神情坚毅，仿佛她的同袍仍在她身后，她要与他们同战。王陆云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大颗的雨滴打在他的铠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隔着雨幕居高临下的看着丽未棉。

　　“丽姑娘，”王陆云道，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丽未棉耳边时依旧清晰可闻， “天下统一之势，非你我能左右，西疆兵败已成定局，你负隅顽抗，早已经弹尽粮绝，今日你脱了这身铠甲，弃了这面黄旗，往后天高任你飞。”

　　“你是让我抛国弃家弃同袍，苟且偷生？”丽未棉反问道。

　　王陆云叹了口气大声道：“西疆王对你对林家以及你母族叶氏一族都做过什么你不清楚吗？两大家族几百余人，死的干净，就连你义父也尚不能幸免，如今需要你了，便要你出征，你竟还做至如此地步，实属朽木。”

　　“我效忠的不是王权富贵，我效忠的是我义父誓死守护的西疆百姓，效忠的是对他誓死相随的将士，效忠的是与我同生死共进退的同袍。”丽未棉说的铿锵有力，顿了顿，柔了声音道：“王陆云，我知你意，多谢，”闻言，王陆云眼神微动，似是于心不忍。随即丽未棉又提了嗓音道：“我义父，他教过我许多，唯独没教过我苟且偷生，”说完丽未棉扔了长枪，拔出腰间佩剑，与她满身血污不同这把剑通体银白，干净的紧。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片片乌云连着雨幕什么也瞧不见，雨水浸进她的眼里，呛的双眼通红，她跨出一步，抹了一把脸，挥剑指向王陆云。王陆云凝视着雨中人，良久，翻身下马走上前，两人持剑而立，一片肃静之气。

　　“咱们相识一场，我恳求你，放过手无寸铁之人。”丽未棉道，王陆云看着丽未棉道：“好，我答应你。”

　　突然一声巨响，一道惊雷自天边响起，雨中银光一晃，丽未棉的剑已抵王陆云的咽喉，他身形晃动，反手出剑，剑未及丽未棉之身，就已坠地，污泥溅脏了王陆云衣袍。丽未棉正欲再刺，一支利箭疾驰而来，穿破了她的铠甲，正中胸口，她低首望向胸口的箭失，目光转向不远处，一双清冷的眼正看着她，两人目光相触，丽未棉原本沉静的眼眸有了一丝动容，她盯着那人，倒了下去。

　　自白古山一战之后，王陆云大军南下如入无人之境，三月余便班师回朝。

　　是日，盛阳城门大开，大军待而未发，秦太师奉旨领满朝文武出城相迎。王陆云及身后将领下战马，行礼如仪，秦太师疾步上前托住王陆云道：“将军，使不得，”然后双手抱拳恭声道，“恭贺将军凯旋，为我大盛之土再添锦绣，皇上在永安殿已等候多时，将军，众将士快请。”

　　城内万人空巷，礼炮响天震地。

　　青年帝王一袭帝袍，安坐在永安殿内。王陆云一进殿，宋宗嵘快步走下龙椅，将王陆云扶起，道：“明之辛苦，快快请起。”接过王陆云呈递的盒子，打开一看，西疆国印赫然而现，宋宗嵘端详一番，哈哈哈大笑，刘公公上前接过国印，宋宗嵘转身行至龙椅前，挥袖转身高声呼道：“设宴，给大军，接风洗尘。”

　　是夜，宫灯如海，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适逢秋收，骄阳似火，白古山下，金黄的水稻垂着脑袋，在烈日下昏昏欲睡，李大叔大娘还有村里一些人都在稻田里忙着割水稻，丽未棉戴着一顶草帽，拿了一篮芋头和一壶清水到了田间，叫到：“大叔，大娘吃饭了。”闻声，李大娘放下锄头，走了过来，接过丽未棉手里的水，拧开壶盖，喝了一口，回过头叫道，“当家的，仙儿来送饭了，先吃点再弄，这会子太阳大，吃完就让仙儿赶紧回去，这细皮嫩肉的，不经晒。”李大叔放下镰刀，站直了身子，锤了锤腰道：“仙儿先回去，篮子晚点我拿回去。”

　　丽未棉道：“我也一起割，看着不难。”说着便开始褪鞋袜。大娘忙拉住她道：“这些都是粗重活，不要你干，你回家。”旁边稻田里的王大娘笑道：“你这便宜女儿真孝顺，不过这么美的人儿，哪里需要干这些活，好生养着，将来找个大户人家嫁了，往后你老两口也跟着沾光。”李大娘闻言喜的眉开眼笑，忙道：“仙儿好就好，我们老两口苦日子过惯了，不去拖累仙儿，仙儿，快回去。”“对啊，快回去吧。”王大娘也跟着道。丽未棉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将鞋袜放下，看着那两人道：“这点活，我干的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自山路那边传来，一行人都纷纷看过去，只见五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从转弯处绕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五六人，走在最前面的王赢自打转弯就瞧见了丽未棉，于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跳下马，来到丽未棉身边，伸手就去抓人，见到他来势汹汹，李大娘预感不妙，一把推开丽未棉，大声喊道，“快走，快跑。”丽未棉被推开了几步，又听见大娘在叫她跑，于是转身就跑。李赢双手抓空，似是不爽，一把推开李大娘，就去抓丽未棉，李大叔挥着镰刀扑向李赢，李赢一个闪身轻松避开，一脚踹在大叔背上，大叔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王大娘忙去拉李大娘，嘴里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群天杀的强盗，不得好死。”几个壮年农户也拿了镰刀扑过去，此时王离已经带人跟上来了，农户自不是这群强盗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打倒在地。

　　丽未棉跑的极快，王赢在后面穷追不舍。王离一脚踩在李大叔头上，前脚掌使劲揉搓将大叔半边脸摁在土里，李大叔嘴里鼻里都是土，喉咙发出呜咽的嘶吼，李大娘见状挣扎着往过跑，哭着大叫道：“老头子，老头子啊。”丽未棉转身就看见这一幕，目光一沉，王赢见她停下，忙去抓她，丽未棉伸手，“咔嚓”两声，王赢两只胳膊垂了下来，未待他反应过来，丽未棉又是一拳直击王赢胸口，将人打到在地，一群人看的目瞪口呆，见此王离弃了李大叔，一把抓住李大娘掐着她的脖子对着丽未棉道：“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掐死她。”丽未棉死死盯着王离，突然身形一闪，顷刻之间便来到了王离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个用力，王离的头垂了下去，丽未棉接住李大娘。其余人见老大被杀，立马放下手里羁押的农户，落荒而逃。

　　丽未棉将大娘扶到树边靠着坐下，又拿了帕子去擦大娘嘴角的血，她刚一碰大娘，大娘一身一僵，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恐怖，丽未棉垂下眼眸，把帕子放在大娘的身上。转身去扶大叔，本来欲扶大叔的农户见丽未棉过去，忙躲开。

　　丽未棉牵了一匹马，将大叔大娘放上去，带回了家。大叔大娘在床上躺了三天，丽未棉忙前忙后照顾了三天。

　　这天晚上，丽未棉将一捆稻子绑好堆在墙角，正欲去烧水，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大叔问到：“你到底是怎么捡到的仙儿？”

　　大娘道：“就是在咱们门口啊，那天我出门救看见她就躺在那里，穿戴整齐，身旁还搁了一把剑，那剑我收起来了，还有一袋银钱，你都见过的。”

　　“看样子是有人把她放在那里，既然有那些银钱，肯定是不缺钱的，怎么就不愿意要她了呢？要把她放在咱家门口？”李大叔道。

　　“你什么意思，咱们家什么都没有，你还担心别人来图你啥。”李大娘道。

　　“不是怕人家图我啥，你瞧见那天了没，仙儿杀人连刀都不用，徒手就给那么大个男人弄死了，这哪里是普通人？留在咱们这只怕是麻烦。”

　　“你就那点出息，我不管，仙儿就是我闺女。”李大娘道。

　　“你这人，是想娃子想疯了，你瞧见没有这次咱们卧床都没个乡里乡亲的来看咱们，她们都怕仙儿，这往后还咋交往呢？”李大叔道。

　　“最后那些强盗还不是仙儿打跑的，她们不来看就不来看，谁稀罕。”李大娘道。

　　“可是那群强盗就是冲着仙儿去的，仙儿长的好看，咱们没本事护不住她这次是强盗，下次还指不定是什么人呢，这日子过的胆战心惊的，总归是不好。”李大叔叹了口气道。

　　“你想咋，不要仙儿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你，除了咱们谁也不认识。”李大娘满心担忧。

　　“咱们给她找个夫婿吧，有人护着总归比咱们两个老东西强。”李大叔道。

　　“这个，我看行。只不过仙儿长的那般好看，一般人肯定配不上，高门大户咱们又攀不上。”李大娘道。

　　“哎，先睡觉吧，再说。”李大叔道。

　　丽未棉抱了捆柴到厨房，起了火，看着灶堂里的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次日一早，丽未棉正在厨房切菜，听见有人敲门，擦了擦手便去开门，来人是王大娘，见开门的人是丽未棉，神色稍惊慌，最后挤出来一个笑问道：“我来看老李头和老婆子。”丽未棉忙道：“大叔和大娘在屋，王大娘您进屋坐。”说完将人让了进来。

　　丽未棉端着茶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王大娘说：“你这便宜姑娘好看是好看，但是你瞧见那天没有，欧呦，杀人都不用刀，太吓人了，现在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谁还敢娶她。”

　　“那能不能再离远一些的地方问问，”李大娘道，

　　“能多远，一打听就都知道了，这姑娘我看不寻常，你们要不把她打发走吧，省的日后麻烦。”王大娘道。

　　“仙儿谁也不认识，还能去哪里？”李大娘道，“他婶子，你就帮着打听打听，我们不要聘礼，把人嫁出去就行。”

　　“王大娘，喝茶。”丽未棉端着茶水走了进去。

　　这天夜里，丽未棉看着院子里的堆着的稻子，以及码的齐整柴火，拿了几个馒头，绕过那块麦田的山路，只身隐入黑暗。